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遠
天微微亮,夜空中的星光還在,孤影偷偷溜出帳篷,繞過正在一旁打呼嚕的巨型大漢。
此刻,火堆早已沒了動靜,外頭清冷的風,拂面而過,所到鼻息之處,感覺微微又些酸。
「阿嚏!」這一聲來得有些猝不及防,孤影傻了,這不是大意了么。他趕緊向後回望壯漢的動靜,竟然紋絲未動,睡地依舊踏實。
他心裡的石頭掉了地,一番自嘲道:堂堂將軍,出入江湖也有些年頭,居然如此小心翼翼,面對的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無名之人,真是慚愧。
他走到壯漢身旁,伸出拳頭在那人的手邊比對,心裡又萌生了些許想法。
「若是北境都是這樣的體魄,我朝啟不是遲早日薄西山?也難怪主子身邊養著俞朗之輩,也難怪中原武林終日搶奪武林秘籍。求的或許也只是自保而已。」
「兄弟,大哥我先行一步!」孤影恭敬地抱拳辭別,轉身踏至凌驄背上,朝冥河方向飛奔而去。
迎著日出,孤影心裡有些許悲涼。快要斷了這一生的時候,居然和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道別,竟然覺得那麼地必要。
他站在凌驄旁邊許久,不停地撫摸著老友的臉龐。
憐惜地問:「我這走了,你去哪兒呢,可憐你這靈物,離了我,怕是要遭罪,一起走吧!」
說完,就要拉起韁繩,一同赴死。
不幸的是凌驄一動不動地僵在那兒,似乎有了脾氣。
孤影轉頭凝視著它一側的眼睛,只瞧見這靈物並沒有對視,而是前腳離地,一頓叫囂,最後,竟然轉過了頭,在河岸邊吃起了草來,好一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的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表現。將一個圓鼓鼓的屁股對著孤影的木訥的臉,尾巴一甩,真是一點都不給主人面子。
「好你的,離了我,誰還管你,自生自滅!」孤影有些痛苦上了頭,重重的拍了馬兒的屁股。
凌驄跟懂事兒似的,抬起後腿,一頓踢,鼻孔里喘著粗氣,這馬兒要是會說話,估計出口就是一句:「鬧呢?!」
孤影憤然離去,在冥河岸邊,沒有思量,便仰著倒了進去。
「這命原本就是你救的,你到那邊,不要著急走,等我!」
下沉的過程中,孤影睜大了眼睛,看著岸邊的事物一點點從眼前消失,他才閉了雙眼。正當,五感快要衰退之時,一陣氣流湧入,把這個赴死的痴情之人拽回了人間。
孤影猛得睜眼,才發覺了異常。冥河枯水期的水深不足五米,河底水流卻是異常洶湧,這與河面毫無波瀾的平靜,完全相反。河底水質清澈,魚蝦成群,與河面漆黑一片,毫無生機,也並不吻合。
孤影內心冉冉上升一絲希望,就像此刻,他已經潛入一處河底洞穴。往上奮力攀爬,到了一處異常乾燥的石室。
推開石門,眼前這一處光景真是始料未及的。齊刷刷地矗立著橫豎均為四排,高度不一的巨型石柱,支撐著整個頂上的岩石層。四周都是滑溜溜的布滿青苔的石壁。抬頭望去,頂上的些許亮光宛如針眼,即使飛身上去瞧,估計也難以觸及。整一個地方足足可以容納幾百號人。眼見的寬敞不說,就這光亮的青石板,和依舊燃燒著的燭火,便足以說明,這地兒有人活動。
孤影右手緊握住劍柄,雙腳在青石板上,仔仔細細地一小塊一小塊輕點而過,腦子裡的弦擰成一股子堅韌的繩索。
眼神中透出的寒光,明著告知空間內的東西,人來殺人,鬼來殺鬼。
一刻鐘過去了,除了偶爾微風吹過時,石柱上的蠟燭有些許波動之外,其他毫無徵兆。
孤影一口氣吐了出來,深深地吸進去。此時,他已經走到了案台旁,一切看上去並沒有想象中的危險。所在之處,只是個被遺留的故址。
「此處,是做什麼用的呢?」孤影自言自語地用劍鋒挑開案台上的物件。一小部分灰塵揚起,石桌上的物品漸漸顯露出了些許細節。
說起孤影的配劍,真是削髮如泥般鋒利,樸素如材火棍般實用。雖然無名無姓,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可是,早就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這野外的劈材、伐木之類的都用它,就連燒火、攪拌之類的也少不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只是眼見的極度好用。翻這等陳年爛穀子的東西當然也少不了它。
一張早已消磨了字跡的城防圖,一柄燭台,還有幾本放置規整的書籍,旁的就沒瞧見了。孤影挑開幾本書,大抵都是些農耕、治國之類的,並沒什麼值得一個武將關注的東西。
孤影收起劍,在石凳上小坐一會兒理理思路。
「什麼人會隱藏在此處?莫非是。」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
為此,他俯下身,在可以隱藏物件的角角落落尋找可以佐證猜測的東西。
不知何時,他無意中在石桌下方摸到一個奇怪的突起物。用力一擰,身後的牆體後退了幾米。一束其他空間的光,映射進來,隨之而來的是一些湧入的水流,水勢不大,剛好漫過了鞋子。
孤影小心翼翼地踩著階梯,後背緊緊貼著牆壁,右腳緊跟左腳,艱難而上。地面及其濕滑,抬眼瞧著非常細窄和陡峭,若站立不穩,可能隨時跌落進身前布滿倒刺的陷阱里。
孤影嘴角一側上揚,搖頭道:「這工事看上去費了不少功夫,不知道有沒有用處!」他想著:這防備防得了其他人,可無法阻止得了他。
正當看似信心滿滿之時,腳下似乎抹了油了,滑倒的瞬間,沒有可以攀附之處。他只得借力從對面濕滑的牆壁,猛蹬四五腳力,才穩穩地站在了石階頂部的檯子上。
孤影一身冷汗悄悄粘緊了內衣衫,他往身後瞄了一眼,立刻,咳嗽了幾聲,像是告知製作機關的技師,剛才這一幕只是一個意外。
順著水流向上游攀爬前行,孤影進到了一處石壁愈發厚實的岩石層中間,水流似乎快要灌滿整個通道。他艱難地逆行,好一陣子,才見到石壁上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處,一扇坍塌了半截的石門,正凄涼地倒在門框外頭。走進一看,裡頭是一堆的碎石,上方卻是藍天白雲的天空。
「這裡又是何地?」孤影拔出劍,在碎石縫隙處尋找線索。石頭委實奇特,都是透光的,看起來像是琉璃,又像是玉石,只是厚度和硬度驚人,看上去昂貴得很。他拿起一小塊,放在手裡掂了掂重量,更加堅定了猜測。
「用此等材質做石室的天窗,天底下能想到和做到的也只有一個人了。」孤影不知發生了什麼,無奈處只能一聲嘆息。
半晌,孤影尋思都是些傢具和生活用品之類,在水中浸泡也有一些時日,沒有一件東西和九長天有聯繫,大為失望。這見不到人影,見著一些東西,也是個希望,一個念想。
正在心灰意冷,赴死不成,又不知未來方向的時候,一個被泡地圓滾滾的布袋子恰好從另外一個暗室里飄了出來,也恰好擱淺到了孤影的膝蓋旁。
他迅速拿起,定睛一看,內心驚喜地呼喊起來:「主人,這不就是你的錢袋子嗎?」隨後,喜極而泣,淚流滿面。
孤影顫顫微微地打開布袋子,裡面只有一團半截的帕子,沒有標記,更沒有文字。
他忽然有個不好的預感:「莫不是,主子已經死在這兒?」
他有些畏懼地朝那個暗室走去,推開半掩的石門,心中的石頭落了地。暗室里,除了一些刑具,其他空無一物,卻又好像塞滿了東西,四周牆壁上刻滿了字,語句沒有連貫起來,只有人名,看得懂大概。給人的感覺就是充斥著無限的怨恨。
有一個名字在孤影看來特別扎眼,那就是「蘇離」。他心想:這和師父又扯上了什麼關係?這麼多疑問都沒個答案,要是就這麼死了,萬一主人身邊沒個幫手,那豈不是做了一件最不值當的事兒。
孤影默默地閉上眼睛,記下了所有的名諱,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心裡有數。
他睜開眼睛,把小布袋子藏進了內衣布衫裡頭,捂著,抬頭望天,沉默了半晌,便從洞口飛踏而出。
心裡默念道:「主人,你且珍重!天涯路遠,終有重逢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