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5
丁曦聽到賀望嵐的話，真覺得無比古怪。
「剛剛那個究竟是什麼？」三歲的丁曦還不敢問得太多，以免旁人覺得奇怪，如今七歲的他，卻畢竟少了很多顧忌。
賀望嵐與他並肩坐在長椅上，「我從來沒有和你提過我的爸爸。」
「嗯？」
「我媽媽其實也很少和我提起他，但是我很清楚。」
「什麼意思？」
賀望嵐看向不遠處搖曳的花卉，「大概媽媽都沒有我清楚吧，他和她不一樣。」
丁曦皺眉。
「或許說起來有些荒誕，但他確實不是人類，而是一株……鶴望蘭。」
丁曦看向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他是一株鶴望蘭，又叫天堂鳥，也就是說……花妖。」
丁曦瞪大了眼睛，好吧，這會兒連妖怪都出來了。
不過對於古人來說，各種迷信的事情反倒或許比現代人更容易接受，丁曦往昔行走江湖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碰到過各種荒誕事情，妖魔鬼怪之說，更不是第一次聽見。
……但要說看到，還真是第一次。
「那你——」
「半血而已，」賀望嵐聳聳肩，「照理來說，妖怪與人基本上是很難有後代的，」因為物種不同，「我的出生，大概也是個意外，所以我的身上沒有妖氣，人類原本就是比植物類更高等的生物，因此我的身上人的特性也是超過了花，生來就是人形，如果到醫院去檢查，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但是……肯定不同吧？」
「嗯，是有不同。」賀望嵐低下頭，張開手掌之後，就有淡淡的橘色瑩光縈繞不散，「我沒有那些妖怪一樣漫長的生命，我的身體還是人類，只是有一些……屬於妖怪的能力。」
丁曦「哦」了一聲，放鬆下來，「那你就還是人啊，有能力也不是壞事，真正的妖怪，你父親那樣的，會是怎樣？」
賀望嵐笑了笑，「這個世界的妖怪也沒什麼可怕的，而且大多數都很弱。比起人類，普通的動物靈智不如，植物就更糟糕了，現在這世界這樣烏煙瘴氣的，不要以為妖怪就能如魚得水，事實上這樣的世界，讓很多妖怪都快活不下去了，」因為沒有靈氣，很多妖怪化了形仍然比人類蠢笨許多，「例如我爸爸，他……就很弱，除了長得好看之外，也不比普通人強多少，哦，還有個好處大概就是他活得很長——卻到底還是死了。」
「這麼弱？」丁曦驚訝，這還是所謂的妖怪嗎？
賀望嵐點點頭，「也有一些稍強大的妖怪，但是，再強大，碰上子彈也是沒轍，所以沒那麼可怕，他們大多還是安分守己低調過日子而已。」
如果是真正九歲的賀望嵐，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些，但他不是，上輩子的他後來站到那樣的位置，又在黑暗中摸爬滾打多年，對很多事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就沒有那些真正能呼風喚雨的妖嗎？」
賀望嵐失笑，「阿曦，那只是傳說而已，妖的力量如果真的有那麼逆天，那這世道怎麼可能這樣太平，就跟之前那兩個人一樣，這世上有不少半吊子的道士，也有那些個柔弱的妖勉強可以供他們打一打，僅此而已。」
丁曦若有所思，又瞥向賀望嵐，「那你呢？」他總有種感覺，賀望嵐並不弱。
「我？」賀望嵐平靜地說：「人類本就是生物中金字塔尖的那一種，我是半血，當然要比普通的妖強大。」
「是這樣？」
「嗯，血統的問題，人類是高等生靈，我作為混血，生來……就比他們要強。」賀望嵐嘆了口氣。
妖想要同人類產下後代，基本也是傳說，誰也想不到他那個弱得一塌糊塗的花妖父親，能夠與人類生下兒子。
上輩子，因為這樣的強，他才會有蠢蠢欲動根本無法平息的野心。而他上一世從出生到死去，也沒見過第二個同他一樣的混血。
丁曦也嘆了口氣，這種大秘密——告訴他真的沒關係嗎？
賀望嵐還真是……信任自己。
不過如今這個世界，即便是自己說出去，會有人信嗎？
別開玩笑了……
這是一個科學的無神論世界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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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池和馮璃加上林安他們找來的時候，丁曦和賀望嵐正並肩坐在長椅上，明明並未說話，但這兩個孩子呆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莫名有種格外相合的感覺。
兩個孩子找到了而且都沒什麼事，林安倒是教訓了賀望嵐幾句，丁一池和馮璃這對夫妻壓根兒就不好意思去教訓丁曦，丁曦長到七歲，這對父母同他相處的時間加加都沒超過一個月——
雖然是自個兒的孩子，但是看著這孩子乖乖站在那兒，他們立刻就心軟了，根本就開不了口。
「爸爸，我肚子餓了。」丁曦抬頭說。
丁一池方才還有點嚴肅的臉立刻柔和下來，「好。」然後抱起丁曦就往最近的餐廳去了。
迪斯尼之行到底還是匆匆結束，回頭他們帶著丁曦和賀望嵐住進了hk一家知名的五星級酒店，總算是躲開了一眾跟蹤的狗仔。
晚上丁曦一家帶上林安母子一塊兒在酒店的頂層旋轉自助餐廳吃飯。
下方hk的夜景一覽無遺，丁曦看著面前的玻璃高腳杯和白色的餐盤，並銀閃閃的三套大小不同的刀叉，還有那折成花式模樣的餐布，開始回憶電視中看到的……這玩意兒的用法。
這會兒丁一池和馮璃還沒想到什麼，賀望嵐已經十分自然地將餐布給丁曦鋪好，連刀叉都給他擺放整齊。
林安一臉讚賞地看著他照顧丁曦，「做得好。」摸了摸賀望嵐的腦袋。
馮璃對於林安而言，不僅僅是老闆那麼簡單，她跟著馮璃那麼多年，感情非同一般，當年林安孤身一人帶著孩子，落入最困窘境地的時候，如果沒有馮璃，就沒有這時候的林安，所以，她對馮璃的感情要遠比一般的助理深得多。
這世上雖然忘恩負義的人很多，但林安這樣知恩圖報的人也是有的。
「媽媽，我們去拿些吃的吧？」賀望嵐說。
林安好脾氣地說，「好啊。」
食物都被裝在精緻的不鏽鋼半圓形餐盤中，放在鋪著白色鏤空繡花桌布的大理石長桌上，以賀望嵐的身高，並不能全部夠到，有林安在才行，他只是指著，不一會兒就放滿了一盤子。
「嵐嵐，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嗎？」
「嗯。」賀望嵐點頭，卻是回頭直接將這盤放在了丁曦面前。
丁曦的那對父母正在討論新電影的問題聊得都快爭吵起來了，而丁曦坐在最裡面，正歪著頭托著腮瞧外面的夜景。
嗯，臉上還帶著微笑，反正——他也不著急，就等著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需要吃飯的兒子。
所以，賀望嵐放下盤子的時候他有些驚訝，「給我的？」
「嗯。」賀望嵐點點頭，才扭過頭說，「媽媽，我們再去拿一點。」
林安笑著說，「好。」
丁曦這些年住在馮紹麟家中，基本上還是享受的獨寵待遇，馮紹麟對這個外孫不可以說不關注，家裡做飯的張嫂幾乎每天都會問丁曦想吃什麼，丁曦的回答卻總是：「都行，我不挑食的張嫂。」
於是，這麼多年下來，大概連馮紹麟都不知道自家那個真的好養到給什麼都吃的孫子愛吃什麼。
但是，賀望嵐很清楚。
丁曦這個人，他印象中從沒發過火，卻不表示他不生氣，真正累的時候也有脾氣，雖然說這種脾氣頂多也就是不說話一個人呆著，但是他脾氣不好的時候，不愛吃的東西，他是不吃的。
賀望嵐曾經照顧他二十多年，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眼前這個人。
於是，丁曦的感覺就是，咦，這個挺好吃啊，咦，那個也很好吃啊……
在那對父母還在爭論的期間，丁曦已經慢慢吃完了一盤子的東西，包括一塊不算小的慕斯蛋糕。
「寶貝餓了嗎？」馮璃這才注意到兒子，趕緊又起身去給兒子拿些東西吃。
可是這回……丁曦只覺得，嗯，這個好難吃，那個，勉強可以吧，這個魚好腥，不好吃……
丁曦從不會刻意勉強自己，於是放下叉子說：「我已經吃飽了。」
坐在他對面的賀望嵐一笑，「還想吃蛋糕嗎？」
「好。」丁曦立刻回答。
馮璃卻說：「不行，蛋糕不能吃太多哦。」
丁一池笑了笑：「小曦還在長身體，多吃一塊蛋糕有什麼關係。」
於是，這對夫妻，又針對能不能再吃一塊蛋糕的事情吵了起來。
丁曦：「……」
他真不明白，這對夫妻是怎麼能結婚的！
賀望嵐一聲不吭，又給丁曦拿了些吃的，丁曦看向他，「謝謝。」
「跟我不用說這兩個字。」
丁曦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來。
哪怕這個人有這樣那樣的古怪，丁曦還是願意相信他，原因就在這裡：
這個人，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是發自內心地在對自己好。
——丁曦不是蠢人，事實上他心思細膩縝密，對人性格的把握更是遠超常人，如果沒有出色的觀察力，他根本沒有辦法在江湖上行走那麼多年卻一直維持著瀟湘鳳華的好名聲，能成為傳奇的人物，從來都不是純粹的好人，披著大俠外皮的人有很多，真正行俠仗義的人物丁曦也見過，只是不論什麼世道，真正的好人似乎總是不長命的，因為太容易被算計。
丁曦風頭太盛，遭遇的算計不知凡幾，但能瞞得過他的幾乎沒有。
洞察世情的能力並不全是與生俱來，上輩子的他在年幼時，師父曾帶著他行走天下，關於人的事，唯有觀察人才會有所得。
所以現在他雖只是看著，一雙眼睛卻通透明銳。
他不問，並不表示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