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遼國水師威脅論(2)

第746章 遼國水師威脅論(2)

仔細的聽完王子韶的介紹后,趙煦就靠在坐褥上,想著張問的履歷。

一個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經是大宋制科進士的新星。

一個在隨後的四十多年,在地方上浮沉的官場老將。

趙煦的手指微微一動。

老登們在很多時候,確實有些討厭。

因為他們頑固、保守,活在舊日的時光中。

這個張問也是一般。

但在另一方面,這些人的官場經驗和基層經驗,卻是年輕一代,望塵莫及的。

譬如文彥博、張方平、馮京這三個老登。

別看他們都已垂垂老矣。

但,現在的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還真離不開這些老登。

像大宋這樣疊屋架床的封建王朝,想要梳理開來,需要的就是經驗。

沒有經驗,貿然上手,必然手忙腳亂,也會給人很多投機取巧,上下其手的機會。

熙寧變法,敗就敗在這裡!

老登們不合作,王安石沒有根基。

就只能飛快的提拔人,剛開始還要考察能力,觀察人品。

到後來,什麼能力?什麼人品?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忠誠!

於是,越到後面,阻力越大,越到後面,效率越低。

即使是王安石,也只能黯然退場。

所以啊,趙煦從慶寧宮醒來后就知道。

他必須首先和這些老登合作。

因為,想要理清楚這汴京沼澤里的彎彎繞,想要駕馭著這個龐大、臃腫、畸形的官僚體系走向新時代。

就必須得到這些人的支持、配合與幫助。

至少不能把這些逼到自己的對面去,撕裂整個國家。

想著這些事情,趙煦動了動手指,心道:「這個張問想要的東西,朕自然是能給……」

張問今年七十五歲了。

這個年紀的老臣,早該退隱泉林,悠閑養老了。

但他依然不知疲倦的奔走在官場上。

那他肯定是有所求的。

想想也是!

四十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制科進士,想必也曾暢想過出入兩府,拿一把清涼傘吧?

但數十年下來,卻因為一直和當政的宰執逆行。

只能是蹉跎於江湖,在州郡打轉。

他肯定是不服氣的,不甘心的。

如今,他的人生已到了暮年,所求的東西,趙煦大抵能猜到。

他也能給出來。

問題是……

「但他願意給朕,朕想要的東西嗎?」趙煦想著。

這是個問題!

因為此人,在過去數十年,一直在與當政者逆行。

他一直在反對!

反對一切他認為不對的。

偏事實一再證明,他是正確的。

長期下來,他心理上會不會出問題呢?

趙煦想著,便問著王子韶:「藻鏡……張問入京以來,可曾在京中活動過?」

王子韶答道:「奏知陛下,臣嘗聽人言,臣問回京后,曾去過幾次太學……還到了汴京學府里看過……」

「據說……前中司臣亶,曾與之在朝集院中相遇,據說兩人談論過一些蒙學、小學的事情……」

舒亶回京后,一直住在朝集院。

這個大宋小呂布,回京后沒有到處去跑官、訪友,反而一直泡在汴京學府那邊,看上去對汴京學府的小學與蒙學都很好奇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裝的,還是他真的喜歡教育。

不過,明州那邊的走馬承受報告說,舒亶退居老家后,就在家裡掛了個牌匾,上書:【懶堂】二字。

每日只在家中,教鄉中弟子讀書,對於國事、朝政從不過問,幾年下來,其在明州可謂是桃李成群。

當地人尊稱曰:舒學士!

看上去似乎確實是有意深耕教育,教書育人了。

如今,他又和張問混在了一起?

想到這裡,趙煦就點點頭,不再關心這個事情,只拿著筆,在自己面前的案板上,寫下一行速記——張問【種世衡幕府】、【呂夷簡舊人】等關鍵信息。

這才接著拿起覲見名單,問道:「都堂新除的這位河北路轉運使顧臨,卿且為朕說說……」

「諾……」王子韶躬身再拜,與趙煦介紹起此人的履歷來。

之後,趙煦又問好了幾個新除的地方監司官員或者六部有司官員的事情。

繞了這麼大一圈后,趙煦才終於進入戲肉。

他拿著覲見表,道:「藻鏡,有個事情,朕想請愛卿去辦。」

王子韶當即一個機靈,拜道:「臣恭聽德音指揮!」

「新除判律學崔台符,入京也有一段時間了……藻鏡就代朕去朝集院中,見一見他,也問他一問,將來履行律學后,有何想法?」

這就是讓王子韶去做組織部的事情了。

重要官員履新之前,先派人談話,摸清楚情況,再在召見時交底並分配任務,定下KPI。

崔台符將要上任的律學,在趙煦看來,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門!

因為,從現在開始,趙煦將逐步加大對律學的投入力度。

雖然可能比不上趙煦對武學和算學的投入力度。

但,一個能夠培養出大量適合未來社會發展的法律人才,特別是民事訴訟方面的人才。

在趙煦看來,是關乎將來大宋社會穩定的關鍵。

畢竟,隨著未來商業、資本、技術的發展。

各種民事、商業糾紛,必然層出不窮。

而隨著越來越多人口,進入工商業。

一個合乎公序良俗,同時也能順應時代、社會發展水平的法律系統,也是需要建立、完善的。

畢竟,趙煦希望未來的工商業者也好、工人也罷,遇到問題最好拿起法律的武器來維護自己的利益。

可千萬不要放下法律,拿起武器。

若是這樣的話……

一旦汴京城裡起街壘,可不是鬧著玩的。

或許這種事情無法阻止——畢竟,只要走上那條路,那麼這一天就是遲早的。

但,至少有生之年趙煦不想看到汴京城出現街壘。

所以,讓人相信法律,就是很關鍵的事情了。

「諾!」王子韶卻是不知道,他接的是一個怎樣的權力?

趙煦看著他的模樣也沒有多說,只是道:「藻鏡便去吧!」

「臣拜退!」

……

朝集院。

崔台符正在和人下棋對弈。

與他對弈的,也算是【老朋友】了。

元豐時代,曾相愛相殺的舒亶舒通道。

他們兩個當年在朝中為了爭先帝的聖眷,幾乎殺紅了眼。

而如今,他們再次齊聚,卻是談笑風生,好似多年未見的故友。

正下著棋,崔台符的一個元隨,來到他身邊,耳語了一句。

崔台符聽完,神色便變了一下,放下棋子,拱手對舒亶謝罪道:「通道賢弟,今日之局,恐怕不能繼續了……」

舒亶看向他。

崔台符也不瞞他,道:「吏部的藻鏡來了!」

「王聖美?」

「然!」崔台符頷首。

舒亶連忙道:「崔公且去,吾在此等候崔公歸來就是了!」

崔台符拱手再拜,然後匆匆而去。

舒亶則看著崔台符的背影,皺起眉頭來。

想當年,王子韶在他面前,只是個點頭哈腰的小弟。

但現在,這個衙內鑽,卻是吏部的藻鏡。在吏部尚書韓忠彥,當著甩手掌柜,每天喝茶看報的今天,他是實際上的吏部尚書,執掌著天下官員的注闕、銓選、考課。

可謂是聖眷深厚!

他呢?

入京也差不多一個月了,卻連陛見的名單都沒上。

還在排隊中。

雖然,在大宋官員陛見排隊排上三五個月都屬正常。

但,他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也不知,都堂何時將我的名字放到陛見的排班中……」

「也不知還要等多久,才有機會面聖……」

他想著,就悠悠一嘆。

……

崔台符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中。

「聖美!」他微笑著,迎上前去。

「平叔公!」王子韶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就拱手:「久未相見,風采依舊啊!」

崔台符笑起來:「聖美風采卻是遠勝當年了!」

王子韶輕笑著問道:「平叔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崔台符點點頭,他自然猜得到,王子韶登門見他的意圖。

只能是宮中的旨意!

不然,這衙內鑽,怎會屈尊降貴,來見他這個已經要靠邊站,被發配律學的老頭子?

於是,便帶著王子韶,進了一間僻靜的廂房,命親信元隨在門外守著,不讓他人靠近。

兩人在廂房裡嘀嘀咕咕了一刻多鐘,崔台符就春風得意的親自將王子韶送出了院門。

王子韶走到院門口,卻忽然停下腳步,問道:「平叔公可知,這朝集院內住著的前知河陽府張公雅居何在?」

「聖美說的是?」

「張公昌方!」

「哦!」崔台符指了指這朝集院內的一處院子,道:「聽說張公便居於彼處……不過他甚少出門……」

「每日只在院中寫詩、作畫。」

「哦!」王子韶拱手謝道:「多謝平叔公指教!」

「不敢!」

目送著王子韶的身影,走向那處院落。

崔台符的身體泛著興奮,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左右元隨見了,都是好奇:「明公,可是有喜事!」

「自然!」崔台符握緊了拳頭道:「吾將大用矣!」

左右不懂了。

自入京后,得知朝堂改了主意,除自家官人為判律學后,他們這些人這些日子的士氣可謂是一落千丈。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在給自己找下家了。

沒辦法。

他們這些元隨,名義上雖然都是朝廷出錢雇傭給文臣士大夫們服務的。

但是……

所有元隨,朝廷給的工錢都是一樣的。

不分文武,也無論官職高低,都是月給祿米兩石而已。

就這,還不一定能實發!

所以,元隨們的收入大頭,其實還是依靠自己跟著的官人給的賞錢。

你像那宰相、管軍身邊的元隨,個個都是待遇優厚,賞錢不斷。

那些想求見這些大人物的,也都會打點。

而一旦跟著的官人,運道不好。

就像他們現在跟著的這位將要發配去律學的官人……

那未來,只能說是暗無天日!

因為,官人可能連自己的生活,都要入不敷出。

崔台符自知曉這些人的心思,故此他神秘的道:「爾等知道什麼?」

「劉夢得言: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只要是天子所愛的,就一定能顯貴!」

元隨們聽著,卻多不以為意。

以為官人又在畫餅了。

他們也習慣了。

反正,到時候要是賞錢發不下來,他們就會用腳投票。

畢竟——官人這些年,待他們雖然不錯。

但他們也都是有妻兒要養的。

肚子扁扁的話,官人恩義再高,他們也只能是拜辭而去。

這在元隨群體里是非常常見的。

官人顯貴,他們就忠心耿耿,不離不棄。

一旦落魄,大多都會立刻跑路,沒有絲毫猶豫!

士大夫們因此常常感慨,世風日下。

但百五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都習慣了。

……

「晚輩末學後進太原王聖美,再拜張公……」

張問拿著自己的元隨送來的帖子,嘴裡嘟囔兩聲:「吏部的衙內鑽?」

他自知道,這朝中格局。

如今,主上幼沖,兩宮垂簾。

看著好像是女主當國,宰執輔佐。

又一個章獻明肅時代!

實則,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至少,以他的觀察和了解來看,垂簾的兩宮,在軍國大事上的決策權,在事實上正在被日漸削除。

證據就是,無論章惇南征,還是西北戰事。

真正決策的、拍板的,是那個幼沖之年的少主。

兩宮在這些事情上,根本沒有話語權。

本來,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導致激烈的帝、后糾紛。

偏,本來在法理上兩宮聽政的合法性來源,在一開始就不是先帝託孤於母后、皇后。

而是立儲詔書中,以少主的名義,託付兩宮的。

雖然話說的很委婉,但法理就是如此。

何況,兩宮中有一位,是當今的母后。

一位真正的賢后——保慈宮在元祐以來,就一直在想方設法的擴大君權。

於是,這大宋朝就出現了少主臨朝,女主聽政,但女主只能管瑣事、小事,真正的軍國大事——無論是戰和,還是地方賑災,或者除授宰執都是福寧殿的少主拍板的局面。

別說其他人了,張問知道后,都是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而少主用人,更是出人意料。

一方面,信賴老臣元老,以太師文彥博為平章軍國重事,以帝師禮遇,詔賜太師御前免拜,入宮則宰執起肩輿。

可謂是待遇拉滿。

另一方面,又在很多事情上放權都堂,幾乎就是用人不疑的做派。

已經致仕的前左相、康國公韓絳在位時,就已是如此。

又發明了廷推拜授執政的制度,讓士大夫們振奮不已。

以為如今的政治,已經類似三代先王的『垂衣裳而天下治』了。

可實際上,仔細研究,就會知道,都堂的權柄,固然很大。

但很多事情,都堂連插手都不行!

譬如,專一製造軍器局。

譬如開封府諸事。

也譬如交子務。

此外廣南西路、熙河蘭會路,更是已經成為了一個都堂輕易不能過問的地區。

當地文武官員的除授任免,悉出於少主,都堂只能建議。

一些關鍵職位,都堂甚至連建議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這就是個標準的獨斷專行的帝王風格。

可偏偏,事實又證明,少主用的每一個人都用對了!

而且,熙河蘭會路、廣南西路,都在短短兩年內,就發生了劇變。

特別是熙河蘭會路,聽說今年一年,就讓朝廷賺了數百萬貫。

大有從大宋的財政饕餮,變成未來的財神爺的趨勢。

於是,一切質疑消失的乾乾淨淨。

朝野內外,只有歌頌之聲。

再疊加,自元祐以來,朝廷就已經連續取得了兩次大勝。

在西北,擊破西賊、吐蕃聯軍,逼迫西賊乞和,吐蕃乞降。

在西南,一戰收取交趾八州,拓土千里,卻沒有付出太大代價,反而是讓交趾服軟,簽了如同澶淵之盟般的納款條約。

就連戰前人人擔心的統治問題,也被一手羈縻,大封土司所化解。

如今,那昔日桀驁不馴的土司們,對大宋官家,只有一片赤誠的忠心!

張問聽呂公著說過,現在廣南西路、交州甚至西南諸蕃,納貢汴京的積極性,比誰都高!

就連大理等國,也紛紛來朝,接受冊封。

士林因此振奮不已。

都說是,大唐雄風,要在我大宋重起。

一時間,從南到北的士大夫們,都在慷慨激昂,寫著各種詩詞,盛讚著元祐盛世。

都說是國家得遇明主,中興可期。

然而……

少主用人,卻不似三代先王。

反而有漢武、魏武的遺風。

他根本就不在乎大臣的私德與風評!

其核心小圈子裡,都是些望之不似正人的傢伙。

替其執掌專一製造軍器局的是聲名狼藉的沈括沈存中。

街道司的賈種民,是如今汴京人人聞而色變的酷吏——堂堂朝官,距離待制只有一步之遙的天子近臣,經常會拿著棍棒上街執法。

汴京街道,看著是井井有條。

但,其靠的是各種處罰、肉刑威懾出來的秩序——街道司,甚至連行人出城走那邊都要管?

抓到了就罰!

翰林院里的刑恕刑和叔,據說天天泡在汴京瓦肆里,只偶爾去學士院值守。

他卻還不以為意,非常高調。

甚至與商賈往來,與彼輩稱兄道弟,推杯交盞。

根本就不像是大宋的四入頭,宰執備選。

反倒是像個紈絝衙內。

宮中對此不聞不問,都堂純當不知道,更誇張的是本該彈劾的台諫,就跟瞎子一樣,對其種種行徑,視而不見。

而如今送來拜帖的這位藻鏡的大名,更是他在熙寧時,就已經『久仰大名』的衙內鑽王子韶王聖美。

此君……

在傳說中,是以逢迎拍馬,阿諛權貴衙內們而聞名的。

和他一比,當年說出『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為之』的鄧綰,都彷彿是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嗯……

鄧綰,如今似乎也已經陞官了!

總之……

那位少主的形象,在張問眼中,無比複雜。

他似乎有著多種面孔。

用哪一副面孔見人,取決於他要見的人是什麼人?

見君子則以義,遇小人則以利。

並且,他似乎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能夠隨時切換自己的形態。

這也就難怪,坊間有些人說——主上頗類漢唐明主。

這樣想著,張問就放下手中名刺,與身邊的元隨道:「且與老夫出迎吧!」

便帶著人,親自到了大門口,迎接那個在他眼中沒有絲毫士人風骨,與小人無異的王子韶。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傳說中的衙內鑽,以阿諛幸進的小人。

卻是一個無論談吐,還是作風,都如同謙謙君子般的人物。

無論是他問的問題,還是說的話,都能直切要害。

直到將這個衙內鑽送走,張問才反應過來!

「老夫幾為其所誆!」他懊惱的一拍大腿。

那衙內鑽,說是路過,仰慕他的賢名,特來拜謁。

但實際上……

人家就是來探口風、摸底的。

能讓這個衙內鑽來摸他的底的人,還能是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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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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