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同一屋檐下
萬壽節轉瞬即至,太皇太後作為主角,被人抬著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新做的喜慶氅衣不能掩蓋她的憔悴。
玄燁帶著赫舍里以及一眾晚輩給她行禮,她卻連手都抬不起。赫舍里見她病得這幅模樣,心不由得就軟了,琢磨著她若真的時日無多,能哄著就盡量哄著吧。
下午,早已安排好的秀女總決選,赫舍里做了評委,玄燁陪著祖母親自觀摩。赫舍里也終於看見了那個所謂的蒙古女孩珠蘭。
聽她自報家門,說自己來自巴林草原,父親是王府參將。。再看她的人。赫舍里忍不住要佩服玄燁的屬下們找人的功力。
他們是怎麼從這麼多秀女中找到這一個的?身材不彪悍,皮膚不黑紅,身高不過六五。一身旗裝的她放在一群滿人姑娘當中,一點兒都不突兀。你要不說來自蒙古,一點兒都看不出是蒙古人。
再一問根由,明白了,這姑娘雖說出生在草原,實際卻是個滿漢混血,和蒙古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父親是滿人,是淑惠公主的隨行侍衛,這孩子生在草原,就隨了草原的風俗,起了蒙古名字。
玄燁故意隱瞞了她的姓氏,只當她是蒙古人看待。還對祖母說,這姑娘和姑姑有些淵源,人也是姑姑帶來京城的。
老太太很配合地眯著眼看了一會兒,露出了笑容。玄燁當即示意赫舍里點了她的三百六十度,留了牌子。其實,這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劇本,這個叫珠蘭的丫頭出身很一般,嚴格說起來就是個家奴的孩子。
但玄燁現在需要這麼一個人存在,出身什麼的,自然就美化了。她也沒組正常選秀的流程,仁憲太后根本就誒見過她,還在為蒙古八旗全軍覆沒而憂心呢!
和設立在詳細了解了這個女孩的身世背景之後,不由嘆息。這年頭。真是身世大過天,長相秉性什麼的,全都靠邊站。內廷需要的,只是各種各樣不同身份的女人,甚至,這些身份都可以是偽造的。
最終,珠蘭被封為貴人,特賜封號斕,住永壽宮。其餘三位分別為常在,賜住啟祥宮。翊坤宮和永和宮。封永干為平郡王,賜婚蘇完瓜爾佳氏為嫡福晉。李佳氏為側福晉。
平均王府早在永干成年的時候就已經選址建造,只是永干一直惦記著出家,一直被福全看著沒讓回家住。現在,玄燁給他塞了妻子,他要結婚了,自然就要搬回去。
玄燁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親筆題寫了「平王府」三個字的匾額送給他。以後,他無論會不會升親王。這王府都不用更名了。
這次的萬壽節大殿喜慶又熱鬧,玄燁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好事兒全給祖母呈現了。暢春園裡整整鬧騰了一天。到了晚間,宗親帶著家眷們離去,赫舍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清溪書屋,收拾了一下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間,似乎感覺有人爬上了她的榻子,習慣性地朝里翻了個身,避開碰觸,沒想到某人得寸進尺。直接挨著她的身體躺下了。
這下子赫舍里忍不住了,孕婦敏感,自己一個人躺著都嫌翻身不利索,再加一個人這就沒法睡了。茫然地睜眼:「皇上,皇上回來了?臣妾未及迎駕,請皇上恕罪。」
眼見老婆被自己吵醒了,某人臉上有點訕訕的:「是我讓她們不要驚動你的,天都黑了。」赫舍里覺得自己是睡糊塗了,腦子有點不夠用。
你讓她們不要驚動我,自己卻過來誠心吵醒我,你想幹什麼?「皇上從祖母處回來的?夜了,早些安置吧。」「嗯,你睡你的,吵醒你是我不對。」玄燁道著歉,人卻還在榻上,伸手捋了捋赫舍里耳邊的髮絲:「你睡你的。」
赫舍里知道他又要來事兒,耐著性子翻了個身面對他:「皇上睡不著么?」「沒有的事……」某人似乎不敢看她的眼,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玩她的頭髮,就是不肯面對她。
「既然不是,就讓人服侍您歇了吧。今天是為了哄祖母高興。皇上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明天可不能這麼清閑了,皇上該早些安置才是。」赫舍里耐著性子,哄孩子般輕聲絮語。
「我不!」誰知某孩子吐出這兩個字。赫舍里哭笑不得:「皇上今日剛剛冊封了四位佳人,怎麼都不讓她們在暢春園伴駕,讓她們回去了呢?」
「人多了太吵,對祖母養病不利。再說,她們哪有資格住在這裡!」玄燁哼了一聲:「你怎麼也不睡了,快睡!」
「皇上……」赫舍里無語地看著眼前明顯是在鬧彆扭的小孩。玄燁被她看得臉紅,忽然伸手遮住她的眼,俯身親上了她的唇:「別這樣看著我……」
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某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偷襲成功,老婆的嫩臉手感就是特別好。赫舍里視線被遮,眼前一片昏暗,感覺到他的唇碰到自己。心知他不沾點兒便宜今天就沒完了,因此很是配合得沒有動。
她的順從反而讓玄燁獲得了些許冷靜,他只是親了一下子,便放開手,讓赫舍里重見光明:「讓我睡在這裡好不好?」語氣是可憐的央求。
赫舍里知道他是裝的,因此很不給面子地回了兩個字:「不好。」「赫舍里……我保證……」玄燁繼續裝可憐。「皇上……還是不好……」赫舍里剛想講道理,反應過來他只是在胡鬧,就順著他的意,一起胡鬧了。
這倆在一張榻上,不好,好的,還是不好,好的嘛。幾個回合下來,邊上不遠處伺候著的小魏子連璧等憋得都快內傷了。想笑不能笑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原本準備好一晚上不上廁所的幾個忍得都想上廁所了。
結果的結果,皇後娘娘完勝。皇上無奈離開皇後娘娘的勢力範圍,起身到自己的床上坐了下來。小魏子憋得臉都紅了,低著頭蹭過來快手快腳地幫主子寬衣解帶,剛想掖被子,背後一陣悉悉索索。
轉身一瞧,得,原來是平局。皇后在連璧的服侍下,也起身了。玄燁樂得眉開眼笑。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說罷自己過來扶老婆:「對嘛,換個地方,那邊太小了,你睡著也不舒服,明天讓人撤了。」赫舍里嘆了一聲:「臣妾原本一個人睡著挺踏實的。」
玄燁輕輕摟著老婆略顯發福的腰肢。低頭在自己最喜歡的位置上蹭蹭:「這些天你一直就在我邊上睡著,我們卻不能像這樣靠近……」
「臣妾情況特殊,怕驚擾皇上。」赫舍里略微偏頭,讓肩上多出來的那個腦袋能找到更舒服的位置。某人當然不客氣,鼻尖在她脖子上越蹭越起勁:「你在我看得見摸不著的地方,我更不舒服。」
赫舍里無語。只能順從地在他身邊躺下,龍床比她睡的榻子寬敞多了。可是睡在皇帝邊上。不舒服也不能隨便翻身,只能忍著。故而赫舍里睡得並不踏實。玄燁稍微動一動她就醒了。
第二天,玄燁起身,赫舍里頂了個黑眼圈。他馬上生氣了:「你睡得不舒服怎麼不說呢?」「我……」赫舍里張口結舌:你讓我睡得不好,還來凶我?」
「你再睡會兒,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用膳。不用在意我。」玄燁見她張口結舌的摸樣,心裡嘆氣。「是……」赫舍里乖乖躺倒繼續睡,沒一會兒就著了。
玄燁這才轉身走出寢宮。吩咐宮女們,好生看護皇后,她要如何便如何,不能有半點忤逆。宮女們心說這不廢話么,您不關照我們也不敢忤逆了皇后啊!
就像赫舍里說的,萬壽節一過,玄燁就沒有借口讓自己放鬆了。平定三藩進入了最後收尾階段。前陣子的挑撥離間已經導致吳三桂勢力全滅,吳家被滅門。
剩下的耿精忠和尚可喜都是狡詐之輩,玄燁在戰爭初期吃足了他們的苦頭,因此下令部隊以掃清餘孽為目標,絲毫不用留情。
玄燁不信任安親王,終於還是把身邊最後一名武將,康親王傑書派了出去,言明一定要看到耿精忠尚可喜兩個人的腦袋,這場仗才算完。
江寧織造曹奎那邊,得到的指示是儘快大量散播政府軍即將獲得最終勝利的消息,安撫民心。收攏難民,讓他們回歸家園。
頒布法令,廢止逃人制,對戰爭中出現的官員變節,軍隊嘩變,民心離散等特殊情況既往不咎。就是因為這條法令,玄燁才特別派了傑書南下,他怕安親王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借口拒絕執行命令。
有康親王的加入,玄燁已經把雲貴兩廣地區視為自己的領土了。他已經開始盤算怎麼指派地方官,怎麼治理了。
另外,福建廈門一帶活躍的鄭氏族人卻一點都沒有受到牽連,玄燁絲毫都沒有提起他們,彷彿他們從未進入過他的視線。
他現在越來越習慣住在暢春園裡,有祖母和妻子在側,又不影響他辦公,上書房都搬來了這裡,孩子們每天早上來這兒上課,下課了過去暢春園給他和母親請安。
如此,赫舍里每日都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孩子們見面。只要他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她就會放下想要抱孩子的手,和他們保持距離。
他也可以整日地陪在祖母身邊,哪怕只是陪她一起看著陶壺裡的水燒開了燒乾了又換了一壺,也沒有半點的不耐煩。他覺得這就是最舒適的生活。
哪怕被外面雜七雜八的國事煩得恨不得把頭髮都拔光了,只要腳跟一轉,去到赫舍里的花園,在紫藤花架下坐上一會兒,喝一杯清茶,其實沒有看到花,煩惱也能淡化,他又有動力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赫舍里也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節奏,早上睡到自然醒,就能聽到清脆的鳥鳴,起來梳洗一下,吃東西,高興的話出去走走,不高興的話就去玄燁的書房看看書。當然,如果她偶爾大發慈悲幫他看看摺子呢,他會更加感激涕零。
當初建造暢春園的時候,玄燁就給內務府定了這座園子的基調,這是一座一年四季都能看見鮮花綻放的花園,更何況現在正是落英繽紛的仲春時節。赫舍里即便是在屋裡,也能看到外面奼紫嫣紅得開成一片。
他們就這樣一直住在這裡,玄燁不想離開,赫舍里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反正玄燁早已經宣布,除非祖母痊癒了,不然就一直住在這裡。
時序很快進入夏季,清溪書屋裡擺上了冰塊,宮人二十四小時陪在皇後身邊給她扇涼,連睡覺時候也不敢怠慢。玄燁終於不再和他同床睡,但她怕熱的癥狀卻絲毫沒有減輕,稍微動一動,哪怕只是起床吃個飯都一身汗,幾乎沒有一分鐘不在喊熱。
孕婦的夏天是最痛苦的,不能洗澡,不能吃冰鎮食物,不能過度吹風。嬤嬤們列出的孕婦禁止事項讓赫舍里欲哭無淚,之前覺得暢春園好的那些理由全都不是理由了。她分分鐘都想離開這裡,回紫禁城去。
玄燁知道她難受,焦慮。想盡辦法安撫她。甚至把自己的床讓給她睡,自己睡榻子。她心情不好胃口大變,前一秒說想吃這個,五分鐘內吃不到就會發脾氣,甚至會哭,會說都是他不讓她回宮,她想念自己的小廚房。
到後來,某人乾脆在青絲書屋邊上空了一間屋子,壘起了灶台,把皇後娘娘的小廚房連人員帶鍋具一股腦兒地搬了進來,專門伺候娘娘一個人,連皇上都不帶分一口的。
懷孕到了六個月的時候,赫舍里的脾氣越來越反差,一不順心就煩躁,一煩躁就發火,發完火就哭。還不能去哄,越哄就哭得更厲害。最搞的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是情緒病,一邊哭著一邊勸玄燁不要理她,越理她越控制不住。
玄燁因此更加認定,赫舍里肚子里的寶寶將來一定是個禍頭子,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這麼會來事兒,搞得大家一起緊張,他不只一次對老婆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是個不學好的紈絝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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