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噠……噠……」
昨夜下了場雨,空氣中還帶著些春日的寒意。
季梁坐在門檻邊,望著房檐下滴落的積水,吃著早飯。
雨水力量雖然孱弱,但日積月累下,鋪在院子里的磚石,還是被打出了斑駁的坑窪。
吃完早飯,朝外再望了眼,季梁站起了身,
他需要去趟兼用閣,今天應該有一批新書運到了兼用閣中。
他需要去看看。
但他也不著急,洗了早飯剩下的碗筷,才提了把舊油紙傘出門。
……
「這也給他拿點吧,不知道他最近有沒有出過宮門,這一方齋的糕點還是要給他帶點的。」
新衛所在的地方。
季管事剛除了些事務,此刻在院子中踱步。
偶然聽到有幾個新衛在偏房中有說有笑。
走近一看,是曹安光成等人,都是新衛的老班底,最初管事的幾個人,
「你們有事兒要出去?」
季管事臉上也露出些笑容,問了句。
「管事……」
幾個人聞聲,回身恭敬見禮,
然後是曹安笑著說道,
「今日里不是休沐,我和光成想著,許久未曾回採購房看看。準備去採購房轉轉。」
「不知道季梁那小子這時候有沒有出宮,我們準備給他捎帶點吃得過去。」
季管事聞言,原先笑容褪去,沉默了下來。
「管事,怎麼了?」
「……過些時日就又要忙起來,你們有時間休沐不如回宮外宅子看看。」
「管事,我們新衛本來就常在宮外,平日里也能回去。犯不著專門回去啊。」
曹安幾人臉上笑容也都收斂了,察覺到些不對。
「……宮外行使公務,你們也好擅離職守?」
季管事先反問了句,眾人無言,
然後,季管事再一邊轉身,一邊說道,
「採購房之地在東宮之處,我等既然已經是新衛。作為陛下心腹,最好不要輕易來往採購房,東宮之地……那季梁已經不是孩子了。
要吃什麼,想要做什麼,也用不著你們再去操心。」
說完這話,季管事就走開了。
曹安等人聞言皺起了眉頭,相繼轉回頭,互相對視。
有些無言。
關於季梁和新世界關聯的事情,依舊是機密。
季管事自然沒透露給曹安等人。
這段時間,監視季梁的人,
都是非原先採購房之人,是後來招入的新衛。
……
「大人,這是今日從各處送來的新書書單。」
「嗯。」
季梁在兼用閣有個專門的屋子,大多數在兼用閣時,季梁都待在這兒。
「這是下次官報需要刊印的內容,請大人審閱。」
一位兼用閣的人員恭敬著向季梁彙報著,
再將這次送來的新書各一冊,還有下一次官報的內容都放到了季梁身前的案桌上。
按規矩,這兼用閣收藏的藏書,都需要季梁親自最後確認一遍。
不過正常來說,自然有下邊的人整理審核,也不用季梁親自進行,多數都只是最後同意下。
兼用閣負責的官報也是一樣,除非季梁額外下令,不然簽個字,就照著遞上來的模板刊印。
「行。」
季梁再應了聲,這兼用閣人員就退出了這間屋子。
屋子裡就剩下季梁一人,重新安靜下來。
循著昨天沒看完的書,再翻出來,季梁又再接著看了起來。
然後,直到快中午午膳的時候。
季梁才隨手,粗略翻看了下那些新書,和官報上刊印的內容。
過程中沒有任何停留。
這樣翻了下過後,順手寫下同意的意見,准許這些書入庫和官報刊印,就出了這間屋,
離開了兼用閣。
這些新書和下期官報上,是藏著一些信息的。
事實上,新世界和季梁依舊保持著一定的信息交流。
雖然大多數是單向的,季梁這段時間從未給過任何回復。
但也讓季梁對他們的人員,目前的近況和外界情況保持著了解。
單看這些新書的任意一本,或者官報。
都是正常的。
但傳遞給季梁的信息,就藏在這些正常的行文中。
但看起來正常,實則加密過的信息,只有季梁看得懂。
這次,
這些新書和這次的官報,就帶來三條簡短的信息,
第一,各處新世界成員,都在按照之前季梁的要求,有計劃進行著起義準備,擴大著新世界理念的影響,
目前在南塞州,海州,嶺南,渝州,東海州,梅州,崇州等地影響力最深,同時,也已經積蓄了不小的力量。
搬去嶺南州乃至更遠地方的武器作坊,或者叫工廠更合適,失去原先桎梏,生產武器的速度變快許多。
第二,在嶺南州等地最近再下了場春雪,凍死大量才萌發芽的作物。而當地官府,或者說是豪紳,卻依舊在借著先前出征南塞州的借口,
對嶺南州百姓瘋狂壓榨,將收來的糧食放入他們自己口袋中。
此刻,嶺南州等地,賣兒賣女者無數。
即便他們在嶺南州想辦法救民,也是有些杯水車薪。
第三,朝廷上下以及皇帝對嶺南州等地動亂不休恐懼,準備從江南還算富庶的地方抽調兵馬糧草,
準備鎮壓嶺南幾州起義流民。
……
思考著接收到的信息,季梁徐徐往採購房的小院走回。
在快走到採購房院子的地方,季梁停了下來。
在巷道邊上,牆角下,不知道幾時長出來一株雜草。
它頑強地生存著,卻依舊被不知道誰踩了一腳,此刻貼在地面上。
季梁望著它,蹲了下來,將那株草扶了起來,才離開。
「……這發什麼瘋,一株草而已,管它做什麼?」
有監視季梁的人,感覺莫名其妙。
而當天下午,
季梁又再選擇出了皇宮。
在內城裡,一路似乎都摘漫無目的行走。
一度逼近內城通往外城的城門,讓監視著季梁的一眾新衛都緊張了一陣。
雖然季梁只一個人,他們一擁而上,就能將季梁帶回去,但還是緊張。
所幸,季梁最終並沒有走到城門的位置,就往回走了。
再回去的路上,季梁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在街邊站著,眼裡是迷茫,渾身穿著破爛兒髒兮兮的衣服,
身體瘦弱的,頭髮枯黃而滿是污垢,就像是一截掉在地上,準備腐朽的枯木。
她的身邊,還倒著具道身影,大概是她的母親。
已經死去多死了,身上爬滿了蒼蠅和蛆蟲。
迷茫的小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伸手試圖驅趕她母親身上那些蒼蠅和對蒼蠅感覺到恐懼。
這小女孩和那已經死去的婦人,大概是流民。
雖然城中流民都已經被驅趕出城了,
但流民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只不過是窮苦之百姓再失去最後一點生存的根基后,就成了流民。
難道京城就沒有窮苦百姓嗎……很多。
自然,京城裡又再有了流民。
季梁望了眼那小女孩,沒有過去。
這時候的他,走過去,只會給他主動接觸的人帶來災難。
回到宮內,採購房小院。
季梁照常吃了晚飯,然後就坐在那院邊台階上,一直坐著。
從天還算亮,一直到天漆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