第十三章 龍挽系木齠

「你先進來，我有事問你。」書房內，沉默了許久，忽然傳來一道命令。

「是。」陸錚回頭看了看侯在門外的吳管家，向他使了個「稍安勿躁，耐心等侯」的眼神后，然後才舉步進屋。

「殿下有心，這些年來一直派人在熾烈山下守著，也因此王妃一下山，我們的人就發現了她的行蹤。」陸錚站在書桌旁，看著榻上的睡美人，說道，「王妃若知道這些年來殿下一直記掛著她，想必一定會十分感動。」

「感動？」龍勍煜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若是在八年前那個年少無知的時期，他也許會這樣想。然而，經過這些年的朝堂爭鬥和生活經歷，他漸漸明白，他根本就還沒有擁有小豆的心。他能想象，當小豆知道這些年來他不斷派人前往熾烈山尋找她的所作所為，可能會驚訝，可能會不悅，但一定不會感動。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天縱奇才，雄才偉略，想做的事，想要達到的目標，這些年來，沒有一件不成功的。在他看來，要征服一個女子的心，應該是天下最容易的事。

小豆不願做王妃，是因為還未喜歡上他。可八年前，她才七歲，懂得什麼男女之情？如今，她已長成少女，情竇將開，當她明白他是怎樣一個男子時，一定會愛上他。

作為天下第一美男，他有這個自信。

「殿下，要不要讓人接王妃來月都？」陸錚問。

「她現在在哪？」龍勍煜不答反問。

「王妃目前正在楓林城外的飛霞山莊。」

「飛霞山莊？」龍勍煜微微一怔。

飛霞山莊不是在楓林城嗎？而楓林城在璃月國的西部，是通往鳳鳴國的必經之地，與月都是截然相反兩個方向。

她不是應該回月都嗎？為何要去楓林城？或者，她其實想去的是鳳鳴國？

龍勍煜心底湧上疑雲。

她的家在月都。哪怕她再不喜殷府中人，但她仍是殷府的小姐。按理說，她多年未回，有機會理應回家看上一看。

忽然，龍勍煜想到那個至今還關在牢中的老三，剛才的這種想法便煙消雲散了，心中頓時對小豆充滿了憐惜。

該是多麼刻骨銘心的痛苦，才使她小小年紀捨棄家人，再不回家？

陸錚見自己的主子一張傾城傾國的臉神情變幻，不由試探地問道：「殿下，要麼……我們的人將王妃接來？」

「呃……也好。」龍勍煜沉吟半晌，點了點頭。

雖然他心裡對小豆的怨氣未消，雖然這八年來，他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不能先向她求和，但是此刻，他想見她的念頭凌駕於其他任何事情之上。

他是個男人。他對自己說，是個男人就要有君子風度，不應該與女人一般見識。

一想到小豆一個年輕女孩在外漂泊，風餐露宿，無家可歸，他就渾身不是滋味。

「是。」陸錚領命，轉身就要走，又被龍勍煜叫住。

「等等。」

「殿下還有何吩咐？」

「呃……」龍勍煜儘力使自己表現得不是那麼急切，故作隨意地問道，「信鴿飛往楓林城，需多少時間？」

「大概三個時辰吧。」

「哦。」這麼說，三個時辰后，他的人才能接到命令去接小豆。然後，他們護送小豆一起回來，最快的馬估計也要跑三天才能到達月都。

他忽然有些鬱郁。

陸錚見他模樣，暗笑不已，忽然想起一事，對他稟道：「對了殿下，有一事屬下得向你稟報。飛鷹堡金鷹彙報，武林大會就要召開了，目前接到飛鷹堡請帖的江湖人都已陸續到達了飛鷹堡。他想詢問殿下，你是否會去？」

「哦，飛鷹堡。」龍勍煜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重複了一遍，忽然眼睛一睜，眼角上挑，問，「楓林城是不是離飛鷹堡很近？」

「是的。」陸錚回答，「也就百里路程。」

龍勍煜目光微凝，彷彿自言自語：「這麼說，小豆有可能是去參加武林大會的？」

「呃……」陸錚不知如何回答。他記得，小豆不會武，應該也算不上是江湖人。

「好，你向金鷹回復，本殿要去參加武林大會。」龍勍煜向陸錚命令道。他幾乎可以肯定，小豆一定是沖武林大會去的。

「啊？殿下要親自去？」

「嗯。」龍勍煜點頭。

陸錚有些驚訝。雖然他知道龍勍煜除了璃月國的煜王爺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玄機閣的閣主，也算得上是武林人，參加武林大會無可厚非。然而，他知道，出於各方面原因考慮，龍勍煜這些年來，從未公開在武林中以玄機閣閣主的身份露面過。

為何這次他卻要擯棄一向堅持的原則，親自參加呢？

但這不是他一個下屬能夠置喙的。

想到要去接小豆，他問：「那王妃還要派人去接嗎？」

「不用了。」龍勍煜暗忖，估計很快他們就能在半路上遇見了。

想了想，他叮囑陸錚：「派去跟蹤小豆的人不要撤回，繼續暗中跟著，順便保護她的安全。」

「是。」

「還有，不要讓她知道這事。」龍勍煜忽然壓低聲音。

陸錚見主子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忸怩神色，不由暗笑。

殿下這模樣還真是罕見，想必是不想讓王妃知道他還一直在關心著她吧。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王妃八年前就想和主子和離了，主子若還表現得對她那麼好那麼在乎，豈不是徒惹王妃笑話？

聽青兒說過，這世上誰多愛一點，就誰被動難過一點。當時他還問青兒這話是誰說的。青兒當時怎麼回答的？

哦，對了，青兒當時回答說是王妃說的。

陸錚苦笑。

「殿下去參加武林大會，還是以當朝煜王爺的身份去？」陸錚問道。

「不。」龍勍煜目光微閃，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既然是江湖人參加的武林大會，自然也要以江湖人的身份前往。」

「哦，明白了。」陸錚瞭然，點頭道，「殿下什麼時侯出發？不過，也不著急，武林大會會期有半個多月，殿下只要在會場露個臉也就是了。」

「不，立刻出發。」龍勍煜霍然起身，瀲灧的桃花眼泛著淡淡灼熱的光芒，「你立刻去準備，我們馬上出發！」

「這就是姑娘住的地方。姑娘可還滿意？」一個面容姣好的丫鬟推開一扇房門，神情不冷不熱地問小豆。

小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記得剛才夏融雪的貼身侍衛夏海介紹說這丫鬟名叫夏荷，是個大丫鬟，在丫鬟中職位最高。

即使是大丫鬟，也仍是個侍侯人的丫鬟。

小豆沒說什麼，走進房內。

房間布置得整潔淡雅，桌椅床等傢具一應俱全。窗邊還有一個博古架，上面擺放著精美的飾品。床上的被褥明顯是第一次使用，散發著一股清新的氣味。

「不錯。」小豆點頭。

「僅是不錯？」夏荷似乎很不滿意小豆這番淡然的態度，侃侃而談，「姑娘有所不知，咱們飛霞山莊在武林中聞名遐邇，產業遍布整個楓林城。可以這麼說，楓林城中十家店鋪，就有四家是屬於咱們飛霞山莊所有。」

「哦？是嗎？」小豆瞥向夏荷，見她臉上是明顯的輕蔑表情，不禁眼神驟冷。

「姑娘，奴婢說這些，沒有吹噓的意思。」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呢？」小豆笑了，眉眼彎彎。

身旁的夢潔看見她這個笑容，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默默為這個眼高於頂的丫鬟哀悼。

只要小豆一露出這樣的笑容，熟悉她的夢潔就知道，又有一個人要倒霉了。

可這個即將倒霉的人還猶未知覺。

「奴婢是好意提醒姑娘，這屋裡的擺設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每一件物品都價值不菲。比如，這屋裡所有的傢具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還有，這床上的被褥，填充物用的是上好的銀蠶絲，而被面是時下最好的雲紋錦。姑娘，你知道銀蠶絲多少銀子一兩嗎？」

小豆表情很白痴地看著她，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

「聽說姑娘是從山裡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也是可以理解的。」大丫鬟語氣輕蔑地道，「姑娘可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咱們莊主仁厚，對下人都極好，何況是對姑娘。」

這回，連夢潔這般單純得不諳世事的姑娘也聽懂了這個夏荷話語中的深意。

她這意思是，小豆還不如下人！

饒是夢潔性格溫柔，聞言也不禁怒了。

正想發作，忽覺小豆扯了扯她的衣袖，於是，只得將火氣壓下。

「不要怪奴婢說話直白。」夏荷仍然沒有住口的意思，繼續說道，「奴婢也全是為姑娘好。莊主雖然不能行走，卻胸懷大志、能力卓越，遠近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進來做莊主夫人。可是，奴婢瞧著，除了咱們表小姐，還真沒有誰配得上他。」

原來如此。

小豆臉上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可心中卻極為憤怒。

又是一個巴結著小姐一心往上爬的女人！

這夏荷的用意很明顯。一方面討好那個所謂的「表小姐」，一方面警告她這個連丫鬟都不如的「山裡丫頭」，不要做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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