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28
骷髏山的夜與往日沒什麼不同,依然是你爭我奪,血腥殺戮,能在這一刻幹掉對手就絕對不會等到下一刻。雪凌寒一行沒發現異常,也沒收集到可用的消息,只得悄無聲息地查探完可能設陷的地方,又悄無聲息地回到碧靈鎮。在這次探查中,方星翊展現出的領導能力令眾人對他的敬畏更上一層樓。待一眾弟子安全回到客棧,雪凌寒,方星翊和莫待又重新返回骷髏山,尋找七爪八臂人面參。尋了大半夜,連點參味都沒聞到。莫待玩笑說這參大概早就被哪位高人熬湯喝了,不然不會一點痕迹也沒有。方星翊也覺得奇怪,他對這人面參並不陌生,熟知其習性與氣息,沒理由毫無頭緒。三人又搜了一圈,確信繼續找下去也不會有收穫,便打道回府。
「月色如畫,怎忍心辜負?兩位不去散散步?」方星翊道。
「正有此意。」雪凌寒笑看莫待,「想去哪?遠近都無所謂,反而咱倆可以御劍。」
「大半夜的就別飛來飛去的吧。蓮花湖的環境不錯,也很適合賞月,不如咱們去哪裡坐會?」
雪凌寒牽起莫待的手道:「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莫待本欲抽回手,又見方星翊看著,便隨了雪凌寒的意。
剛到蓮花湖畔,就見凌秋雁哭著過來了。雪凌寒與方星翊不約而同隱身到花叢,只剩莫待一人站在路中間。莫待也沒避讓,徑直迎了上去:「凌姑娘,這麼晚出來是有什麼事么?」
凌秋雁忙擦乾眼淚,擠出一點笑容:「我出來透透氣。人面參找到了嗎?」
「沒呢。那傢伙比人還聰明,估計聞風而逃了。夜月呢,他怎麼不陪你?」
「他……他……」凌秋雁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已經睡了,我沒叫他。」
四周無人,只有花與樹搖曳生姿,暗影橫斜。
「這兩天趕路忙,他可能累了。」莫待微微笑道,「我剛吃了點東西,想消消食。姑娘若沒事,可否陪我四處走走?」
「我……不了。你身體也不好,又連日奔波,早點休息吧。我在附近走走也就回去了。」凌秋雁說著朝蓮花湖旁的一處涼亭走去,那裡地勢高,視線開闊,可以將整個蓮花湖收於眼底。沒走兩步,她又停下腳步,含淚叫道:「莫大哥……一直以來,多謝你的指教與照拂。如果將來有機會,小妹還想請莫大哥賜教劍法,可好?」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親昵的稱呼莫待,雪凌寒頗為驚訝。莫待也有種異樣的感覺:「好!我答應過百花羞前輩要陪她練劍。回去以後咱們尋個好日子,煮酒論劍,一醉方休。」
凌秋雁端莊一禮:「多謝莫大哥!小妹告退!」
「留步。」莫待道,「秋雁,既然你喚我一聲大哥,就別拿我當外人。你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如果有我能分擔的,一定要說。」
凌秋雁強顏道:「沒有。我……挺好的。您別擔心我。」
莫待不好再問。待她遠去,雪凌寒與方星翊才現身。莫待道:「凌姑娘外柔內剛,不是傷心極了是不會哭的。我得找夜月問問清楚。」
「這大半晚上的,上哪兒找他去?」雪凌寒道,「不如明天早上再問。」
「不行。事不過當時。能今天解決就不拖到明天。反正你倆也沒事忙,陪我走一趟?」
「我是無所謂的。星翊,你呢?」
「我就更無所謂了。一起去吧!」
依著莫待的意思,三人順著凌秋雁留下的香味一路查找,終於在碧靈鎮有名的聖湖寒煙翠旁找到了正在打水漂的夜月燦。
莫待道:「寒煙翠旁一點紅,來年開做並蒂花。要是碧靈鎮的人知道你往這許願湖裡扔石頭,估計會把你大卸八塊。」
碧波微漾的湖面上,一朵朵並蒂蓮開得正艷。氤氳的水汽將周圍的景物襯得朦朧而虛幻,一切都漂浮在一種不真實的美麗中。儘管月光清白,一花一木皆可親近,但寒煙翠總給人神秘幽深的印象,詭異得令人望而生畏。
「我就扔!就扔!」說著夜月燦又扔出塊石頭,漂出一長串彎來拐去的漂亮水花。「什麼破聖湖爛聖湖,一點也不靈!」
莫待撿了塊薄薄的石片玩耍:「看見凌姑娘了么?星翊上神有事想問她。」
方星翊也不反駁,點頭不語。
「天知道她在哪兒。」夜月燦不耐煩地道,「我又沒有鏡花水月,可隨時掌握她的去向。」
「你們吵架了?為何?」
「是,吵架了。不行?」
「行,有啥不行的。牙齒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兩個大活人吵個架又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別因為吵架產生隔閡,影響感情就好。」
「別跟我談感情,煩!」
「喲,火氣這麼大,看來事兒不小。是你不對還是凌姑娘不對?若是凌姑娘做得不對,你打我一頓消消氣,回去好好跟她說清楚。凌姑娘通情達理,蕙質蘭心,她自會改正。若是你錯了,你也要及時道歉。女孩子很好哄,只要你認錯態度好,她都不會太計較。」
「你說得輕巧!秋雁是什麼性格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太認死理了!」
「我是不了解凌姑娘,但我知道對錯。說說看,你們到底為什麼不愉快。」
「說就說,反正我沒錯!」夜月燦看看雪凌寒,又看看方星翊,猶豫片刻后道,「早些時候,我與秋雁約在這裡放紙船,許願三生。我早到了,就四處蹓躂看風景。這時候過來一個採花姑娘,我見她頭上和肩上滿是落花,便與她說明,然後隨手幫她將花拂去。巧不巧的,剛好秋雁過來看到了,她說我不守規矩,我不服氣,就與她爭了幾句。後來,我們就不歡而散了。」
「凌姑娘沒說錯,你確實不守規矩。你有婚約在身,本就應該主動與單身女子避嫌。就算沒有婚約,也該約束自己,因為這事關男女界限。替異性拂落花乃親密之舉,非親人或情人不可為。你與那女子素不相識,卻如此這般,說你不守規矩都太客氣了。凌姑娘沒錯,錯的是你,你必須向她道歉。」
「但在我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事。秋雁說我與那女子玩笑過分,可我當真就只是玩笑而已,沒有齷齪的心思。她怎麼就不肯相信我說的話呢?」
「什麼?你還與別人玩笑?夜月燦,你簡直不可救藥!」莫待的嗓門一下子高了,「趕緊去向凌姑娘道歉,她現在應該還在蓮花湖旁的涼亭里。深更半夜的,這裡又不像仙界那般太平,她一個人可沒那麼安全。要是她出了事,我活劈了你!」
「要劈你現在就劈,反正我不去找她!」夜月燦一屁股坐在湖邊,顯然火還沒消。
「你沒聽見我剛才的話?凌姑娘一個人在蓮花湖。你不擔心她?」
「誰愛擔心誰擔心,與我何干?」
「你……你去,還是不去?」
「不去!不去!我就不去!」
「聽不懂人話的混球!」莫待臉色鐵青,一步步朝夜月燦逼近,捏在手中的石頭已化作粉末。雪凌寒忙將他拉至身邊,勸道:「有事好好說,犯不著生這麼大的氣。你忘記梅先生的叮囑了?服了葯之後萬不能動氣,你不要命了?」
「你看看他那樣子!凌姑娘淌眼抹淚的傷心成那樣,他倒還高傲起來了!」
「我就高傲,我就這德性!怎麼了?不行?憑什麼就許她高傲,不許我高傲?每次吵架都是我去哄她,就不興她來哄我一次?」
「知錯不改,還胡攪蠻纏,簡直豈有此理!」
莫待說著就要動手,慌得雪凌寒緊緊將他圈在懷裡:「為別人的事生這麼大氣,何苦來哉?夜月公子,你少說兩句吧!他也是為你好。」
「我死不了。你別攔他,讓他說。今兒要是不把這理給理順了,往後還不知道他要惹出什麼事禍來。」
夜月燦哼道:「我惹禍我自己擔,要你管了么?」
莫待捂住胸口,冷笑道:「你以為我想管你?我是……我是心疼凌姑娘。」
夜月燦正要還嘴,雪凌寒一嗓子吼得他懷疑自己幻聽了:「閉嘴吧你!他剛吃了葯,你非要氣得他把葯吐出來才高興?」
夜月燦看了看莫待的臉,總算不說話了。
方星翊道:「莫公子,情之一事,最難斷是非。該說的你說了,該做的你也做了,你就很對得起朋友間的情誼了。再怎麼說,你也不能押著夜月公子去向凌姑娘賠禮道歉是不是?我若是你,就護好凌姑娘的周全,其它的事就交由他們自己處理吧。再不濟,還可以交給時間。」
雪凌寒忙道:「星翊說的在理。咱們這就回客棧,我讓夏天和穆婉秋去陪著凌姑娘,好不好?快別生氣了!看看你這一頭汗,何苦來著?」
莫待將粉末撒進草叢,冷冷地道:「夜月燦,你知不知道『寒煙翠旁一點紅』指的是什麼?」
「我需要知道么?」
「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敢跑來這裡許願?凡是來聖湖許願的女子,都會將一滴心頭血滴入湖水中,以此祈願自己早遇良人,婚姻美滿。而凡人的一滴心頭血相當於十年的壽命,若不是至情至性之人,誰會如此?吾望聖湖有靈,懲罰用情不專的人。」
「你咒我?」
「我只是警告你。凌姑娘無事便好,若她有事……我絕饒不了你!」
「算了。咱們走吧。」雪凌寒拉著莫待的手,一溜煙朝碧雲天去了。
夜月燦道:「他……他的傷還是很嚴重?」
「已經好多了。」方星翊慢聲道,「莫公子生氣,是因為你與凌姑娘本是一對人人羨慕的璧人,他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不是中途離散。你也不希望與凌姑娘分開吧?」
「那是當然!」
「既然不想分開,那你們就要彼此包容,彼此體諒,彼此珍惜。凌姑娘在乎你,才會計較你與旁人的親密。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乎你了,不想與你繼續走下去了,你就是日日歌舞,夜夜笙簫,整日里醉卧勾欄,她也不會多說你一個字。你不想她那樣對你吧?如果不想,就快去找她。」
「我……她這會正在氣頭上,我沒本事哄好她。」
「你不用哄她,只要陪著她就行。她去哪,你就跟到哪。剛才莫公子不是說了么,凌姑娘心軟,她不會對你怎樣的。」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們不熟。」
方星翊笑了笑道:「任何有可能影響這次修行的事我都不希望發生。」說完,閃身離了寒煙翠,留下夜月燦獨自望月思量。
長街上,打更的小夥計依舊精神抖擻,沒有半分睡意。偶爾想歇腳了,便依著相思樹,望著月亮出神。他眼裡的光夢幻而聖潔,與他的外貌與穿戴極不相稱,不知道此刻他在思念誰。
碧雲天里,眾人早已進入夢鄉。夏天剛被喚醒時還相當不樂意,待一看清是雪凌寒,立馬笑容滿面。聽說要去找凌秋雁,她很是不解:「凌姐姐已經回來了呀!路過我窗前時我倆還說了幾句話。不信我叫門去?」
「你沒聽錯?確定是凌姑娘沒錯么?」
「師父!您怎麼能不相信您徒兒我的耳朵!」
「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們剛與她見過,按時間算,這會她還回不來。」
「凌姐姐已經掌握了縮地術,走在你們前頭易如反掌。算了,我還去把她叫出來吧,省得師父擔心。」
「不必了。你去睡吧,記得鎖好門窗。」
莫待鬆了口氣,臉色終於好看了些許。
抬眼望去,星月無光,似乎有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