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致命溫柔
眾人面色一凜,只覺眼前一黑,半空飛蝗如雨遮蔽天空。箭未到,箭風裹挾著破空之聲,似萬蛇嘶鳴,壓頂而至。
「不好,是皇城司的狼牙箭!」
在場之人皆是大驚失色,停止對戰。這狼牙箭又稱「三破箭」,即破甲、破法、破氣,不但力道極強,銳不可當,連江湖高手的護體真氣也能輕鬆擊破,絕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利器。
先是蝴蝶宗首領一聲呼嘯,五人齊聚,背靠背呈梅花型擺開守勢。其餘人也招呼同伴,三五成群聯手防禦。
第一批箭雨到達,如漆黑天河倒灌,與兵器撞擊聲不絕於耳,地面頃刻成了箭矢叢林。幾個防禦方陣同時傳來慘叫,凄厲驚魂,讓其餘人萬分膽寒。
擎天左手支起「玄天罩」,右手長劍飛舞,將洞穿防禦罩之箭橫掃,擋住第一波攻擊。可他很清楚,一番苦戰,真氣即將耗盡,下一波將是更為兇險的搏命時刻。
他偷眼望向迷塗,小丫頭十分機警,早躲在巨石之下,毫髮未傷。
蝴蝶宗首領又是一聲呼嘯,幾人同時向林中逃遁,山崖上滾石如潮,轟隆聲響,將他們又逼回山谷。
僅幾個呼吸的間歇,第二批箭雨如約而至,攜帶恐怖絕望的氣息,如驚濤怒卷,將眾人吞沒。
忽然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如日升騰,在漆黑箭雨中撕開一道縫隙。金光飛射至擎天跟前,再次暴漲,凝成圓形金球將二人包裹。
箭雨落在球體之上,叮噹作響,金戈交鳴,被悉數彈開。這光罩有真實的質感,堅如盾牌,單論此屬性遠遠勝過「玄天罩」。
「快走!」迷塗拉住擎天之手,她身上發出金色的光芒,聖潔華麗,讓人不敢直視,更不敢褻瀆。
兩人掠至斷崖處,飛身一躍,金球化為雙翅翱翔,衝天而起。滔滔河水中有兩隻大船,船上站立青一色黑衣侍衛,張弓搭箭,數十道勁風撲面而來。
「看來皇城司下了血本,真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啊!」迷塗輕笑道,金翅揮動,一個急轉,向林深處飛去。
半盞茶時間,已到數十里之外,群山綿延,水道縱橫,毫無人煙。金鳥忽然向下俯衝,落地之時,擎天扶住迷塗微顫的嬌軀。
「你受傷了?」他驚問道。
迷塗面色慘白,一支狼牙箭從肩背射入,幾乎貫穿單薄的身體,「這箭果然名不虛傳,還是破了我的護身功法。」
她撩開僧衣,露出雪白的香肩,擎天一愣,目光有些失神,不知該走開,還是該上前?
「趕緊給我處理傷口,否則血流不止,我就沒命了!」
擎天望著如玉肌膚,心神蕩漾,機械走上前。手指觸到肩頭那一剎那,迷塗臉色微變,慘白中掠過一絲潮紅,不知是劇痛的影響,還是肌膚接觸時的恐懼,她的身軀顫抖,無法自已。
箭傷創口足有雞蛋大小,邊緣滲出血跡,在僧衣上繪出怪異的圖案。擎天靜下心神,繼續將僧衣向下扯,他要完全讓傷口暴露出來。
迷塗呼喚急促,圓潤的肩頭起伏,散發出讓人生憐的氣息。
擎天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將箭拔出,非常疼,務必守住心神。」
他的指點發出雪白的光芒,將浩然正氣渡入傷口附近,封住血管和經脈。隨即兩指夾住箭桿瞬間拔出,迷塗嬌軀劇烈顫抖,發出一聲低低痛吟,身體低伏蜷縮,彷彿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
處理完傷口,掩上僧衣,迷塗還未走出痛苦,雪白脖頸痙攣,滲出細密的汗水。
擎天心中愛憐油然而生,從身後擁抱她,額頭貼著她的頸部,周身雪白的浩然正氣瀰漫,如蠶繭將兩人包裹。在這窄小而溫暖的空間,氣息和心跳都交織在一起,合奏出一曲曖昧的交響樂。
一夜一日,交頸而卧,浩然正氣呵護滋養,迷塗的傷勢慢慢痊癒。她輕輕掙脫擎天掌控,先尋回七星龍淵劍插回鞘中,衣袂飄飄,再抬頭望一輪圓月,聲音如夜風一般凄涼。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寧可你還是前世那個孤傲冷酷,薄情寡義的濯清,讓我萬般柔情,付諸東流,無奈鬱鬱寡歡,孤獨終老。我胸中應有恨,恨意滔天,將你打入地獄,萬劫不復。」
她手中龍淵劍猛然出鞘,在月下劃出一道亮麗的弧光,轉瞬即逝,劍落於塵埃。
「可是為什麼我卻恨不起來!」
她嚶嚶哭泣,與尋常少女並無兩樣。擎天愧意如潮湧,前世點滴湧上心頭,他緩步上前,想扶她的香肩,手卻無力地縮了回來。
「噙雙,是我負了你,愧對你一番真情。可是我也很無奈,當一個人的心被填滿之時,再也無法容納其他東西……」
他還想繼續說下去,迷塗忽然回頭,輕擁深吻,堵住他接下來的話語。
她的嘴唇顫抖,雙眸微合,淚水不住滑落,殷濕兩人臉龐。擎天感覺一股無比迷醉的氣息傳來,慢慢失去知覺……
一日前,花府之中聽雨亭。
暮色降臨,飄起綿綿細雨,四周燈籠映照,光線雖昏暗,卻映出絲絲細雨,風中傾斜,在湖中泛起層層漣漪,別有一番情調。
唐婉輕依紅柱,湖中漣漪正如她紛亂的心情,波瀾迭起,往事不時浮上心頭。
這時,有人信步而來,撐一把油紙傘,在雨中姍姍而來,他步履從容,神情淡定,目光閃爍的星芒瞬間擊穿唐婉心房。
在他的眸間,同樣閃爍蝴蝶飛過的軌跡,唐婉淚如雨下,無法自持。她飛快迎上,抱住花暮雨,臉貼在他的胸膛。聽見那心跳的聲音,如此熟悉,讓人溫暖而安心。
暮雨並未掙脫,也未迎合,只收起油紙傘,諾諾道:「前日,我兩次夢中驚醒,忽然腦中多出許多凌亂的畫面,現在回想,好像與姑娘相識。」
唐婉已然淚崩,搖晃他的身體,「你就是我的小師弟,當年以命相搏,守護師門和眾姐妹。青蘭,師父和眾姐妹時刻都想念你,快醒醒吧!」
她嬌聲呼喚,忘情親吻暮雨臉龐,公子有些窘迫,本能掙扎躲閃。唐婉卻將他抱得更緊,生怕手一松他就會化煙雲消散。
她身上泛起五彩光環,將兩人包裹,「仙域」之下,花暮雨接收到更多信息,停止掙扎,眉宇間冷靜深邃的光芒漸漸匯聚。
「師姐?」他輕聲呼喚。
唐婉猛然抬頭,脫口問:「你叫我什麼?」
花暮雨面色一怔,露出青澀的表情,又改口呼喚:「青梓?」
唐婉聞聽,淚雨滂沱,一聲輕喚,恍如隔世,前塵往昔,歷歷在目,情不自禁,無法言語,她能做的,只是抱緊此人,一世一生如此緊擁,再不鬆開。
「青梓?」不知過了多久,花暮雨再次呼喚,「雨越來越大,我們都成了落湯雞。你傷還未好,換身衣服,免得著涼。」
唐婉此刻就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小女孩,乖巧聽話,只是不忘時時拉住他的手。
到了內廳,丫環們上前伺候更衣,唐婉還戀戀不捨回頭,彷彿少看幾眼心上人就會憑空消失。
再出現時,唐婉換一身淡綠長裙,雲鬢挽起,遍插珠玉,兩腮微紅,艷如桃花。她身材凹凸,婀娜多姿,同時散發成熟與青澀兩種氣息,如同花仙下凡,美得讓在場之人呼吸一窒。
如此美人,端莊賢淑,讓人很難與惡名遠播的毒婦聯繫起來。花暮雨也被她的美麗所折服,目光追隨,無法移動分毫。
唐婉上前,輕握其手,說道:「青蘭,隨我回靈翠島,師父和師姐妹們都等你,我們永遠不分開。」
花暮雨無法迴避她火熱的目光,輕嘆道:「可是,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幫你,只要你不離開我!」
唐婉伏在他的肩頭,很快又陷入幸福的迷醉,耳邊傳來暮雨輕語:「青梓,我需要你給我一件東西……」
夜深時,管家到來,花暮雨正面向沉沉夜色,陷入思考。
「公子,內線傳來信息,皇城司在寒山寺後山設局伏擊,很多頂尖高手中招,或死或傷。」
花暮雨眉頭一皺,追問道:「可有慕容公子消息?」
「聽聞慕容公子和一同伴負傷逃走,暫無音信。」
暮雨未再問,眼神變幻,讓人捉摸不定。管家察言觀色,小心試探,「公子,老爺又問事情進展,不能再拖了。皇城司與江湖人士火併,寒山寺和煙雨樓身陷其中,無暇顧及,正是成事的好機會。」
公子不動聲色,嘴唇輕咬間還是流露出猶豫之情。管家繼續說道:「老爺寒毒日益嚴重,恐時日不多,這是他畢生所願,您該下決心了。」
暮雨目光迷離,腦海中爹爹利劍般的眼神一閃而過,身體為之戰慄,那是他無法拒絕的存在,也是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咬緊嘴唇,下定決心,「三日後,月圓之夜,百年天時將至,也是放手一搏之時。」
管家離開,花暮雨來回踱步,忽然,他站定身形,讓人叫來花十二,將一封交給她,「你明日啟程去京城,將此信親手交給大哥。」
「可是公子,眼下強敵環伺,十二要留下來保護您。」
「這件事同樣重要,照我說的去做!」花暮雨甩過凌厲眼神,大聲斥責。
等花十二離開,暮雨長出一口氣,小聲嘆道:「我這樣只是不想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