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翊王

第8章 翊王

第8章翊王

「不必了徐將軍,我只是出來走走。」

岑靜昭清冷的聲音里溢出幾分焦急,她自覺有些反應過度,又馬上為自己找補。

「剛剛我只是一個人在想事,沒回過神,讓將軍見笑了。將軍也是出來夜遊?」

徐十五放下燈籠,把沾滿鮮血的手背到身後,「我剛去辦了點事,出來透口氣。」

「是抓到的犯人嗎?」

對於岑靜昭的機敏,徐十五已經見怪不怪了,於是坦蕩地點了點頭。他心中驀地生出一個疑問,便也隨之問了出來。

「不會覺得我濫用私刑嗎?」

「將軍說笑了,對方敢對禁軍動手,本就是死罪。將軍今日就算把人殺了,也無非是遞上一封摺子罷了。弈棋時,為了迷惑對手或建築攻勢,時常要走些廢棋和險棋。將軍並非意氣用事之人,無論對方死活,相信都自有將軍的用處。」

「哦?」問出那一問時,徐十五本有些膽怯,此刻乍然心安,忍不住故態復萌,故意作態道:「我還以為堂堂御史大夫的孫女,會引經據典痛斥我目無法紀。」

岑靜昭神情一滯,突然有些後悔同此人說這麼多,大概是被夜色下那張陰鬱之中散發著悲傷的臉欺騙了。

而今再看,這人分明還是從前那副張揚討厭的模樣,於是忍不住揶揄。

「將軍說笑了,祖父的一雙眼只盯著那些堂上官,應當顧不過來威戎將軍這個從八品。」

這回輪到徐十五徹底無言了。

無月無星的夜晚,涼風習習吹過,兩人站在高高的鐘樓之上,四目相對許久,岑靜昭的臉頰微微發熱,伶俐的嘴突然失靈,不知該說些什麼。

思索間,只聽徐十五悶聲強調:「不,是從八品上……」

空氣凝滯一瞬,隨即,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便默契地不再忍耐。

兩人的笑聲交疊著飄遠,隱匿進了漫漫長夜。

鐘樓上的紅燈籠照亮了方寸之地,漆黑的夜幕之下,彷彿整個世間惟此二人。

———

入夜後,瑞國公府陷入安靜,主子們陸續歇下,只有值夜的下人還在夜裡吹著冷風。

桂怡院里,王姨娘來到東廂房,給門口守夜的兩個小丫鬟一人一荷包銀錁子,貼心道:「現下夜裡涼了,你們下去喝碗熱茶歇歇,我去看看四娘子。」

王姨娘雖然出身低微,卻沒有小家子氣,對下人格外大方,桂怡院里的下人三天兩頭有賞,雖然賞錢不多,但對於賣身賣命的下人來說,已是極大的恩賜。

兩個小丫鬟喜滋滋地謝恩接賞,結伴去了耳房休息。

「娘,你怎麼又賞她們?」

王姨娘一進房間,就見岑靜如坐在榻上,悶悶不樂地晃著一雙腿。她雖有些生氣,但看著憨態可掬的女兒,想到她才不過十歲,便也不忍苛責。

「錢既能收買人心,又能換來好名聲,當然要賞。」

岑靜如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又不是花我的月銀去補貼舅舅。」

「我說了很多次,不可以叫我『娘』,就算只有兩個人,你也得叫我『姨娘』。」

王姨娘坐在榻邊,牽起女兒的手,輕輕為她揉按關節。

「府里上下都是眼睛,到處都是規矩,你這回被罰抄書,不就是因為你失了規矩?還不長記性!」

「都是岑靜時那個黑心肝!難怪會被夫家嫌棄跑回娘家!」說起這事,岑靜如既憤怒又委屈,「女兒本以為翊王殿下會來府里送行,才想碰碰運氣的,誰成想沒見到翊王殿下,竟被那賤人抓住了把柄。」

聞言,王姨娘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疼得岑靜如叫出聲來。

她連忙鬆開手,一臉正色道:「如兒,你忘了岑家的家訓了嗎?不得與皇家聯姻!翊王殿下是要登上大寶之人,豈是我們能妄想的?」

許是因為年少無知,岑靜如無所謂地反駁。

「這有什麼?父親當年不還是娶了郡主?姨娘,祖母最重嫡庶,不會顧念我的姻緣,定然只會把我嫁給別人做妾。既然我的命是做妾,何不做最高位的妾?歷代帝王又有幾個是嫡子?若我進了翊王府,就能將岑靜時和岑靜昭踩在腳下,地位甚至高過郡主!我們母女就不怕再被她們欺負了!」

王姨娘面露憂色,但其實她的心裡是讚許的。她剛想說些什麼,岑靜如就肅容湊到她身邊小聲道:「而且,翊王殿下似乎對岑靜昭有意,我不能坐以待斃。」

王姨娘大驚,也壓低了音量,「當真?」

「當真!典眉親耳聽到的。」

說著,她將翊王入府拜訪辰錦郡主那日,丫鬟典眉探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王姨娘聽后良久無言,半晌才握住了女兒的手。

「如兒,你的心思姨娘明白。不過眼下皇帝正值壯年,雖然世人都傳皇帝對先皇後用情至深,寧可將帝位讓與旁人,也不充盈後宮,綿延子嗣。但世間又有幾個痴情男子呢?先皇后故去不過五年,今後一切都未可知。若將來皇帝納了新人,誕下皇子,到時翊王就會從掌上珠變成眼中釘。」

岑靜如恍然大悟,心頭劇烈的戰慄讓她的聲音幾乎變成氣聲。

「那姨娘以為如何?」

王姨娘頷首,鄭重承諾:「如兒放心,姨娘一定想辦法讓你達成所願。」

———

翊王府的主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後宅婦人相互算計的籌碼,洛啟在廊下望著烏雲之後若隱若現的皎月,又想到了那個明月般若即若離的人了。

他雖然遵從皇命,撤回了隨行岑靜昭的暗衛,但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沿途驛館每日都會報上岑家姐妹最新的消息。

但白紙黑字終究不是活人,看不到活生生的表妹,他始終無法安心。

有幾次,他甚至想不顧一切策馬追過去。

而止住他腳步的,不僅是皇帝的告誡,更是岑靜昭和皇帝相差無幾的那席話。

其實在劉刺史去世的兩日後,洛啟已經從皇帝那裡知道了消息,但直到三日後消息傳入瑞國公府,他才以弔唁之名前去拜見辰錦郡主,好藉機去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

聽聞她近日又被岑老夫人罰了,他心中總是不安。

他以向表妹交代南下事由為借口,郡主並未為難於他,將幺女請到了佑南院。

一入正院,岑靜昭就聽見了少年溫潤的聲音,她微微皺眉,立刻思索自己該如何脫身。

「三娘子,請進。」

婢女的聲音打斷了岑靜昭的思緒,也打斷了堂屋中的交談聲。

隨即,身著素白長袍的洛啟快步走了出來,雖然一張清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中的笑意卻十分明顯。

「表妹,你來了。」

洛啟停在距岑靜昭三步之外,既不冒犯,又顯得親近,岑靜昭卻不著痕迹地向後退了半步,福禮道:「見過翊王殿下。」

洛啟眼中笑意不見,從前,這位表妹見到他都是行日常的揖禮,可自從他被封親王后,表妹每次見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行福禮。

她已經用行動提醒他,他們之間的差距了,而他只能裝作不知,笑著同她親近。

「昭兒,外面風大,帶翊王殿下進來,勿讓殿下受涼。」

郡主的聲音制止了洛啟想要走近岑靜昭的步子,岑靜昭應聲,同洛啟進了堂屋。

「表姑母,陛下知曉劉刺史見背,深感悲痛,特命小侄前來探望,還派了一隊親衛,護送表姐和表妹前去濟州。」

「多謝陛下和翊王殿下體恤,如此我便放心了。待明日,我親自入宮謝恩。」

郡主的話雖不卑微,卻還是不自覺帶著幾分恭謹。

她在外自持矜貴,但那隻能唬住旁人,在真正的皇族面前,她的頭銜是不夠看的。她雖是翊王名義上的表姑母,但兩人的地位卻天差地別。

辰錦郡主是先帝二姐之女,只是皇家旁支,而翊王是先帝的親孫,況且,今上無子又無意綿延子嗣,只把長兄的獨子洛啟當作親子對待。

兩年前,洛啟被封翊親王,年僅十四歲就破例上朝議政,入朝兩年,已令朝臣嘆服。如無意外,他將是大項下一位帝王。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並不因身居高位而不可一世,對任何人都是和和氣氣的。

「不必了表姑母,陛下說了,不可勞動表姑母,您在府中養好身子便是。親人之間,不必在意這些虛禮。」

姑侄兩人互相客套,岑靜昭坐在一旁靜默不語,暗自揣測洛啟此行的目的。

一炷香之後,洛啟起身告退,他雖然是晚輩,但到底是外男,不便久留。

「趙媽媽,送翊王殿下。」

洛啟看向岑靜昭,他注意到,今日岑靜昭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他身上片刻,理智告訴他應當告退,但心中酸楚的傾慕到底還是佔據了上風。

「聽聞表妹近日常去靜慈寺,陛下也打算過幾日去敬香,不知表妹可否送送我?也好和我說說靜慈寺如今是何種景況,我好為陛下安排一番。」

岑靜昭愣了一瞬,隨即跟著起身,「那殿下便請吧!」

若是其它理由,岑靜昭或許可以拒絕,但洛啟搬出了聖上,她無論如何都要順著他的話說,否則就是大不敬。

也好,有些事是該說清楚了。

郡主的眉頭深深蹙起,目送著兩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1.御史大夫:從三品,御史台長官,糾察、彈劾百官。

2.揖禮:用於日常行禮。(不同於男子揖禮)身體肅立,雙手疊抱於腰前,右手在上,手心向內,欠身約20度。

3.福禮:用於日常見面、辭別時。身體肅立,兩手相扣,右手在上,放於胸前或左腰側,微俯身約20度,微動手,微屈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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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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