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
大婚第二日,葉蓁蓁依然有許多事情要忙,又要祭拜列祖列宗,又要拜見太后,完了還要領著後宮嬪妃給皇帝叩頭行禮……等她再次回到坤寧宮時,累得肩膀都有些酸了,下身還隱隱作痛,總之很不舒服。
宮女素月輕輕地給她捶著肩,另一個宮女素風捧上一盞茶,葉蓁蓁喝了一口。
素月和素風都是她陪嫁丫鬟,她未出閣時便跟著她貼身服侍。素月行事謹慎周密,素風則聰明機巧,素有急智。
「娘娘,皇上昨日歇了露華宮。」素月說道。
「嗯。」葉蓁蓁答應著,不置可否。
素風撇撇嘴,「那個麗妃好大膽子,不過仗著皇上幾分寵,竟然挑釁娘娘您,真是自不量力。」
「哦。」
見自家娘娘這個不爭氣樣子,素風有些著急,「娘娘,您可不能就這樣任人欺負了去呀。」
素月嘆了口氣,「為今之計重要是留住皇上。麗妃敢如此囂張,不也是因為盛寵嗎。娘娘您……」
葉蓁蓁搖頭道,「麗妃敢如此囂張,是因為她爹爹蘇將軍此時正坐鎮敦煌,抗擊西域諸夷。」
盛寵?笑話。紀無咎若真寵愛她,就不會放任她後宮之中四處樹敵。她現小辮子越多,她爹以後就會越聽話。現如今西域那邊不太平,已經臣服地方也被挑撥得人心浮動。邊境此時正是用人之際,雖然蘇將軍不是什麼名將,但才能還算出眾,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能好好安撫自然要好好安撫,還有什麼能比他女兒隆寵能好地安撫一個大臣呢。
素風似乎對這個理由有點難以接受,「那皇上……」
「皇上這也算是賣身救國了,說來令本宮好生欽佩。」葉蓁蓁說道。
她這一句話,把另外兩人都逗得笑個不停。素月不知不覺停下動作,扶著葉蓁蓁肩膀,邊笑邊說道:「皇後娘娘啊皇後娘娘,您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呢,可不能了。這樣話您以後千萬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若是傳到皇上那裡,怕是要給您安個大不敬罪名!」
葉蓁蓁心想,那又怎樣,我昨天已經大大不敬了。
歇了一下,便有各宮妃嬪前來正式拜見皇后了,以後她們也要每天來向皇后請安,然後由皇后領著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紀無咎今年不過二十歲,所以他妃嬪數量並不算多,高位分就少了,妃以上只有正二品麗妃和賢妃。麗妃是蘇將軍庶女,原本是東宮才人,紀無咎登基之後她一步步升到現如今品級。賢妃則是戶部尚書方秀清之嫡女,昨日和葉蓁蓁一同入宮。按照祖制,皇帝大婚、冊封皇后同時,要冊封一到兩名妃子,這一兩名妃子可以是由後宮嬪妃直接晉位,也可以是從宮外抬進皇宮。賢妃屬於後者。
妃位以下,從二品嬪三個,分別是庄嬪、惠嬪和僖嬪;正三品婕妤三人,正四品昭儀兩人,正五品美人及其以下若干人。
這些妃嬪,美得各有千秋,讓人目不暇接。看來紀無咎口味很多樣。
葉蓁蓁面無表情,鳳眼微微一眯,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很平凡一個動作,卻帶著天然貴氣和威嚴,被她目光掃過人都不由得肅然。
后,她目光停留麗妃身上。她其實不想找茬,但這位麗妃今天來晚了,葉蓁蓁覺得自己應該給她個解釋機會。
果然,麗妃開始解釋了,「臣妾身體不適,故此來遲,怠慢了皇後娘娘,請娘娘責罰。」
葉蓁蓁敷衍道,「麗妃不必拘謹,都是為了伺候皇上,何來罪責。」
麗妃從葉蓁蓁臉上看不到半點失落抑或憤怒,心下有些詫異。
「娘娘說是,」比較受寵僖嬪掩口嬌笑,美目一轉,看向麗妃,「妹妹聽聞昨日姐姐不慎跌倒,現下可好一些了?」
「昨日皇上已經叫御醫為本宮仔細看過,並無什麼大礙,有勞妹妹挂念。」麗妃笑道。
「姐姐傷著了,不急著請太醫,倒先去稟報皇上,行事可真是謹慎。」僖嬪說著,餘光瞟向座上皇后,發現她垂著眼睛,臉上淡淡沒什麼表情。
其他眾妃嬪樂意看著僖嬪當眾挑撥皇后與麗妃,並不插話。皇後進宮之前,麗妃後宮之中橫著走,鮮少有人敢得罪她,現下沒人願意觸這個霉頭。也就只有僖嬪膽子大些,急急忙忙地站出來表明立場,一方面刺一刺麗妃囂張氣焰,一方面也有向皇後娘娘請忠自薦意思,怎奈皇後娘娘似乎並不打算接招,只顧自己看戲。
僖嬪頓時有些訕訕,面上還要強撐。這時,一向唯麗妃馬首是瞻庄嬪開口道:「僖嬪姐姐有所不知,皇上特特兒地吩咐了露華宮一干太監宮女,麗妃娘娘有事,一定要立即稟報。當時妹妹也場,故此知曉。想必昨晚露華宮太監也是緣此聖意難違,一時沒多想,便先行稟告了皇上。至於皇上比太醫到得還早,一則露華宮與坤寧宮相近,二則也是皇上心內惦念麗妃姐姐傷勢,所以急急地趕了過去。」
「好一張巧嘴。」葉蓁蓁點評道,面上表情充滿欽佩,似乎這才是她關注重點。
「……」庄嬪張了張嘴,實不知道這算是誇獎還是諷刺,她自詡聰明,現下卻也摸不準這個皇后脈了。
麗妃眉目舒展,笑得彷彿花枝輕顫,「正是呢,庄嬪妹妹說得極是。臣妾也不知宮中奴才們竟如此沒思量,不知皇上竟如此關心臣妾。」話里話外不忘揭葉蓁蓁傷疤。
葉蓁蓁有點不耐煩。她沒答話,而是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素月極有眼色,立刻捧來早已準備好東西走到麗妃面前。按照慣例,頭天伺候了皇上妃子,次日皇后都會賞一些東西。
大婚又怎樣,皇后又怎樣,皇上還不是歇我那裡……想到這裡,麗妃得意非常,定睛去看素月手中所捧物事。
幾件精美首飾,看得出皇后出手不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羊脂白玉……蟾蜍?
蟾蜍拳頭般大小,通體雪白,線條雕刻得溫潤細膩,栩栩如生。因為栩栩如生,所以它背後那些疙疙瘩瘩也就都非常寫實地展現出來了,讓人看著一陣反胃。蟾蜍眼睛處鑲著兩顆紅豆大小紅寶石,凝聚著詭異光芒。
這隻蟾蜍穩穩噹噹地蹲坐托盤中央,兩眼冒著赤光,似是活物一般。麗妃感到自己手臂表面皮膚輕輕戰慄,應該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有一種錯覺,彷彿這邪物正盯著她看,也許下一步就會跳到她臉上……
麗妃笑容頓時僵住,「皇後娘娘,這、這是何意?」
葉蓁蓁答道,「麗妃不知道嗎,蟾蜍多子,又能聚寶生財,自古便是吉祥喜慶之物,今日將它賞與你,再合適不過。」
按道理說,妃子侍寢之後得到有多子寓意吉祥物那是再好不過,可是……為什麼是癩蛤蟆?難道皇后想說她麗妃生出孩子都是癩蛤蟆嗎?
麗妃實笑不下去了,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現沒有翻白眼已經算是很有教養了。她看著蟾蜍背上那些疙疙瘩瘩小凸起,面上顯出十分為難神色,「可是如此貴重寶物,臣妾怎配擁有,還是……」還是留給皇后您自己吧!
葉蓁蓁笑著打斷她,「麗妃不必內疚,這種東西本宮有是,放都沒處放。」
麗妃面色又是一變。
雖然面上不好表現出來,但其他人心裡也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皇后沒處放東西你麗妃卻當作是寶物,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你麗妃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嗎。何況,別以為皇上寵你你就真是枝頭鳳凰了,到皇后這裡,人家不照樣拿『放都沒處放』東西打發了你。
麗妃氣得直咬牙,花容月貌此時看起來略顯猙獰。她站起身,聲音微微顫抖,「謝皇後娘娘恩典。」
***
御書房內。
「噗——」
聽了下面跪著太監小心翼翼稟報,紀無咎一個沒忍住,剛喝進口內茶竟然噴了出來。褐色液體斑斑點點地淋到桌上攤開奏章上,奏章內容是某言官就「皇上昨晚應該睡哪個女人」這種問題作出一番親切探討。
「她真是這麼說?」紀無咎淡定地接過馮有德捧上來帕子,擦了擦嘴。
「回皇上,奴才萬死也不敢欺瞞皇上!」小太監被紀無咎反應嚇得不輕,身體輕微地抖動著。何況他方才所報內容,實很掃皇上顏面,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以後行事小心些,不要被皇后發現。」
「為皇上分憂是奴才本分,奴才一定不辱使命。」
「行了,都下去吧。」
因為紀無咎說是「都」下去吧,所以馮有德很識相地也退了出去,出去時候不忘小心翼翼地關好門。他剛把門關嚴,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瓷器撞地上猛烈脆響。
看樣子皇上氣得不清,馮有德搖了搖頭。
書房內,紀無咎氣得直樂。敢說朕「賣身救國」?還「好生欽佩」?這女人真是……真是……
紀無咎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詞語來形容葉蓁蓁此種行徑,看樣子她已經超越了正常人認知。末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真是找死!」
從昨晚兩人第一次相見開始,葉蓁蓁就一直給他找不痛,想到昨天她喝合巹酒時那一臉嫌棄,紀無咎胸口頓時又堵上一口氣。他是皇帝,他想嫌棄哪個女人就嫌棄哪個女人,可是現竟然有女人敢嫌棄他。
果然姓葉個個都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