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這是棋,那誰是棋手?
潛淵城的清晨很舒服,溫柔拂過的微風都攜著些許暖意。
一大早,林詭便被香雪海喊了起來,破滅了他最後一絲企圖入睡的幻想。
因為昨晚的小插曲,二人顯然都沒有休息好。
不過香雪海至少是位傾城美女,略施粉黛,便遮住了眼眶處的那抹黑色,反觀林詭,則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萎靡......
眼下二人已經來到了潛淵城郊,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
臨近秋收,這些莊稼已經漸漸顆粒飽滿起來,馬上就要成熟了。
只是,田地外星星點點的諸多墳地,著實有些煞風景。
「這些個墳地是怎麼回事?」林詭有些好奇地問道。
「在潛淵,餓死的人,會被家人葬在田地里。」
香雪海回答道,林詭聽得出,她的語氣裡帶著些許傷感。
「餓死?」
看著眼前這碩果累累的莊稼地,林詭一時間很難理解。
「想聽原因嗎?」
「願聞其詳。」
「一年前,老爹還是鳳鳴軍的兵馬元帥,但他想為鳳鳴皇室帶出一支純粹的鳳鳴軍,所以被貶到了這裡。」
聽著香雪海的敘述,林詭恍然點了點頭。
難怪人稱香帥,想不到人家之前還真的是兵馬元帥呢。
不過這位被貶,倒也是可以理解,這鳳鳴,哪裡還是皇家的鳳鳴?
想幫皇家帶出一支強軍?
橫亘在朝堂的各路世家又怎會答應?
「來到潛淵后,我們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香雪海繼續道。
「奇怪的現象?」
「潛淵城,連年豐收,可農家百姓,卻年年都在挨餓!」
聽聞此言,林詭不禁雙目微凜,他聽得出,問題,出在糧食身上。
「所以,糧食,都去哪了?」
「被匪徒搶去了。」
「官軍不管嗎?」
「少有官軍,能夠追回糧食來。」
「呵......官匪勾結嗎?」
「潛淵城主名叫淵龍,淵氏家族的人,一手掌握著潛淵的官軍,一手操縱著周邊的匪徒,奪百姓錢糧,活脫脫一個惡貫滿盈之人,然而,卻還受著潛淵城百姓的愛戴!」
香雪海越說越氣,拳頭都攥的越來越緊了。
淵龍城主的操作林詭是能想明白的,一邊指使匪徒奪糧,一邊又讓官軍去追捕。
匪徒早就知道官軍的動向,又怎麼可能追得到呢?
偶爾故意追回些許糧食來,再大肆宣傳一番,便成了城主英武。
只是他要這麼多糧食做什麼?
林詭好像從整件事情中捕捉到了什麼,卻又不甚真切。
「所以你們打算在今年的秋收前起事,是為了幫百姓留住這些糧食?」
話已至此,香帥府造反的原因便已經算是清晰了。
「對,老爹得到消息,淵龍要調任回他的家族去了,這次,他準備帶著全城的糧草離開。
他這一走,整個潛淵的百姓,可就沒活路了!
所以我們決定和三千大山合作起事,老爹許諾了攬月,日後可以離開三千大山,來潛淵城生活。」
「糧食,這城主要帶到哪去?」林詭停下腳步,說出了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
「帶回他的淵氏家族唄!整個鳳鳴的世家們,不知為何,都在想方設法調回自己在外為官的子弟呢。」
是了!林詭關注的就是這個!世家,在聚糧!
韭菜都不會齊根拔的,可世家卻這般不顧百姓死活地斂糧?
春江水暖鴨先知,這些個世家定然是提前知道了什麼!
所以才會做出先把兵馬元帥給擠兌走,又大肆囤積糧草的噁心事來。
想到這裡,林詭不禁心中一動,這鳳鳴國,可能要出大事情了。
「喲,香小姐來了。」
正在這時,一位老婦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滿臉笑意地向著他們走來。
看見來人,香雪海臉上盛開了笑意,上前伸手接過那小孩逗弄了起來。
「二娃娃,想姐姐了不?」
「想!」
二娃娃可愛得很,在香雪海懷中笑的歡快。
只是在林詭看來,許是很久沒有吃過飽飯的緣故,二娃娃的身形,總給人一種瘦弱的感覺。
既然叫二娃娃,那定然還有個大娃娃唄?林詭有些好奇這大娃娃是個什麼樣子。
只是,當他再看了眼周圍田地旁林林散散的墳地后,還是選擇閉上了嘴。
......
一個上午就這樣在田間度過了,午間時分,二人才回了「賊窩」香帥府。
只是此刻,林詭對這些「反賊」,再難生出厭惡的情緒了。
一入府門,林詭就看到香帥立在院中,臉上神色肅穆,似乎在思索這什麼,顯然是遇到了不小的事情。
「怎麼了,老爹?」
聽到女兒的聲音,香帥擠出了一絲笑容,而後轉頭看到林詭,笑容隨即消失......
「北地與龍岩國起了摩擦,龍岩國,陳兵百萬,已經壓上了北境。」
此言一出,林詭當場一愣。
世家聚糧的原因,找到了!
要打仗了。
轉念心思一動,林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以至於他幾乎什麼都已經顧不得,在香帥和香雪海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一頭扎進了自己的那間書房。
「這小子吃錯藥了?」
「不知道哇。」
進入書房的林詭,一把將昨夜看到的那本鳳鳴國史攤開,手顫抖著,一般翻閱,一邊口中呢喃著: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只見他抓起一支毛筆,開始迅速在一張紙上書寫了起來。
鳳鳴,國戰,皇權,世家,龍岩,聚糧,造反......
這一個個辭彙在紙上被林詭用筆串聯起來。
盯著自己寫下的這些詞看了良久,他方才放下了毛筆,口中有些難以置信地自語道:
「真的,是局棋嗎?」
閉上雙眼,林詭的腦海中陡然出現了一張棋盤。
棋盤上,白子開棋,層層編織,很快便形成一條「長龍」,橫亘在盤面之上。一如凰舞女皇率軍開邊,無中生有般辟出一個鳳鳴,其後世子孫勵精圖治,成就了鳳鳴近五百年的強盛。
而後,黑子出手,直搗這條長龍,開始了它進攻,一如三百年前的龍岩國入侵。
為了應對黑子攻勢,白子定然運子騰挪,「長龍」騰起,屏退了黑子的入侵。一如龍鳳國戰時,鳳鳴國展現出的堅韌不拔。
只是,兩敗俱傷后,黑子點到為止,可白子這條「長龍」的內部卻出現了空隙,被黑子緩緩滲透了進去。一如國戰後的鳳鳴,世家起,皇權落。
白子內部腐朽開來,曾經強盛一時的「長龍」,此刻卻已現頹勢。一如林詭眼前的這個鳳鳴,世家橫行,百姓凋敝,皇室衰弱,已然面目全非。
終於,黑子再度發難,而此時的白子卻再也沒了往時榮光,一條「長龍」從內部被層層隔開,隱隱有了分崩離析之勢。像極了此刻,北地戰事將起,世家卻趕走元帥,自顧自的聚斂財糧。
這是,,,,,,要收官了?
八百年的鳳鳴,在這后三百年來,竟如被設計做局了一般,一步一步,縝密而又恰到好處地被逼上了絕路。
林詭很想把這理解成歷史行進的必然,可即便這是必然,也太像一局棋了。
要知道,他,也是個棋手。
棋行至此,林詭的雙眼緩緩睜開。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竟然就這般閉眼冥思了一整個下午,窗外已然天色昏暗都未發覺。
凝視著前方良久,他才終於開口了,嗓音一時竟然有些沙啞:
「這棋......是誰在下?」
恰逢此時,香雪海和香帥正在院落中不知交談著什麼,林詭透過窗戶看著他們,不由嘆道:
「還願為百姓起事的他們,或許已經是這鳳鳴最後的一點點星火了吧?
如果是我在下的話......會不計代價地將其撲滅吧。」
話音剛落,林詭便感到一陣眩暈,扶著書架強行站定后,他才意識到,整個大地都在顫動。
而後,窗外傳來了無數嘈雜的叫喊聲:
「地動了!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