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丑村（十三）

當然，這群人說得未必就是事實。

事實上，人很難講實話。

倒不是大家喜歡諂媚，而是說實話的代價往往太高，不是每個人能承受的。

雨終於完全停下來，地上的積水仍如小河一樣，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幹涸。

周周向旁邊一人打問那棵著名的樹。

那人告訴他，一直向著前方走，第三個紅綠燈右拐就看到了。

周周說了聲謝謝，就急匆匆出發了。

他能待在這裡的時間有限，日程安排很緊，看過這棵樹，還想去看看那個怪異的旅店。

都說看山走死馬。

此言確實不虛。

周周走了半個小時，還沒走到第三個紅綠燈路口。

這邊的天氣很怪，下雨的時候風很涼，像是在秋天。

雨停了沒一會，空氣就焦灼起來，天氣就有了盛夏的氣象。

周周甚至在馬路的積水水面上，隱約看到了蒸騰的水汽。

這讓他略感驚奇。

通常，他都是在光投射在牆的影像上目睹這一過程。

半小時，大約也就是三公里左右的路程。

在平時倒也算不得什麼。

可這丑村連路都偷著怪異。

這點路程居然連累的他腿腳發酸了。

終於走到第三個紅綠燈路口，他才發覺那人給他指的是「鬼城」方向。

有兩個大都市盛產故意給人指錯路的人。

在那倆地方，越是上歲數的人，越喜歡這樣干。

年輕人反而多不這樣。

開始的時候，周周以為是那兩個地方的年輕人比老年人的品格高上。

後來，他發現，真正的原因是那些地方的外來人口多。

而去外地謀生的人大多是年輕人。

那些熱心給陌生人指路的，大多是同樣來自外地的年輕人們。

老年人當然也可以去外地討生活。

周周在京城裡就見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來這裡謀生。

當時，他們都住在同一家青年旅館里。

老大爺很健談，似乎是在年輕人身上看到了青春的光，總愛和小夥子們攀談。

但是，年輕人通常不愛和上年紀的人聊天。

他們的思想還飛翔在理想國，個個覺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能龍飛九五，根本不屑於去聽一個一事無成的老頭子的絮叨。

周周雖不覺得自己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卻也從沒認真聽過他說了些什麼，所以不知道他究竟想在京城得到什麼。

他只是告訴自己，老了以後千萬別像這位大爺一樣，漂到陌生的地方去艱難的活著，像是一個標本一樣，在不同的地方給人們展示什麼叫生活的失敗者。

六十歲的人不能從頭開始嗎？

當然不是。

武聖姜太公八十歲上才等到事業的春天。

好像國外有個企業家，就是在六十歲上，枯木逢春再獲輝煌，把服裝店開遍全世界。

周周就很喜歡穿他家的衣服，尺寸標準，形制樸素大方，價格公道親民，很適合平凡的上班族。

世上一直無所成就，直到老年突然綻放生命光輝的例子其實不多見，

以至於，這種事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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