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晉江文學城
是夜秋高氣爽、月明星稀、時有蟲鳴並早桂香氣飄來,實在是一個明媚而美好的夜晚,也不知多少才子閨秀這會子正詩興大發呢。榮國府上下用罷了晚飯,賈赦命賈璉帶了兒女來弄什麼親子互動,四個人在遊戲室里陪著壯壯過家家。
據說森林王國出了盜竊案,京師名捕熊貓壯壯向許多證人查問證詞,這會子恰問到老貓頭鷹爺爺。
老貓頭鷹爺爺慢條斯理的道:「那晚上我恰恰不曾睡呢。」
小鹿葉子湊上來道:「這話不對,貓頭鷹每晚都不睡的,為何獨強調那晚呢?祖父你可是心虛?」
熊貓壯壯咳嗽了一聲:「名捕問話時旁人莫要插嘴。」乃扭頭向老貓頭鷹道,「您接著說!」
外頭忽然有人來報:「老爺、二爺!後門上來了幾個人,說是有急事求見,還讓老爺並二爺親去。」說著呈上來一塊玉佩,「那人道,給老爺二爺看了這個便知道了。」
賈赦哪裡認得什麼玉佩,接過來瞧一眼皺眉道:「這個可值錢么?」
賈璉嚇得「騰」的站起來了:「這不是聖人日日掛在身上的那個么!」
賈赦一愣:「你沒看錯?」
賈璉道:「豈能有錯!爹,我是閣臣,日日都見聖人的。」
賈赦忙向壯壯道:「老貓頭鷹內急,先去茅房再來向名捕答話可好?」
壯壯哼道:「罷了,知道你們有正經事兒呢,莫哄我。」因扭頭不高興了。
賈赦這會子委實沒功夫哄他,只得託付給小葉子。
小葉子嫌棄道:「祖父最啰嗦,小葉子哪回不曾照看好弟弟的?」
賈赦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道:「你祖父就是啰嗦,怎的?你還能怎的?實告訴你罷,人老了都啰嗦,小葉子老了也會變成一個啰嗦老太太。」
小葉子哼道:「我才不會!」
賈璉早換好靴子在門口催道:「爹,快些。」
賈赦忙出來換靴子,回頭又叮囑了幾句,方同賈璉一道往後門去了。
待見了來人,嚇得連賈赦都呆了,半日才說:「這個世界已經玄幻了么?」
只見彭楷領著十來位特種營兵士護著幾個人立在那裡。有賈赦的老熟人清平道人、賈璉的老熟人戴權、剛剛長成小少年的七皇子;馮紫英背上背著一個穿龍袍的貌似暈著,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他是誰。
倒是賈璉趕緊先將他們讓了進來,後門一關,賈赦急著問何事。
彭楷道:「一言難盡,四皇子反了,我們護著聖人從密道離宮,在聖人在密道中忽然昏迷。這會子我欲往西郊去請王子騰將軍,不敢帶聖人一同去,只得先送來伯父府上。」
賈赦恨不能掐死這小子!不會送去隨便誰府上么?
彭楷又道:「城門已關,我只領著三十名兄弟過去,餘下的皆留下來護駕,聖人並兄弟們就拜託伯父了。」說著向賈赦行了個禮,轉身開門,特種營的兵士如流水般一個個靜悄悄的進來了。賈赦還在目瞪口呆的功夫,彭楷向他行了個禮,揮了揮手,領著三十個人走了……
賈赦登時頭大如斗:「這是人在家中坐,皇帝從天上來么?」
偏已經來了,也無法將他們踢出去,只得先帶到榮禧堂,一面派了幾個人往各家送信,又去請家中的三位大夫過來,才細問他們經過。
馮紫英連喝了一壺茶,方從頭說了一遍。末了他道:「我只覺得唐氏死的不甚合情理。四皇子都打入宮門了,她只需尋個地方藏起來便是,為何要自盡呢?」
賈赦愁道:「向極其敬業的馮紫英將軍致敬!這會子還有心思琢磨什麼唐氏果氏的。我只恐萬一讓他們發現了,我家這麼點子護院哪裡守得住。」
馮紫英嘆道:「龍游淺灘遭蝦戲,唯願彭將軍早早請來王將軍的大軍。」
清平道人笑道:「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
因往裡頭屋子問三位大夫聖人如何了。大夫都說,聖人並無大礙,只是身子虛弱,那地道中有陰鬱之氣,大約是侵入龍體了。
賈赦腦子都快裂開了:「一個人昏迷總有緣故吧!講點聽得懂好不好?陰鬱之氣是什麼?可以吃么?」回頭喊,「小七,你也學了這麼些年醫術,亦時常來我學校聽課,依著西洋醫術你父皇這麼怎麼了?來點科學的。」
七皇子也過來細查了一番,猶豫了半日道:「彷彿有幾分像沼氣中毒。」
「去去去!」賈赦甩手轟他,「你父皇是在地道里暈過去的,那裡有沼氣么?你給我變點兒沼氣出來?讓你科學點兒你愈發玄幻了。」
七皇子委屈道:「委實有幾分像的……」
一語未了,聖人眼睛動了一動。戴權並七皇子忙撲上去喚「陛下」「父皇」。過了好一會子,龍目漸漸睜開了,聖人醒了。賈赦也忍不住隨大流念了一聲「阿米豆腐」。
聖人四顧了會子,戴權忙小聲將地道之後的種種簡單說了一遍,聖人彷彿使盡了力氣才贊了聲:「好,爾等俱是忠臣。」
他話音剛落,何喜進來報道:「後門那裡來了一支官兵,前頭引著三隻大狗。」
屋裡登時沉寂下來。
賈赦愣了半日,苦笑道:「這算自作自受么?」
賈璉也苦笑道:「早知今日,爹當年莫說什麼以犬尋人就好了。」
賈赦嘆道:「事既至此,只能拚命了,不是他死,就是他亡!」乃抖了抖袖子,頗有幾分大將風度。回身向馮紫英等道,「各位歇著,我賈恩侯好歹祖上也是大將出身,總不能墮了祖宗名頭!」
清平道人、七皇子並馮紫英都向他深施一禮:「國公爺旗開得勝。」
戴權已是哽咽不得語了;聖人這會子雖說不出激勵他士氣的話來,然眼中也一片激動:賈卿果然忠良!
他們嘴上說旗開得勝,心中皆忐忑無比:終歸叛軍人多勢眾。
榮國府的巡防隊並四百餘名特種營兵士早已派往各種要害處,火槍從牆頭一管管架了起來。這些噴火怪物如生命收割機器一般,硬生生轟掉了一**強攻。叛軍壓根靠近不了榮國府之圍牆,外頭屍橫遍野。
這會子四皇子並樂奎葛霖俱到了榮國府外頭。見久攻不下,牆頭那噴火怪物全無應對之法,兵馬死傷慘重,焦急萬分。
葛霖轉身向四皇子道:「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天明保不齊章將軍的人便過來了。聽聞榮國公有一甥女,素日最得他喜愛,嫁與了明德侯姜文大人長子、今科狀元姜昭。眼下育有一子,年方一歲,榮國公愛若心肝。」
四皇子猶豫了會子:「姜文卻是個人才。」
葛霖道:「眼下顧不得了,咱們並不傷她母子性命,只請榮國公將太上皇送出了便是。」
四皇子嘆道:「罷了,日後再封賞他們家便是。」
這算是默許了,葛霖立時領人往明德侯府而去。
才到了府門口,葛霖讓兩個兵士前去射門,忽聽上頭有人喊:「哎~~」
只見檐角冒出來幾個火把,一位頭戴西洋禮帽的少女望著他嫣然一笑:「來將通名。」
葛霖稍稍愣了會子,向著她一拱手:「末將葛霖。」
那少女笑問:「你來我明德侯府所為何事?」
葛霖道:「今有巨寇闖入榮國府,偏榮國公受其蒙蔽不肯將人交出來,聽聞貴府大少奶奶並小爺甚得榮公喜愛,還望與末將同往,勸其舅父棄暗投明。」
那少女搖頭道:「難怪賈伯父說,世上無有最無恥,唯有更無恥。想要綁架我嫂子侄子去威脅賈伯父謀逆都被你說成這個。怎麼,你們沒打進去榮國府么?」
葛霖一聽便知道他們有了防備,拱手道:「想來是姜大姑娘,得罪了。」乃吩咐攻門。
那少女正是姜皎,聽了他的話揚眉一笑:「你們來的正好,我恰要試試這個。」右手一舉。
葛霖無端覺得有些不對勁,帶馬往後一躲——只聽連著六聲巨響,回望前頭竟有六位兵士倒地不起了。霎時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失聲喊道:「榮國府的那東西!」
姜皎「咦」了一聲:「非也,這個是我新弄出來的左輪手槍,還沒給賈伯伯送去呢,先試試看可好使。原來你喜歡他們府里用的那個么?那是我做出來的第一種火槍,賈伯伯命名為姜氏第一火槍。既然你喜歡那個,咱們換那個吧。」說著一揮手,明德侯府牆頭刷拉拉架起七八桿烏洞洞的火槍,朝著葛霖之軍一陣亂射。他們方才在榮國府已經見識過了,不想明德侯府也有這個,登時便有人慾跑,葛霖費了半日神才安定下來。
誰知姜皎又道:「不如你們再試試看德國的火槍如何?是他們的好是我的好?」
牆頭貌似換了一批火槍,又是一陣亂響,倒下不少兵馬,嚇得葛霖連忙後退。葛霖想,恐怕此計不成了,忙揮手道:「回去!退回去!」那些兵士聽了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跑得比兔子還快。
後頭遠遠的傳來姜皎的喊聲:「別走啊,還有法蘭西國的呢~~」
姜文在裡頭跺腳直喊:「退了兵便罷,你還不下來!」
只見姜皎一溜煙兒似的溜下梯子來笑道:「不嚇唬他們怎麼成呢?這是空城計,咱們家沒藏著多少槍葯呢,這會子不嚇跑了他們,槍藥用完了可唯有乾瞪眼了。」
小星星在黛玉懷裡拍著小爪子喊:「小姑姑神勇無敵~~」
姜皎忙過去親了他一口:「小星星神勇無敵!」又望著黛玉道,「多謝嫂子幫我說話讓我上去退敵,那會子我覺得自個兒威風極了,當真神勇無敵呢。」
黛玉笑道:「謝我做什麼,你是護了闔府呢。」
小星星見小姑姑與媽媽聊上了不搭理他,忙回親了姜皎一口,姑侄倆登時鬧成一團。
姜文看了他們半日,苦笑道:「竟是女兒護了闔府。」
姜昭笑道:「咱們家唯有皎兒最是個能幹的。」
姜文忽然扭頭來:「咱們家何時有了這許多火槍?」
姜昭道:「有些是皎兒從三味書屋拿來的,她與丁先生一直在做這個,便是那個姜氏第一火槍。多數是玉兒她舅舅從西洋買來的,為了給皎兒做實驗用。」
姜文立時滿頭大汗:「他是背著朝廷買的罷?」
姜昭笑道:「爹不用憂心,這些從外邦運出來委實屬於走私,然到了咱們這裡都是正經的海貨。我朝律法並無禁止私藏西洋火槍這一條,也無不得私自做火槍之說——只說不得私藏甲胄兵刃云云。這個不是甲胄亦不是兵刃。」
姜文堵了半日,搖頭道:「罷了,橫豎如今聖人在他府上,他自去對付去。」
其實這會子賈赦也急的很。槍葯將要耗盡,皇帝方才又無故暈過去了。在自己家裡頑巷戰是傻子才幹的事兒,他在榮國府大門裡頭團團轉,猶豫再三,琢磨著要不要下令6續從密道退走。
恰何喜笑著進來了:「老爺,李三爺從密道進來了。」
「啊?」
「李三爺領著許多人從密道進了咱們府里,還捎來許多箱子,說是齊老爺子讓他們給咱們送來的槍葯。」
賈赦半晌沒回過神來。「你再說一遍?」
李三從內儀門裡頭走過來,依然是一身皺巴巴灰撲撲的石青色箭袖,活像個偷東家衣服穿的長隨:「先生!齊先生讓我來給你送些槍葯。」他笑道,「彭將軍領著人從外頭打過來,齊先生恐你們槍葯不足,讓我送了些來,好內外夾擊。」
賈赦大喜,偏裝得無比鎮定,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李三,你這模樣兒依然土得掉渣的,這會子看在我眼中簡直帥得了不得,玉皇大帝的兒子也沒你帥。」
李三哈哈大笑。
原來李三彭潤的人前幾日便到了京城。彭潤先回家見了兄嫂侄兒,李三與齊老爺子商議了會子事兒,得知章老將軍早跟他搭上了,他兩個又跟著齊老爺子去了賈赦那個火槍作坊。因火槍一物頗為神奇,他們這幾日都圍著火槍轉,忘了來見賈赦。今晚齊府得了賈赦派人報信,知道四皇子逼宮一事,便放了信號煙花出去,彭潤李三見了忙向章石鹿求了令箭,引著人充作他的人往城中趕,爬入城牆先把城門開了,順道連章石鹿的人馬一併放進來。
不多時,外頭的叛軍一陣大亂,彭潤那依著特種營的法子練了足有五年的水匪,恰如朝廷天兵一般殺了過來。一面殺一面高喊「降者不殺。」另一頭,彭楷也將王子騰引進來了。
不論有沒有火槍,尋常兵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叛軍逃的逃降的降,登時兵敗如山倒。
四皇子眼看大勢已去,長嘆一聲「天要亡我」,提劍欲刎頸,被親兵抱住。四皇子含淚道:「我死了,各色罪孽一人頂著,家中小兒當無恙。」遂自盡。樂奎葛霖俱被活捉。
紅日初升時分,榮國府正門大開,賈赦領著一眾人等從門口望出去。只見彭潤披著一肩朝陽,持轡昂立馬上,馬下一片血海屍山。
多年後,幼年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油畫家賈茁依著回憶繪出了傳世名作《朝陽下的彭大元帥》,後來一直印在小學生課本彩圖第一頁。
核桃衚衕的小酒店「十里香」中,有人伏案疾書:「黑鍋已贈予四皇子、地道中亦除去痕迹,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