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日記(四)
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這條愛吐舌頭的瘦狗就被一輛嬰兒車壓死了。
推著車的是一個從紅綠交匯的燈光里走出來的白髮蒼蒼的白衣老人。
這人看起來像剛抽完體脂,一身皮膚非常鬆弛,看起來很衰弱,就像一個隨時都會被風吹走的紙人兒,又彷彿本就是被一股陰風吹來的。
事實上,周周根本就沒有看見他是怎麼從燈光里出來的,只覺得一眨眼就在燈光里多出個人來。
周周忍不住揉揉眼睛。
他真的懷疑自己是整日胡思亂想,在這個陰風四起的晚上發起「白日夢」,或者「黑夜夢」來。
他沒有看錯,確實是走過來一個推車的老人。
狗被碾斷脖子,還有地上那一大片狗血,已經很清楚的證明了這一點。
可是,他盡量把眼睛睜大最大,努力盯著這老人看,卻還是看不太清楚老人的真實面容。
大約是霧與燈光的作用,老人臉上朦朦朧朧的,就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
老人最奇特之處,倒不是他模糊的臉色,而是胳膊下面露出的大塊皮膚褶皺,就像是在胳膊下面掖著一對翅膀。
夜色凄迷。
周周都害怕他突然撲楞著飛起來,或者張開一堆翼手,露出滿嘴尖銳的長牙。
他想不通,這個鬼魅一樣的人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更想不通的是區區一輛嬰兒車,哪裡來的這麼大威力,竟然硬生生把大黃狗壓成兩段了。
老頭子對周周不屑一顧,像是看著一件傑出作品一樣,對著那條死狗搖頭晃腦地傻笑。
周周看著被壓斷脖子的狗,再看看那個咧著大嘴傻笑的老頭,只覺得陣陣陰風裡隱然傳來低語聲。
那聲音聽起來很遠,又彷彿很近,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
他越聽越覺得心涼,似乎那聲音不是傳自外面,而是有個什麼東西貼在他耳邊低語,甚至像是有個什麼鑽進他心裡,在心房裡悠然吐出一大串外星語一樣的陌生語言。
老頭子似乎也能聽到那聲音,扭頭朝周周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便推著車緩步走開。
那古怪的聲音,也隨著老頭子的遠去,漸漸在耳邊平息。
莫非剛才說話的就是這個怪老頭?
或許他用的是雜耍藝人們常用的腹語?
周周正疑惑間,忽注意到,濺到地上的狗血里,居然有一個硬幣大小的古怪印記,就是那個古怪的符號。
是那個嬰兒車輪胎上有這種標記嗎?不對。如果是車胎上有,那地上不會只留下一個血印。
他的心在下沉,只覺得那怪老頭根本就不是人,分明是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這時夜已經深了,街上行人更是稀疏,濃霧中的燈光倒是更加明亮,就好像那怪物本就晝伏夜出,現在正是要出來覓食的好時節。
他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或許那聲音不是來自怪老頭,而是出自這頭隱秘的怪物。
濃霧裡傳出的清脆童聲,又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我餓了,我餓了,我要回家。」
一個小孩子大概是在向父母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