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姐妹交心
185姐妹交心
代王夫妻來得很快。
李怡只帶了正妻沈氏進京,那兩個側妃都被他扔在了封地范陽。
稍事休息之後,夫妻二人便進了宮。
皇帝見著了小兒子,見他神采奕奕,面色紅潤,倒完全沒有任何憔悴失落之姿,心中也十分高興。
問了幾句范陽的民生風物,他便打發代王妃去見太后,然後帶著兒子進了書房。
從宮裡出來之後,李怡便去找李晟,而芳如連沈府也沒回,先去了宣王府見蕙如。
芳如是一品親王妃,蕙如是親王世子妃,又是她姐姐,按禮蕙如要給芳如行禮。
可還沒等蕙如蹲下|身,芳如就搶先一步將她拉起來。
「可當不起你這禮。」幾個月不見,芳如個子又長高了些,眉目舒展,神態安嫻,倒有一股子原來在內宅里見不到的意氣風發。
「姐姐瞧著又美了幾分。」蕙如笑著挽起姐姐的手,說笑著與她進了屋裡。
「美什麼啊。」芳如笑著說,「人人都說,當了母親的婦人是最美的,我瞧你現在可是比當姑娘那會美了許多,怪不得妹夫對你如珍似寶,當眼珠子待了。」
蕙如抿著嘴直樂:「三姐姐您這樣說我虧不虧心,我那姐夫難道就不會對你如珍似寶了?聽說這回子進京,他誰都沒帶,就只帶著您呢。」
「我是正室,皇家典儀里當然是帶正妃,難道妹夫的大日子裡,他還要帶側妃們來觀禮?」芳如說得理直氣壯。
「是是是,代王妃您請用茶。」蕙如將紫微端來的熱茶親手遞給了她。
「妹妹您只管放心吧。」芳如喝了一口茶,笑著對她說。
「放心?我有什麼不放心的?」蕙如笑出聲來。
「我說什麼,別人不懂,你還不明白?」芳如正色道,「人人都說是宣王世子搶了代王的太子之位,可我們都覺得,是世子救了代王於水火之中呢。」
蕙如微微笑著,斂著眉眼慢慢地啜著手中的白水。
「好吧,我也不說什麼別人了,就是母親,也寫信給我,對他有諸多抱怨。」芳如開門見山,就這樣將大夫人給賣了,「我是她親生的,她難免會有偏向袒護,這些年她對你好不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妹妹,我在這兒先代母親向你賠不是。」說著,芳如站起身,對蕙如行禮。
蕙如連忙站起來:「這可當不得。」
「當得。」芳如嘆了一口氣說,「代王心性敦厚憨直,咱們姐妹實話實話,他也就是個書獃子。我與他在一起這些時日,也算是摸著了些他的性情。代王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卻不會是個好太子,好君王。他耳根子軟,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守著范陽那小地方,平素管制著下頭已經是有些吃力,他還常常抱怨著事情瑣碎繁雜,佔了他太多的辰光,讓他沒辦法安心做學問。管一個范陽就讓他這樣厭煩,若是讓他當太子,皇上一定會失望。只是這事我知道,代王知道,皇上知道,母親卻不知道。她心裡什麼都是這個女婿最好,所以若是日後她有什麼怨氣,有什麼對你不敬的地方,還請妹妹看著姐姐的面子上,多擔待著一些。」
蕙如點了點頭。
芳如一向明理,知道什麼是能要的,什麼不能要。
所以她可以過得自在,活得舒心。
只是她可能還不知道,在她回來說這些話之前,大夫人已經很好地將自己對庶女和女婿的怨氣表達出來了。
像李晟這樣護短的男人,聽蕙如回府說了大夫人要往府里塞人的話,怎麼能善罷甘休?
他可是當時便氣得寫了封言辭犀利的信,讓人送給了沈大老爺,並且言明,以後王府都不歡迎蕭氏上門。
再過幾天他就要搬到東宮去住,這信里當然不好言明了,但那意思誰都清楚,以後他當了太子,當了皇帝,蕭氏都別想踏進宮門一步了。
女兒是太子妃,皇后,當嫡母的居然都不能進宮。這要是被外頭人知道,沈家宗婦這麼不著未來的太子待見,他沈浩然面子裡子可就都沒了。
這當然不夠。世子大人又讓人將信捎了一封給老夫人,讓她好好管束一下大兒媳婦。
老夫人看了信,得知兒媳婦居然做了這種沒腦子的蠢事,當時便火冒三丈,將大夫人叫到慈安堂好一頓訓,又罰她去跪了一天祠堂。就算沈青崴和沈青崧兄弟兩個都跪在慈安堂為母親求情也不行。
「蕙如生孩子之前,你把她給我好好關在屋子裡頭,哪裡也不許她去!」老夫人拿手指頭戳著兒子,「若是讓她到外頭亂說,讓人家知道咱們對世子夫妻心中怨恨,想著擁立代王,那咱們沈家還有什麼臉在京裡頭立足?你就對她說,安安份份地老實管著自己院子里的事,若再讓我拿到半點不是,我可就顧不得沈家與蕭家的情份,要將她攆到家庵里去,也省得給我們沈家招事惹禍。」
大老爺自然是不迭聲地應了。
然後將哭哭啼啼的大夫人給圈在了院子里。
等芳如回到娘家,聽大老爺將這事前後這麼一說,驚得她心頭突突亂跳。
幸虧她從宮裡出來便直接去找了蕙如,又那樣當著面地剖白心跡,否則她和代王這回可真的要被母親的莽撞給坑苦了。
又想起蕙如從見她時,便是一臉的熱忱,完全看不出心懷芥蒂的樣子,不免又有些后怕。
這個庶妹將什麼都藏在心底,年紀這麼輕,就有這麼強的定力,實在是她平生見過最難應付的人。
不覺嘆了一口氣,還好這位不是仇人。
沈家有這樣一位女兒,也實在是父親的運氣。
大哥前程遠大,因為跟著李晟出生入死一回,便得了皇帝額外的青睞。
二哥雖然沒什麼志向,但如今進了翰文館,只管修書編史,也是個安穩不易出事的差事。
想起在宮中,太后對她抱怨的那些話,她不覺暗暗苦笑。
她何嘗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何嘗不想丈夫只守著她一個人過活?
雖說李怡是個重情重義的,對她也愛重,但他也還有側妃,前些日子又收了個侍女為姨娘。
若是與別的宗室子弟比,李怡這樣已是算是極為自律的親王了。
可人跟人還就是不能比。
同樣是沈家的女兒,蕙如就是有這樣好命,嫁了個將來要當皇帝的,卻還能守著本心的男人,夫妻同心同德地過日子。
不止丈夫心志堅定,就連她公公也一心向著她,親自去宮裡為兒子兒媳求情,讓李晟只守著她一個人。
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芳如心裡不免就會想,如果是李怡當了太子,他一定不會有這樣的膽色,敢頂撞皇帝,拒絕太後為他選妃的美意。
到那時候,她還能過現今這樣舒坦的日子嗎?
不停地算計著,算計別人,防人算計。在那深宮裡,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稍有疏忽不但會失去一切,還會禍延親族。若是那樣,她只怕連睡覺都不會踏實。
「母親是該消停了。」芳如點點頭,對父親說,「如今咱們家就如鮮花著錦,她還能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兄長都有出息,女兒家裡和睦,嫂子又為她添了孫兒孫女。女兒去勸勸她,讓她好好跟您過日子。」
也不知道芳如是怎麼勸的,不過半日的工夫,大夫人就蔫頭搭腦地去給老夫人賠罪去了。
總算看在芳如和她兩個哥哥的面子了,老夫人也不能一直將大夫人這樣給圈起來。
再三叮囑,再三敲打,這才將大夫人的活動範圍從她自己的小院子擴大到了整個沈府。
但是想出府?
門兒都沒有!
大夫人在沈家二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被全家上下這樣數落,多少年的傲氣信心,被打擊得灰飛煙滅。
不過她好歹也算是想明白了。
家裡人再怎麼數落她,那也是關起門來的事兒。
她蕭氏再怎麼著,也是沈家當家的宗婦,沈大老爺的正妻。
那常姨娘就算受著寵,生了個皇后女兒,又有兒子,見了她也一樣要行禮叫夫人。
這麼一想,心氣兒又順服了不少。
看看自己的兒女們,總算有一位王妃,一位前程似錦的大兒子。茵如和青崧兩個,雖然比不上他們的妹妹和哥哥,但也是比上不足,以下有餘的。跟旁人家的兒女比起來,也還是好。
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她如今也有些累了。
芳如說的對,只要她不出錯兒,不犯糊塗,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著,等將來李晟登基,還能少得了她的一品誥封?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沒想開時,就一個勁兒往那死胡同里鑽。一旦退一步,面前就是開闊天地,整個人生就會變個樣子。
沈大夫人這也算是醍醐灌了頂,陡然就安份下來。
大老爺見妻子人也平和下來,又像以前那樣溫婉柔靜著,不再總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心裡也十分歡喜。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髮妻,大老爺對她的感情自然不比其他人。
一來二去,原來被她折騰得冷掉的心,又漸漸捂熱了。
當然,這也是后話。
八月初八那天,是李晟受冊封,禱告先祖的日子。
天還沒亮,蕙如就將李晟從床上推起來,夫妻倆沐浴更衣,做著大典前的準備。
而那個時候,一輛青幃油篷車悄無聲息地緩緩駛入了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