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戲子唱街
日出東山,滿城清明。
可此時的潛淵城主府,卻氣氛沉重,像是被罩上了一層陰霾。
上一任的潛淵城主尚簡,下令城主府只能樸素修建,省下錢糧要用之於民。
如今到了這位名為淵龍的城主大人手中,這城主府外表依舊樸素,可其內里,卻早已是金碧堂皇了。
此時的城主大人坐在堂前,面色鐵青,堂下的幾名小廝則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戶部、吏部、兵部、禮部、工部,掌事的全沒了?」
淵龍城主對著幾名小廝問道,言語中飽含的怒意,任誰都能聽出來。
「老子一共就六部!一夜之間就沒了五個掌事的!來,你們給我說說,他們是怎麼沒的?」
見堂下的小廝只是跪伏在地上顫抖,淵龍怒意更勝,一腳蹬翻了桌子,怒吼出來。
一夜之間,自己手下的幾位左膀右臂全部慘死,任誰都會憤怒到極點。
「說話啊!」
見下面幾人還是只顧著害怕,卻無人回應自己,城主大人又吼了起來。
「回……回大人,戶部掌事被人將金銀珠寶填滿腹中,漲裂而死;
吏部掌事被……被斬斷下身,流血而亡;
兵部掌事據說是被一大漢活活打死的;
禮部……禮部……」
「禮部怎麼了?說啊!」
「禮部全員,都只剩下白骨,像是遭了蟲噬。」
小廝言罷,只聽到了堂上淵龍城主齒間摩擦的「咔咔」響聲,於是將頭埋得更低了。
「工部呢?怎麼就留著個工部不說?在等老子問嗎!」
「工部......工部的掌事大人是真的沒了。屍......屍骨無存。」
沉默,令人抓狂的沉默。
「查到是誰幹的了?」良久,城主大人終於又開口了。
「還……還未。」
「滾!那你們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都給老子滾去查!」
淵龍城主現在只想把兇手剁碎,無他,這六部的掌事,眼下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城外豢養的匪徒剛剛替他奪了糧食,家族也已經著手派人前來接應他調任離開了,畢竟,他一個人可帶不走那麼多的糧草。
只是,家族的人到達潛淵,需要時間。
在這段等待時間裡,他需要保證潛淵城不出問題,畢竟魔潮將至,人心惶惶的局面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六部掌事若在,還尚可維持穩定,到時他人一走,哪管之後洪水滔天。
可如今六個沒了五個,他一個光桿城主,無人配合的情況下,想控制潛淵局面,可就有些不易了。
城主此時是一臉肅然,局勢,似乎有些脫離他事先的設想了。
如今他只盼家族接應的隊伍,能夠快些抵達潛淵。
......
與此同時,香帥府的一間屋子內。
香大元帥此刻正一手執棋,一手握著茶盞,看上去心情不錯。
而在他身邊,是一位身著黑衣的佝僂老者。
這老者身材相貌可以說是相當醜陋了,但若是在行家裡手看來,其周身流轉的淡淡殺氣,足以昭示其是一位身經百戰的高手。
「你做的嗎?」香帥開口問道。
「稟大帥,老朽本想逼問這些貪官們糧草所在,卻不想被人搶了先。」
老者回道,只是其聲音分外渾濁,不仔細聽,當真是難以聽清。
「哦?這潛淵城裡,還有人在攪動風雲?」
「其手法殘忍至極,恐非正道中人。」
「無妨,既殺的是六部掌事,定是也沖著淵龍那廝去的。」
「只是單單剪去那狗官的爪牙,怕是還不夠的,糧草一日未尋得,我們便一日處在被動當中。」
「所以,該是還有後手才是,我等繼續尋糧便是,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急。」
香帥話音剛落,便聽到房門被人推開了。
探進頭來的,是林詭。
「好生沒教養的小輩,怎的不敲門!」
一進門,林詭就聽到這佝僂老者渾濁的聲音,只是可惜,他是一個字也沒聽清楚。
「啥?你說了句啥呀,大爺?你卡痰了。」
佝僂老者:「......」
在香帥勸慰的眼神下,這位老者才強行忍住將林詭當場掌斃的衝動,氣鼓鼓地站到了一旁。
「何事?」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親手帶回來的閑人,香帥也是無奈得很,本以為是個人才,沒想到居然這般的遊手好閒。
「想請您去聽戲!」
聽到這話,香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眼下這是什麼局面?你聽戲?
「沒時間,滾!」
「那可惜了。」
察覺到香帥冷冽的神色,林詭不敢多說,一溜煙跑了。
......
一大早便流傳出了各大官府衙門遭人血洗的消息,潛淵城的百姓們此時可謂是人心惶惶。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街上居然響起了鑼鼓聲。
一處高房的屋頂上,林詭懷裡抱著二娃娃,朝著潛淵的大街上瞧去。
「唱大戲!唱大戲!」二娃娃手舞足蹈。
聽說要聽戲,二娃娃便跟著林詭出來了,小孩子,總是對任何事情都很好奇。
「好好看,二娃娃,這可是難得的一出好戲。」
鑼鼓聲漸漸微弱,一陣悠揚的樂聲陡然傳來。
牛皮鼓,二弦琴,這是鳳鳴戲的標準前奏。
樂聲一瞬之間便響徹了整個潛淵城,想來這擊鼓彈琴之人的修為該是頗為深厚。
很快,便有不少百姓好奇地走出家門,來到大街上。
映入他們眼帘的是一座擺放在道路中央的大戲台,而台上,是五個身著戲裝的戲子,正和著曲子擺好了架勢。
伴著聚攏而來的人們,一聲悠揚的戲腔響起:
「糧喲,糧喲。」
戲腔起,戲幕開,一場戲,開演了。
聚攏而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只是他們越聽這戲,便越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場戲,唱的是匪徒劫糧,唱的是六部掌事魚肉百姓,再往後,居然唱的是城主一手豢養匪徒劫糧,一手卻立起了英明城主的牌坊。
五個戲子的表演惟妙惟肖,活生生演出了一場城主無道,百姓困頓。
「無糧城主!無糧城主!」
戲中那位守著自家農田的老婦在刀兵劈砍中倒下,一聲絕望的嘶吼,被灌注了高深修為的氣力,直震的台下觀眾們心中發顫。
還未等人們緩過神來,牛皮鼓輕敲,二弦琴緩彈,曲風霎時一轉。
再看台上,旦角輕歌曼舞台前,四個男角則東倒西歪於台上,這,演的是官家的飲酒作樂,歌舞昇平。
「浸過民血的糧,更有嚼勁了,好吃的緊!哈哈哈哈......」
丑角的尖銳笑聲,再配上這不配為人的唱詞收尾,讓所有的聽眾都胸中躁悶至極,幾遇上台去吃了這些個無良官僚。
林詭遠遠看著這些百姓,他們的臉上有憤怒,有哀嘆,當然,也有懷疑。
淵龍城主和他手下的官老爺們在面子上的確是做的很足,讓百姓立刻相信他們做過的那些噁心勾當,自然是不現實的。
不過,於林詭而言,目的已經達到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埋進土裡,接下來,就要看這位淵龍城主的配合了。
果然,正在這時,一隊官兵身騎快馬沖了過來,當即衝散了圍觀的百姓,向著戲台就圍了上來。
「鬧市喧嘩,構陷城主,爾等罪不可恕,拿下!」領頭的官兵對著台上幾人喝道。
隨即一眾官兵衝上去,將台上的五個戲子押下。
看著來勢洶洶的官兵,再看看手足無措的百姓,林詭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而後像是沒有憋住,「撲哧」一聲笑了。
「呵呵……二娃娃,你知道這齣戲叫什麼名字嗎?」
二娃娃聞言晃著手歡快地問:「叫什麼呀?」
「記好嘍,這齣戲叫,
此地無銀三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