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何人聒噪
策馬入府的人,除了虞紹衡還能是誰?
讓太夫人與葉昔昭蹙眉的是,他出門是坐轎穿著官服,回來卻是騎馬穿著黑衣,並且,右臂衣袖上有破損之處,分明是被利器划傷。
再打量他神色,眉宇間凝著深濃的疲憊。
虞紹衡看見垂花門內兩人,好看的劍眉亦是微不可見地輕蹙。不想讓她們看到,卻被撞了個正著。
身形落地,將韁繩拋給小廝,虞紹衡闊步走近的同時,漾出了歉意的笑,「娘。」隨即又凝了葉昔昭一樣,笑意中的歉意更深。
太夫人和葉昔昭疑慮更重。
「我看看,受傷了沒有?」太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這是怎麼回事?不是進宮面聖么?怎麼會弄成這副樣子回來?」
「沒受傷。」虞紹衡走在太夫人身側。
葉昔昭知道母子兩個有話說,刻意放緩了腳步,落後一段距離。
虞紹衡低聲與太夫人解釋。
「是么?」太夫人先是驚訝的語氣,過了片刻停下腳步,「這是真的?」待虞紹衡默認后,竟抬手戳在他眉心,很是無奈地咬牙嘆氣,「你呀——」
虞紹衡陪著笑,「明日一早,我去登門謝罪。」
葉昔昭看得驚訝不已,卻還是一頭霧水。
太夫人回首看向葉昔昭。
「我與她說。」虞紹衡虛扶著太夫人向前走去,「您回房歇息。」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爭一時意氣?」太夫人推開虞紹衡,「你說什麼?還是我去跟昔昭說,明日與你一起去賠罪。」
「不用。」虞紹衡笑著再次扶住太夫人。
「你這個混小子!」太夫人身不由己地往前走,被強帶著回了房。
母子兩個走遠了,芷蘭也忍不住輕聲笑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情形。」
葉昔昭也隨之微笑,愈發好奇虞紹衡到底做了什麼事,聽太夫人話音兒,應該是與她有關。
回到房裡,等了些時候,虞紹衡回來了,先行洗漱更衣。
他換寢衣時,葉昔昭見他身上的傷已重新包紮過,不需想也知道是又牽扯到了。這個人就這點不好,總是不拿自己的傷痛當回事。
虞紹衡躺在床上,讓葉昔昭坐在床邊,說道:「昨夜其實是太后召見,命我與暗衛統領去尋找皇上。」
「尋找皇上?」葉昔昭真正想說的是:皇上還能丟了不成?
虞紹衡說起來有一點惱火,「皇上想要微服出巡,前些日子提過,太后不同意,昨夜索性不告而別。」
葉昔昭聽說過皇上微服出巡的事,而且記得,其中一次,就在今年端午前後。雖然心裡曉得答案,還是笑問:「找回來沒有?」
「自然,否則我也就不用回府了。」虞紹衡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繼續道,「送皇上回宮之後,遇到了葉昔寒。」
葉昔寒,是葉昔昭的兄長。
葉昔昭驚訝之後,隱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是他與侯爺交手了?因何而起?」說著話就緊張起來,捲起他衣袖,斂目細看,「侯爺傷到哪兒沒有?」
虞紹衡意態悠閑,笑得壞壞的,「你不妨細細查看。」
葉昔昭赧然一笑,「侯爺無恙就好。」念及先前他與太夫人提及的登門賠罪,雖然也擔心葉昔寒受了傷,卻知道虞紹衡便是出手傷人,一定也是被氣極了。葉昔寒暴躁的性情,她再了解不過。
「也不問問你兄長傷勢?」
「他在侯爺養傷時尋釁,已是他不對在先,該教訓。」
虞紹衡訝然挑眉,委實沒料到,她偏幫的竟是自己,「明日與我一同去相府吧?我去賠禮,你有段日子沒回娘家了。」
「也好。」不去的話,太夫人那一關就過不了。再者,她也能趁機去勸勸葉昔寒,郎舅兩個的關係得以緩和再好不過。
「怎麼不問原由?」
「原由不外乎是侯爺平白被惹惱。」葉昔昭抬手蒙住他眼睛,「不說這些,稍事休息,我去命人備飯。」
虞紹衡緩緩闔了眼帘,唇角輕勾出愜意安穩的笑。
飯菜備好,葉昔昭命人擺在室內圓几上,喚虞紹衡起身。
虞紹衡風捲殘雲地吃完飯,便又歇下。一個晝夜水米未進,快馬加鞭出入京城,回府之前又與葉昔寒動手比試,這次是真累狠了。
葉昔昭刻意趕早去了太夫人房裡,說了明日夫妻兩人一起回相府的事。
太夫人很有些歉意,道:「不如明日我與你們一起前去,也不知紹衡是怎麼回事,竟還這麼不成體統!唉——」這就像是兩家的孩子打架一樣,將人打傷的就算有理也成了沒理。最頭疼的是:兩個在朝為官的,又是姻親,私底下竟動武比試,傳出去還了得?
葉昔昭柔聲安撫:「太夫人說的哪裡話,此事一定事出有因,怕是兒媳兄長不是在先,您不必掛懷。」
太夫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葉昔昭並未細究原由,又是欣慰又是笑,「你這孩子,倒是心寬。」
葉昔昭笑道:「您放寬心才是最要緊的。」
「好。明日趕早回相府。」太夫人轉身吩咐夏荷,備下一應禮品。
葉昔昭回到房裡,獨自用罷飯,想早些休息,有些人卻不讓她如願——三夫人帶著一名容顏俏麗的丫鬟過來了。
「三弟妹有事么?」兩個人在廳堂羅漢床上落座,葉昔昭的態度不冷不熱。
三夫人笑道:「這不是今日聽說了大嫂房裡的一些事么?趕著來雪中送炭了。」
「哦?」葉昔昭訝然,「你聽說了什麼?我又何時需要人雪中送炭了?」
「眼下正房只得芷蘭、新竹兩個大丫鬟,大嫂人手哪裡夠用。」
葉昔昭用三夫人說過的話作為借口:「我房裡的個個聰明伶俐,應付得來。」
三夫人笑容甜美,語聲壓低:「我只是不解,吳媽媽為何忽然離開?難不成是因為知道大嫂以往諸多是非,才被打發走的?」又指了指身旁丫鬟,「寧兒素來與吳媽媽走得近,無話不談,知道的怕是也不少,我怕大嫂擔心,便先將人送過來了。」
葉昔昭似笑非笑地看住三夫人,目光一點點冷了下去。這人倒是會打如意算盤,用這借口使得她忌憚,將寧兒留下,可是留下容易,打發卻難。最重要的是,她已請太夫人派個人到房裡,若是先一步收了別的人,太夫人會怎麼想?
葉昔昭勉強壓下心頭嫌惡,盡量使得語調平靜無異:「我已請了太夫人指派人過來,再說三弟妹身懷有孕,正是用人的時候,我怎麼能收你房裡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三夫人立刻接話:「那麼,大嫂就不怕寧兒從吳媽媽嘴裡聽說過什麼,平日里胡言亂語么?」
葉昔昭冷冷一笑,「我倒是想不出,有何能夠讓人胡言亂語的事,三弟妹若是方便,此刻便讓寧兒一一道來,我也長長見識。」
三夫人則道:「這——不妥當吧?大嫂不妨將人留下,慢慢詢問便是。我身邊有個這樣的人,也總覺得不妥當,思來想去,覺得送給大嫂才是兩全其美。」
葉昔昭耐心告盡,端茶送客,「三弟妹若是縱容下人胡言亂語,也隨你。只有一點,三弟妹謹記——禍從口出,再說句不中聽的,不外乎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事,我不怕人橫加詬病,倒是擔心三弟妹惹禍上身。」
「大嫂這是什麼話!?」三夫人一時間忘了身在何處,倏然起身,惱怒地瞪著葉昔昭,「這話里話外的,到底是在警醒我,還是盼著我懷中胎兒出閃失?」
未等葉昔昭應聲,寢室內傳出虞紹衡不耐的語聲:「何人聒噪!」
三夫人完全沒料到,被嚇得呆了一呆。
「滾!」虞紹衡被吵醒,很有些火氣。
三夫人驚慌之餘,很是不解。丫鬟從外院打聽到,侯爺與相府大爺起了衝突,明明侯爺該與葉昔昭爭執不下才是,此刻的火氣是自心底要幫葉昔昭,還是遷怒於她?
虞紹衡又道:「你們這些服侍夫人的,怎麼什麼人都往房裡帶?沒個眼色!」
「奴婢知罪!」芷蘭、新竹齊聲認錯,卻都是面含微笑。
葉昔昭撫額,她這點脾氣與虞紹衡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三夫人再也沒臉留下去了,漲紅了臉,奪門而出。
葉昔昭轉到寢室,虞紹衡看住她,「她平日里就是這般做派?」
「沒有。」葉昔昭沒有讓他介入內宅之事的打算。他管得了一時也管不了一世,一切還需她自己應對。
「不想讓我管,我也不會強行干涉。」虞紹衡躺平身形,閉上眼睛,片刻后又沉沉入夢。
葉昔昭看著他睡夢中的容顏,真希望他不會記住此事,不會記住三夫人那些意味深長的話。
而三夫人,看起來是該給她點顏色看看了,否則,日後不知還會做出什麼事來。葉昔昭回到廳堂,沉思片刻,喚新竹到近前,低聲吩咐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