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晉江獨家首發
因為虞紹衡去上大早朝了,葉昔昭不能及時與他商議,由此,命佳年將蕭旬請到了侯府。
蕭旬聞訊到了侯府。
葉昔昭將畫像拿給蕭旬,又指了指沉星,道:「畫像上的人,沉星近日在蕭府、宮中都曾見過。」
蕭旬看向沉星。
沉星恭聲稟道:「這人在宮裡,是侍衛打扮。」
蕭旬這才斂目看向畫像。
「周柒。」他低聲念出這名字,之後便站起身來,對葉昔昭一拱手,「多謝,我即刻回府料理此事。」
葉昔昭見他神色陰霾,站起身來,提醒道:「你別急著發脾氣,詳查才是。」
是擔心他一怒之下將人砍了吧?蕭旬一笑,「放心。」
蕭旬策馬回府途中,細細回想,逐步分析。
他身邊有幾名相隨六七年之久的得力之人,周柒是其中之一。
周柒最善追蹤,這也就意味著,他最善於遮人耳目行事。
前後大約有一年了,身邊無大事,他平日只命周柒留在府中,幫他約束三個兄弟。他從未讓周柒進宮,周柒亦不曾向他稟明去過宮裡。
他的手下一直明白,若是背叛他,就是死路一條,死得慘與不慘全看他心情。
周柒的背叛是因何而起?
暗衛這些年來一直是一人獨大,副統領一直懸而未決——是為此么?可這種事,便是皇上、太后都沒可能干涉,先前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手下的能力,現在這情勢就更不需說了。
周柒是不是看到了他被取而代之的可能,才做出了這等事?
蕭旬策馬回到府中,徑自去了花廳,命人上酒之後,又將周柒喚到眼前,開門見山地道:「你去過宮裡,去過多少次?」
周柒聽了,便是再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難免眼神一黯——預見到自己身死的時候,什麼人也不能做到毫無反應。
蕭旬悠然地自斟自飲,喝了幾杯酒之後,語聲沉冷緩慢:「去見何人,說了什麼,目的為何,受誰唆使,爽快道出,我給你個全屍。」
沒有誰比暗衛更了解那些酷刑,沒有誰比暗衛更了解蕭旬的殘酷暴躁。的確,作為一個蕭旬眼中的叛徒,能有個全屍已是得到莫大恩賜。
周柒沉默半晌,看向蕭旬,低聲回了一句:「屬下是受二爺唆使。」
蕭旬笑了笑,神色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說下去。」
死到臨頭了,周柒心緒反倒冷靜下來,答覆的言辭有著理智的分析:「最初是皇上找到了二爺,原本皇上只是出於不解,詢問二爺為何沒被侯爺收入暗衛。後來……侯爺該明白,皇上想獲得一個人的敬畏、信任不是難事。況且,二爺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成為暗衛中人,平日里讀書不過是做做樣子。屬下自從二爺當年夜入靖王府,認為二爺能力不輸侯爺。皇上許諾提拔二爺,二爺也許諾來日提拔屬下。事情梗概便是如此。」
這一番話,的確只是個梗概,但是因著蕭旬對皇上、蕭莫的了解,其餘無需贅言。
蕭旬也的確是能夠猜得出。
在與皇上對峙之前,他與虞紹衡都不否認,皇上是明君,氣魄風範都非鍾離氏以往帝王可比。何況蕭莫。
皇上一定是誘導蕭莫,想進入暗衛甚至成為統領,能力固然重要,可是掌握的消息也不能少。在他得到可信的並且是先前不曾聽聞的消息之前,他無法干涉暗衛任免之事。
於是,蕭莫就開始一步步地透露所知秘事,不定是哪件事讓皇上驚覺他與虞紹衡私底下過從甚密,自然會繼續追問更多。
蕭莫或許在那時才驚覺自己說的太多,已為兄長招致大禍,卻已沒了回頭路。皇上只會給蕭莫兩個選擇:所知事宜全部稟明,來日高官得做;三緘其口抽身退出,便會被交給兄長發落。
什麼人什麼事與皇上沾了邊,哪裡還有退路。
蕭莫面臨的選擇很簡單,是寧死也要顧及手足情分,還是一嘗夙願得到兄長的風光無限。
結果,蕭莫當然選擇了後者,並且說服了周柒相助。
蕭旬在此時,心寒歸心寒,卻也不能不承認,蕭莫是有能力也有些手段的——暗衛中人,被引誘被說服,都是尋常人難以辦到的。
一個統領與手下、親人,正如皇上與朝臣、後宮一樣,合久必分,不定何時生出禍端。
怕有這一天,今日還是要面對。
二弟、親信所知一切,告知皇上……也難怪皇上壓不住火氣,急於命人進蕭府驗證所聽聞一切的真假,急於收回兵權——蕭旬猜著,皇上也是被氣壞了,不然不會這麼急躁,完全可以像前些年對待靖王一樣,穩紮穩打。
而這意味著的……細想來,難免有些感傷。
抬眼看住周柒,蕭旬端起手中杯,「跟了我這些年的弟兄,這一杯我敬你。黃泉路上盡可罵我恨我。走好。來日我不會相送。」
酒液傾瀉在地面。
他揚聲喚人,吩咐道:「將他帶去永平侯府,請永平侯代我將之嚴加審問。」隨後又道,「將蕭莫給我綁來!」
讓虞紹衡幫自己審問周柒,是要了解周柒有無同謀,若讓自己手下刑訊,萬一有人趁機污衊別人或是欺上瞞下,他這裡可就全亂了。
手下聽了,難免意外,僵滯之後才恭聲稱是。
周柒被帶走之前,只有一個疑問:「侯爺是如何查出這些的?」
蕭旬沉默,不予告知。有些事就是這樣,弄清一些事,不過是因著一些人一句不經意的話、一個不經意的發現。念著葉昔昭如今的情形,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葉昔昭在這件事里起的作用。
蕭莫是與蕭二夫人一同來的。
不等蕭莫說話,蕭二夫人已緊張兮兮地道:「大哥,我……我前幾日把出了喜脈。」
「……」蕭旬無言,審視著蕭莫的目光越來越冷。
是手足,可到了這關頭,蕭莫不是認錯,而是設法保命。
終於,榮華、性命成了蕭莫看得最重的事,手足只是可以利用的東西。
要他為著未出生的侄兒留下二弟的性命?蕭旬笑著輕輕搖頭,他本就沒想過要殺掉蕭莫。
蕭旬瞥一眼蕭二夫人,「滾!」
蕭二夫人登時面色慘白,被帶走時,已因著恐懼簌簌發抖。
「你——」蕭旬略略沉吟,凝住蕭莫,「你對我始終心懷怨懟,我早就明白。別離在即,不妨道出。」
蕭莫細品這話,不由怒道:「別離?難不成你真要將我殺了不成?」
「不。」蕭旬很誠摯地道,「我不會殺你。」
蕭莫因此略略心安,這才道出多年以來的怨恨:「我身手、能力不輸任何一名暗衛,你卻始終不肯讓我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分明就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成為你的威脅!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如此,三弟四弟亦是這般看你!」
「你,你們,能成為我的威脅?」蕭旬為之失笑,「還沒到我的位置,就想了那麼多?」
每一個暗衛中人,需要付出的是隨時斃命,便是他蕭旬,走至如今也是歷經千難萬險。可是這些除了虞紹衡,沒人明白,連他的手足都不願意明白。
他想讓手足不要像他活得那般辛苦,他的手足卻只認為他不想被人分權、分享榮華。
可惜了。他將手足視為最可信之人,他的手足卻將他當成了攔路的絆腳石。
蕭旬沒給蕭莫回答的時間,已有了定奪,「明日一早,你趕赴交趾,日後生死與我無關。」隨即喚人,「手筋、腳筋各取一根挑斷。」
蕭莫為之臉色大變,因著驚怒,恨聲斥責:「蕭旬!你還是個人么?這多少年了,你將雙親留下的珍寶拱手相贈於永平侯,你寧可落個人情也不讓我們兄弟三個過得舒坦一些!你待永平侯勝過親兄弟,京城哪個不知?!我們三兄弟陪著你歷經動蕩,你可曾對我們有半點眷顧!?而今你竟這般待我,就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原本我還有一絲歉疚,如今看來,大可不必!」
「原本我還有一絲歉疚,如今看來,大可不必。」蕭旬漠然重複了蕭莫最後一句話,手中酒杯擲出,打在蕭莫膝頭。
蕭莫負痛跌跪在地上。
蕭莫語聲冷漠如鐵:「你盡可繼續與我叫囂。我亦不怕落人嗤笑,將你變成個活死人。」
兄弟對峙,加之蕭旬的性情,局面再進行下去,蕭莫就沒了活路,甚至會比任何人死得都要慘——蕭旬手下倒不是同情蕭莫,只是擔心蕭旬會因此讓人非議,慌忙相互使個眼色上前,堵了蕭莫的嘴,將人強行帶了下去。
喬安是到晚間才知道這些事,驚訝不已。之後少不得埋怨自己,這幾年來終究是沒能盡心約束蕭旬下面三個兄弟。可是,那三個人和她兩個弟弟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是因此,那份內疚便淡了許多。
蕭旬回到房裡的時候,已經醉了。
看得出,他很難過。
喬安理解。換了誰遭遇到這種事能不傷心?他本意只是想讓三個兄弟不必出生入死,不必像他一樣落得滿心孤寂一身傷痛,可蕭莫卻只看到了他的榮華他的權勢,不肯去看他曾付出了什麼。
這也就是蕭旬的兄弟——喬安想,若是換個人,自己就先把那個混賬東西殺掉了。
與此同時,虞紹衡到了書房,命人將周柒帶到眼前。
卻在這時,管家在門外通稟道:「侯爺,貴客至。」
「哪位貴客?」在侯府之中,能稱得上貴客的,不過三兩人。
「是、」管家語聲轉低,「是皇上。此刻正向書房而來。」
虞紹衡不由微微挑眉,之後道:「知道了。」
守在門口的佳年瞥過周柒,道:「侯爺,此人要不要先帶下去?」
虞紹衡輕笑,「不必。」
有周柒在場,其實有益無害。如今這局面,打啞謎不如開誠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