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丑村（二十三）

周周也不知道老頭去哪裡了。

他雖常去逗狗，但興趣全在那條狗身上，很少和老頭交談。

而且大人們總是不屑於和小孩子交朋友。

大約，凡是大人都有些自傲，總覺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其實，小孩子未必真的什麼也不懂。

反倒是大人們太健忘，忘記了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認清冷酷的世界，從孩子變成現在的樣子。

老頭顯然秉承著所有大人固有的傲慢。

於是乎，儘管倆人常見面，但交流實在有限。

不過，在那幾年，老頭偶爾會跟小孩子們講故事。

大約講過三五次，都是同一個故事。

周周記得很清楚，故事裡有人發現地球其實是平的，結果被一群霸道的人活活燒死了。

他聽過一個類似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因宣傳地心說被燒死了。

燒死這人的是喜歡拿女巫當燒火燒的一幫人。

長大后，他覺得，老頭或許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否則不會編出那種故事來。

所謂地平說大概只有幾千年前的古人會相信。

好像早在哥倫布發現美洲的年代，歐洲人就知道地球是個球體了。

在周周所認識的人里，沒有誰相信地球是平的。

他記得，老頭故事裡的男人發現過一個證據，就是世界上所有的航班都是繞過南極洲航行的。

這似乎不是杜撰。

很早之前，就有人提出過疑問，有些航班明明穿行南極更節省時間，為什麼非要沿著南極的邊緣部位繞行。

好像對此沒有權威的解釋。

根據那人的理論，之所以繞行，是因為根本沒有南極洲。

在人們認為是南極的地方實際上是一圈幾十公里厚的冰牆，就像某些傳說里，屹立在世界盡頭的界牆。

不過這堵牆存在的意義不是阻擋巨人或者殭屍，而是防止海水漏到地面以下的宇宙里去。

要是這人的說法成立，那地平面的背面是什麼呢？

一頭牛？

一隻鯰魚？

一隻大烏龜？

按照華夏古代傳說，地的背面是一隻巨大的烏龜，像蓬萊、方丈座下的烏龜浮遊在大海里一樣，展開四足徜徉在無邊的銀河裡。

周周小時候一直擔心，哪天不知道從哪冒出一個龍澤國巨人來，把這隻烏龜弄走吃掉。

至少目前看起來，這不過是杞人憂天。

事實上，就算哪天世界真會毀滅，也不用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平凡人操心。

他真正需要花心思的事，不是世界何時滅亡，而是怎樣儘可能好的活下去。

如幽靈鬼影般出現的鬼怪符號讓他驟感生存不易。

在此之前，他當然也不時體味到生活的艱辛，但總還認為，生活中黑洞洞的前路盡頭有光。

他不過是走在一條稍長的隧道里，只要堅持走下去，終看到外面的春滿花開景色。

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迎接最美好的將來。

哪怕現實看起來不美，作為迎接美的序章，也應該算是美的一部分。

所以，他一度非常熱愛攝影，希望把人生經歷的一切美好都記錄下來，等到坐在搖椅看夕陽的年紀，能拿出相冊來，一張一張給後生小子們指認過往，自豪地告訴他們，自己曾經見到過的世界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