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可緩緩歸矣 EP3
193番外之可緩緩歸矣ep3
6府精緻的後花園飄滿了誘人的香氣。
種著花草的黑土地被人刨開一個大坑,坑底踩踏得十分結實。
拔|出來的花草和泥土就這樣隨便地堆在一旁，裸|露的根莖和散落的葉片花瓣兒顯得格外凄涼。
土坑裡頭是架起的柴堆，火舌亂竄,不時會突然竄起老高,舔著金黃油亮的肉皮。
阿依娜拿著一隻特大號的毛筆,拎著一隻小桶,沾著桶里的調料一遍遍刷在小羔羊皮上。
阿依麗轉動著木把，將掛上木架子上在的羊翻了個個兒,方便阿依娜塗抹均勻。
在皇宮裡待嫁的那幾個月,她們手癢嘴饞了太久,如今終於有了施展的空間，噴香的美味就在面前,怎麼能不開心地放聲高歌？
寬廣草原里出來的姑娘,個個都有著嘹亮空靈的嗓音，雖然歌詞沒人能懂，但歌聲還是吸引來6府里大半的僕役。
好像寬廣無垠的藍天，好像一望無際的草原，自由奔放，有如天地間的迴響，可以將塵念都滌盪一空。
這是住在大齊京城裡的人從未聽過的曲調，帶著濃濃的異族風情，有著天地無法羈縻的自豪感，好像她們就是無處不在的風，自由自在地穿行。
綁在樹上的小小少年聞著烤肉的香氣，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元福郡主就在他的面前，毫無講究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拿剝去了老皮的樹枝子戳他。
「嘿，臭小子，認不認輸？」
「呸，你爺爺我才不認輸！」九歲的6阡陌扭動著身體，想從繩子里脫身。
元福郡主「嘁」了聲，抬起下巴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輸就是輸，你連我手下的侍女都打不過，還想揍我？」
掙不脫繩子的6阡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紅著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元福郡主。
「不服氣啊。」元福郡主看著他，哈哈大笑，「你也就長得像阿琅一點，不過半點也比不上他。如果換了是阿琅打輸了，他一定會很男人的認輸，不會像你這樣打腫臉充胖子，盡耍賴皮。」
「我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才不會輸給你這種壞女人！」6阡陌眼中怒火更盛，大聲地罵起來。不過九歲的孩子能罵出口的話畢竟不多，又是從小在6夫人身邊長大，沒機會去學習那些市井之中變化多端，博大精深，九回八轉的罵法，所以翻來覆去，無非就是什麼壞女人，野婆娘之類的，毫無新意。
元福郡主一點也不生氣，隨他這麼罵，只是回頭用尚善話問阿依娜：「羊烤好了嗎？」
「好了啊，公主！」兩個侍女歡笑著，從腰上拔出鋒利的匕首，「公主，您還是先吃羊臀尖上的嫩肉嗎？」
「後腿給我留一隻啊，晚上好給阿琅加餐。」元福郡主的笑顏如春花般燦爛，絲毫沒有因為被阡陌小少爺冒犯而壞了一分一毫的興緻。
躲得遠遠的僕從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
6阡陌從他祖母房裡出來后就怒氣沖沖地帶著家人來找這個嫡母的麻煩。
他從小在6夫人身邊嬌寵著養大，被養出一身的驕傲脾氣。
雖然不是庶出，但他6家長孫，更是獨苗苗的地位在這兒，自然是祖父祖母的心頭肉，眼中珠，行事作派完全沒有庶子的低調。
簡直比嫡長孫還要像嫡長孫。
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異族母親原本他就看不上，還為此在家學里被同學嘲笑，早就窩了一肚子的火。
一聽祖母被這個大膽的女人氣得躺在床上起不來，哭得眼睛都腫了，他哪裡還能捺住火氣，就想要來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族女人。
嫡母倒也對他不客氣，見他上來要動手，直接讓身邊的侍女把他抽趴下了，還這樣光天化日地綁在了樹上，供人參觀。
「等父親回來，讓他狠狠揍你！」從來沒吃過這種苦頭的6阡陌，此時也只能這樣狠狠地過嘴癮。
其實他被綁到樹上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再怎麼說，那是他的嫡母，是長輩，他雖然是為了祖母鳴不平，但他這樣衝上來打罵，跟元福郡主對他祖母做過的事有什麼不同？
本來有理的，也變沒理了。
只是他是個死不認錯的犟驢性子，就算心裡再後悔，嘴上也絕不肯認錯。
父親就算是要將這個不孝不賢的女人揍一頓，在揍她之前，自己肯定也要被妥妥兒揍一頓。
只是沒關係，反正他皮糙肉厚，他一個男子漢，就算被揍那也是為了祖母討公道被揍，是男子漢的榮耀。
這女人，長得這麼怪，父親一定不會喜歡她！
這肉怎麼這麼香呢？
還滋滋往外冒油！
看起來好好吃……咕嚕……
……
看著熊孩子眼睛嘰哩咕嚕地亂轉著，元福郡主就知道他肚子里存了幾兩壞水。
家裡比她小的王子有好幾個，個個都是熊孩子，各種類型的熊孩子她都整治過，還能治不了他？
阿依麗拿著匕首戳著一大塊香噴噴，油汪汪的肉跑了來。
金黃酥脆的肉皮，肉皮下的粉白的嫩肉飽含著汁水，元福郡主拿著匕首，將香噴噴的烤肉在6阡陌鼻子下頭晃了一圈，然後笑盈盈地收回手，啊嗚咬了一大口。
6阡陌嘴裡湧出大量的唾液，眼睛盯著那塊肉怎麼也挪不開。
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不能因為區區一塊烤羊肉就忘了6家人的骨氣。
6小少爺十分頑強地將頭扭開，努力不去看那塊正在被某人撕咬的肉。
這一扭頭的工夫，就看見遠遠的，祖母被人攙著，正腳步虛浮地趕過來。
積壓已久的委屈、後悔、傷心、憤怒、不甘，這一刻全涌了上來，就像火山找著了發泄的裂隙，6阡陌「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祖母救我！祖母救我！」
聽著了寶貝孫子的呼喊聲，6夫人推開攙扶她的婆子，拎著裙子飛奔而來。
元福郡主架著腿，也沒起身，將匕首上的肉又咬下來一塊。
「我的心肝乖孫啊！誰這麼大膽子，敢將你綁在樹上！」看著孫子一身狼狽地被綁在樹上，6夫人心都快疼碎了，衝上前就去解繩子。
就她那點手勁，怎麼能解得開系得死緊又被6阡陌一番掙扎，扭得更緊的繩子？
手指頭都掰疼了，那繩子結也沒鬆動分毫。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過來把小少爺放下來！」6夫人看著笑嘻嘻沒心沒肝的媳婦，又看著還在那裡割羊肉，時不時往自己嘴裡送一塊的兩個外族侍女，滿腔的怒火幾欲撩天，「你們這些殺才，一個個都是廢材，全是沒長眼睛的死人嗎？」
被她罵的婆子和下人們這時才敢上來，七手八嘴地把6阡陌放下來。
元福郡主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也不阻攔，一邊吃羊肉一邊看著6阡陌撲到6夫人懷裡哭。
6夫人摟著孫子，一口一個心肝，一口一個肉，看著像是要將孫子都揉到骨頭裡去。
羊肉三口兩口吃完，正好看見6阡陌投向她的兇狠的目光，元福郡主微微一笑，手中的匕首突然飛了出去，直奔6阡陌的面門。
在場的人除了6阡陌從小跟著師父學武，其餘都是些不會武的婦人僕役，哪裡會想到少奶奶一言不發就飛了個刀子出去？
有膽兒小的丫鬟嚶嚀一聲就暈了過去，6夫人只覺一道寒光撲面而來，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事發空然，6阡陌就算想躲也來不及躲，眼睜睜地看著那匕首飛過來……
飛過來……
在他驚駭的目光中擦過他的太陽穴，「篤」地一聲釘在了他身後粗壯的樹榦上。
那刀子入木很深，余勁未消之下，刀柄震動著發出「嗡嗡」的響聲。
6阡陌兩眼發直，小臉雪白，後退了兩步就坐到了他祖母的旁邊。
剛剛那一下，他離死亡是如此之近，近得他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沒辦法想。
「6阡陌，你打不過別人就窩在女人懷裡哭著告狀，這算什麼男人？」元福郡主走到樹旁，抬手將匕首輕輕鬆鬆地j□j插在腰間，「打不過就爬起來再打，今天打不過，有明天，明天打不過有後天。仗著你有人寵就把尾巴翹到天上，有一天沒人能護得了你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6阡陌的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6夫人回過神，擋在了孫子的前頭，咬牙切齒地罵：「你這個狠毒的婦人，不止想氣死我，還動手想殺我孫子。陌兒是懷風的骨肉，你敢動他一根毫毛，老娘今天就跟你拼了！」
「婆婆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孫子為什麼會被綁在樹上？」元福郡主招了招手，阿依麗匕首上插著肉跑了過來。
「我正好在烤羊肉，婆婆你要不要來一塊？」元福郡主笑著將匕首遞了過去。
白生生的肉上冒出鋒利的刀尖，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凜凜寒光，6夫人不覺抖了兩抖。
「你們漢人最重視規矩孝道。」元福郡主看著目光獃滯的6阡陌，不覺撇了撇嘴，「阿琅還說兒子像他，我真看不出來有哪裡像。」
6阡陌蒼白的臉上立即湧起憤怒又羞愧的紅潮。
「兒子動手來打母親，原來這就是你們漢人說的孝道。」元福郡主嘆了一口氣，「打不過就罵，罵也沒用就找娘兒們哭，真是個慫蛋。」
吃過羊肉的紅潤的雙唇上滿是亮汪汪的油脂，元福郡主對阿依麗說，「好吧，咱們尚善人的習慣是，小孩子拿棍棒教訓過了就要給他塞顆奶糖。去，割一塊好肉給小少爺吃。我想他罵了這麼久，肚子應該已經餓了。」
阿依麗應了一聲，這回卻是沒有囂張地拿匕首穿肉，而是拿了一根竹籤，串了四五塊割成小塊的帶皮羊肉給6阡陌送去。
「小少爺請吃。」
「這是你的母親賞你的，如果你敢把它扔到地上……」元福郡主盯著臉色忽青忽白的6阡陌說，「後果你應該能想像得到。」
6阡陌沉默了很久，終於抬手將肉串接了過來。
「你你你……」6夫人指著這個外族兒媳，氣息梗在咽喉，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婆婆，我在管教兒子，這種事您幫不上忙。如果你想吃肉，我就讓人給你送過去。」元福郡主看著她笑得很坦然，「我想跟我兒子說幾句話，你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