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寶珠有些愕然地看著太后帶著寒意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來。
太后冷哼一聲,依舊是厭惡的眼神看著寶珠說道:「宋氏,你可知罪?」
寶珠咽了咽口水,脊背筆直的跪下,眼神哀切的看著啟鈞策說道:「臣妾不知犯了什麼錯,惹得太后不悅,是臣妾的不是。」
「母后···」啟鈞策也忍不住的開口說道,「寶珠她怎麼了,她最是溫順乖巧的。」
「乖巧?!」太后厲聲呵斥道,硬生生地把啟鈞策的話噎了回去。「皇帝,你怕是被美色昏了頭了。」
啟鈞策和皇後顧琳清面面相覷,能感覺得到太后是真的動怒了。
「母后,此處人多複雜,此事又···」皇后臉上滿是難堪,似乎是一件特別難以啟齒的事情,寶珠心下一涼,這把刀終究還是對著她來了。
「兒臣建議,我們還是去內殿吧?」皇后說道。
太后冷冷的不說話,一臉怒氣地看著跪著的寶珠。
啟鈞策於心不忍地看著肚子隆起的寶珠還要跪著,正欲再度開口的時候,一陣聲音傳來。
「兒臣來遲了,不知道母後有沒有給我留最愛的香酥鴨子呢!」
一陣清朗的男聲響起,眾人尋聲望去。原來是姍姍來遲的陽城王,推開門的瞬間,還卷著外面的一絲風雪。
陽城王原本笑意盎然的臉上,在感受到現場詭異氣氛的瞬間也有些僵住了。
「喲···」陽城王看著跪著的寶珠說:「這是怎麼了?」
看到陽城王的到來,太后的臉色有些緩和,但依舊肅然。「鈺兒,怎麼來得那麼遲?」
面對太后的質問陽城王也不心虛,反而是笑嘻嘻的貼了過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來。
「母后,這是兒臣特地給您尋來的丹藥,據說吃了延年益壽,強身健體呢。」陽城王的眼睛掃視過眾人,隨即繼續說道。
「好母后,您就別生氣了,不然仙丹都不管用咯。」
太后終於被陽城王平緩了情緒,看著跪著的寶珠也有了一絲寬和。
「起來吧,」太后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是否有冤情,內殿再判吧。」
寶珠看著眾人往內殿走去,心中滿是迷茫。腦中如倒帶般回想著最近的所有事情,卻不知錯在何處。
月奴和海棠連忙扶起寶珠,寶珠有些踉蹌。台上的啟鈞策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扶,可礙於太后還在身邊,還是收回了手,但卻被皇后收進眼底。
一行人行至內殿,除了寶珠皆落座。寶珠孤立無援的站在中間,有些不安的撫上自己的肚子。
姜蘅看著皇后,眉頭緊皺。「這皇后,又是要做什麼···」姜蘅小聲的說道。
「貴妃娘娘,」芳貴人靠近姜蘅的耳朵,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道:「皇後娘娘好像是看不慣宸妃了,最近在到處打聽有關於她在行宮的消息。」
姜蘅聞言瞬間瞪大雙眼的看著芳貴人,芳貴人堅定的點點頭,證明自己沒有胡說。
姜蘅看向寶珠的眼神多了幾分擔憂,雙手緊緊地絞著帕子。
太后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緩緩地開口說:「宋氏,你原先在浮鱗行宮時,時常賣自己的綉品貼補用度,是也不是?」
寶珠咬著牙,那段屈辱的時光又浮現眼前,她聽到自己艱難地吐出一個是字。
太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麼你的宮中,有一個宦官,叫阿宴,是也不是?」
寶珠還未來得及回答,啟鈞策就幫著回復:「是的母后,宸妃的宮中是有一個內管,從浮鱗行宮帶回來的。」
太后不理會啟鈞策的話,無奈的瞪了他一眼。
「哀家怎麼聽說,你和這個宦官。」太后說話時,特地將宦官二字加重,寶珠的不安達到了極點。
「不僅來往親密,甚至許多時候獨處一室呢?」太后終於說出逼問的目的,寶珠的臉色也變得慘白。
寶珠跪倒,看著自己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太後娘娘明鑒,這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嘖,」柳貴人那討厭的砸吧嘴聲再次響起,「什麼沒有啊,這風言風語都傳遍整個宮中了。」
柳貴人轉向啟鈞策說道:「陛下,宮人們都說,這叫阿宴的長得十分俊美,而宸妃呢就算是回了宮也要記得帶他,可不就是感情深厚嘛。」
啟鈞策的臉上帶著怒氣,「閉嘴!」一聲呵斥下,柳貴人立馬噤了聲。
「母后,這流言未免荒謬了些,一介宦官怎麼可能與一個妃子有染呢?」啟鈞策雖臉色難看,但還是替寶珠說著話。
太后乾笑兩聲著說:「宮女尚有和太監對食,不過是先帝嚴厲禁止才沒人敢做那腌臢事。」
寶珠咬著的唇瀰漫開一股血腥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地翻動著,似乎也能感受到母親此刻的危險處境。
「而無風不起浪,既然她宋寶珠問心無愧,又哪裡來的流言蜚語呢?」太后反過來質問啟鈞策,啟鈞策沉默著。
「就是啊太後娘娘,」柳貴人見狀又開始煽風點火起來,「若是后妃和宦官聯合起來,那可是將陛下的安危置於刀架之下啊。」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寶珠的腦子一團亂麻。皇后以自己的清白作為陪葬,就算寶珠是清白的,可若是啟鈞策一旦起了疑心。
那麼就會像一個種子一般瘋狂的生根發芽,指不定哪一日就會爆炸腐爛。
寶珠無奈地閉上眼睛,就算自己盡量的躲避著,卻還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陛下,臣妾以為還是要查清才好,不能冤枉了宸妃呀。」
寶珠抬頭,看見成妃起身為自己說話,心中有些感動。
成妃繼續說道:「臣妾多次去過未央宮,也見過那阿宴幾次。那孩子都是規規矩矩的,不像是會做下如此醜事之人。」
「成妃姐姐,」一貫沉默的貞才人突然開口了,「可別人關起門來,是什麼樣子,我們又怎麼會知道呢?」
寶珠直起身來,眼裡噙著淚的望著啟鈞策,企圖以此喚起他的一絲憐愛。
「臣妾,沒有。」寶珠擲地有聲的說道。
陽城王眼睛在幾個人的身上來回打轉,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聯想著這宸妃如今有孕,陽城王看向皇后的眼神多了幾分別有意味。
「哎呀我說,今日大好的日子,我們怎麼能為了這種沒影的事情掃興呢。」陽城王依舊是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樣。
他走到太后的身邊,握住太后的手繼續說道:「母后啊,兒臣都餓啦,我們先去吃飯吧。」
啟鈞策不等太后發話,連忙順著陽城王的台階說:「十六弟說得是,母后還未用膳呢,先用膳吧,過後再處理不遲。」
啟鈞策扶起太后,太后欲言又止的樣子,可終究是沒說什麼。一個好好的除夕,被如此的橫插一腳,眾人也都興緻缺缺。
啟鈞策看著還在跪著的寶珠,語氣冰冷的說道:「宸妃,你有著身孕,先回未央宮休息吧。沒什麼事,就不要出去了。」
寶珠的心中咯噔一下,默默的說著是。
柳貴人轉身出去的瞬間露出一絲狡黠的笑,皇后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姜蘅和寶珠偷偷的互換了一個眼神,寶珠頷首,示意姜蘅不要擔心。
月奴扶起寶珠,一行人默默無言的回了未央宮。
快到宮門口的時候,天空砰的一聲炸開一朵絢麗的煙花。寶珠忍不住的抬頭看著,這是自己在驪國的第二個新年。
卻還不如在行宮時的熱鬧開心,那個時候的自己雖然窘迫,但還是快樂自由的。
待回到未央宮,宮裡空落落的。阿宴原來已被帶走,寶珠心中止不住的絞痛。
回到內殿,阿宴清晨摘的花香猶在,卻不見那個願意冒著風雪替自己採花的人。
寶珠木然的坐著,月奴和海棠焦急的對視。
「這是怎麼了,娘娘那麼早就回來啦?」未跟著前去的阿紫問著,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月奴拉著阿紫就走開,小聲的告訴著她殿上發生何事,阿紫忍不住的一聲驚呼,月奴連忙捂住她的嘴巴。
「娘娘,」海棠有些不忍心的說道:「小廚房裡還有今早送來的新鮮羊肉,奴婢去給您包點餃子吃吧?」
寶珠深呼吸一口氣,不願自己的頹然的樣子影響到他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來。
「拿到內殿來吧,大家一起包。」寶珠看著窗外炸開的煙花,喃喃著說,「現在,可是新年呢。」
海棠見狀,欸了一聲連忙去端來肉餡麵皮,大家默契的不提剛剛發生了何事。
待到第一鍋餃子,在沸水中圓滾滾的浮起時,第一晚呈給了寶珠。
寶珠雖沒有胃口,但腹中的孩子餓不得。寶珠勉強的吃下兩三個,便放下了筷子。
「海棠,你與慎刑司的人梁嬤嬤有些舊交,可否送一碗餃子給阿宴?」寶珠問道。
海棠手上還在包著餃子,白色的麵粉粘在她的手指上。
「我想阿宴應是被帶去了那裡,新年了,他也還什麼都沒吃呢。」寶珠悵然的說道。
「可是娘娘,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海棠雖也很想,但十分的猶豫。
寶珠起身從匣子中掏出一塊沉甸甸的金錠來,遞給海棠。
「陛下剛才的話,就是將我禁足了。可是大家都知道,阿宴是無辜的。」寶珠語氣中帶著恨意說著。
「告訴阿宴,是我連累他了。」寶珠說罷,便自顧自的幫阿宴裝著餃子。
海棠握著金錠,眼中含淚。月奴和阿紫也都紅著眼,卻默默的低著頭包餃子。
未央宮,過了一個沉默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