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第4章 (2)

第4章(2)

第3章第二章(2)

如今東昭國主晏璽膝下有七子五女,比起其他四國,可說是枝繁葉茂。五位公主中晏傾君排行第三,剛到及笄之年,上頭有傾昕傾雲兩位公主,皆是二八年華。

茹鴛低眉斂目,合禮地替晏傾君倒上一杯酒水,放下酒壺,靜然跪坐在一邊。坐回原位時她稍稍抬眼,看了看晏傾君右側的傾昕傾雲。兩位公主一位身穿素白綉銀絲曳地長裙,一位明紫綉暗花束腰紗裙,頭上金步搖,腰掛和田玉,只一眼便貴氣非凡。再看自家公主,再簡單不過的淡黃色裙杉,連簪子都是銀質的,最出挑的不過隱起的水袖。

茹鴛暗暗地嘆口氣。

傾君傾君,能得「傾君」二字,豈會是普通公主?當年挽月夫人聖寵正濃,傾君公主何嘗不是名揚天下?宮中誰人敢欺?可如今,「一笑傾君」的傾君公主,彷彿明珠蒙塵,收斂了所有芒光。

當然,現在的公主,才更像普通人,她更加喜歡。

「茹鴛,我去與太子哥哥說幾句話,你看好帶來的東西。」晏傾君突然回頭,微微笑道。

茹鴛忙頷首應允,順勢扶晏傾君起身。

宮燈搖曳,百官齊至,矮長的雕花木桌左右相對,只留出中間一條絲毯鋪出的大道和正前方的一塊空地。晏珣身著月白色長衫,丰神俊朗,舉著酒杯笑意連連地與身旁幾人說著什麼,一見晏傾君緩步過去,對著她眨眨眼,舉杯對著旁人道:「晏珣先行離開一會,各位繼續繼續。」

說著喝下酒,出了人群迎著晏傾君過去。

溫文有禮,從不自持身份而過分倨傲,言談之間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王者之氣,讓人不敢輕視;處事有分有寸,圓滑老道,比起其他幾位皇子,甚得民心,在旁人看來,太子晏珣,幾乎毫無缺點。

晏傾君垂下眼帘,不再多想。晏珣剛好到她身前,笑道:「傾君找我,何事?」

晏傾君見他笑得歡愉,也隨著笑道:「太子哥哥,不知子軒可有時間對你說起,今日晚宴后,去我白淑殿一聚。」

晏珣顯然是未曾聽過奕子軒提起,怔了怔便笑答道:「好。」

「嗯。」晏傾君點頭,沉默片刻,見晏珣並未多話,笑道,「那我先回去,記得宴后白淑殿見。」

「傾君……」晏珣喚住她,一眼掃過她腰間的琉璃珠,嘴角浮起揶揄的笑意,「傾君就快嫁人了。」

晏傾君回頭笑了笑,宮燈下面色桃紅,看在晏珣眼裡像是女子含羞。

這頭茹鴛本是安分地等著晏傾君回來,哪知被晏傾雲喚過去替她斟酒。茹鴛面帶微笑,順從地給晏傾雲倒酒,剝堅果,心中卻是暗罵。

這傾雲公主,貌美如花,毒如蛇蠍。她性子極為要強,凡事都想爭個第一,偏偏每次都被她家公主壓得連翻身的想法都不敢有,最近幾年才算是揚眉吐氣了,每每見到公主便想方設法地冷嘲熱諷,還好她馬上便嫁出宮了。

「茹鴛啊,我剛剛瞧見,傾君妹妹今日是點了硃砂?」晏傾雲的模樣本就嫵媚,今夜又特地打扮過一番,笑起來更是媚氣十足。

茹鴛卻沒有抬眼看她,恭順地低眉道:「前日公主意外傷了額頭,因此點了硃砂遮醜,說免得讓使臣看了笑話。」

「哦……」晏傾雲拉長了尾音,聽來心情特別好,又道,「待會你與傾君妹妹說說,就說姐姐……怕是看不到她出嫁了,哎……」

那一聲嘆息,似幽怨似惋惜,夾雜著掩飾得極為拙劣的得意。她這是炫耀自己就要嫁作皇后?

茹鴛心中一陣厭惡,卻是不露情緒地應聲:「奴婢知道了。」

隨著東昭國主晏璽帶著數名后妃入席,晚宴在一片「萬歲」聲中開始。

觥籌交錯,君臣同樂。

宴近尾聲,茹鴛輕聲在晏傾君耳邊問道:「公主,怎麼那使臣也沒見有什麼動靜?這皇后還選不選了?」

「當然選,你且看著。」晏傾君從宴席開始便一直垂首不語,此時聽到茹鴛的問話才淡淡地答了一句。

茹鴛雖然心有疑慮,卻不多問。

說是「選」后,到底怎麼個「選」法?

最後一支舞隨著樂音消散而落幕,舞姬退去,茹鴛悄悄瞧了許久的貢月使臣終於有了動靜。他捋著雪白雪白的長須,對著主座的晏璽跪拜之後,朗聲道:「陛下的幾位公主皆是天人之姿,端莊賢惠,老臣眼拙,實在不敢妄論高低。」

「哈哈,傾昕朕已經許了人家,只剩下兩個丫頭適選而已,貢王爺看準哪個,說一聲便是。」晏璽年近五十,聲音洪亮,精神矍鑠。

一聲「貢王爺」,讓一直垂首斂目的晏傾君稍稍抬眼。這次的使臣,居然是貢月國年近六旬的老王爺……

貢元再次行禮,稱領命,隨後捋著鬍鬚笑吟吟地向著傾雲傾君的方向走過來,雙腳穩穩停在兩張矮桌前。

傾雲傾君連忙起身,對方是貢月國的王爺,更是長輩,一站一坐顯然不合禮數。

貢元看了一眼傾雲,又瞥了一眼傾君,彎身作揖道:「貢元有幸,代我貢月國迎娶新后——傾……」

轟——

天空驟然一聲巨響,七色的夜花綻放,將皇宮照得如白晝一般。宴席上的眾人被焰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紛紛仰首觀望。

宮燈不知何時熄滅,奼紫嫣紅的各色芒光隨著煙花的綻放在眾人臉上映現,直至最後一朵艷紅色的禮花漸漸隕落,皇宮被暗黑籠罩。

眾人剛剛看過焰火的眼,再看向宮燈未點的宴席,更顯得夜色如墨。

濃黑的夜裡,稍稍一點光亮就尤為搶眼。正好有那麼點微光,紅、黃、紫、橙、綠,極為微弱的五種顏色,吸引了眾人的眼球。剛剛下過暴雨的天,烏雲還未散盡,應該是無星無月才對,可除卻那五種芒光,同時亮起的月牙形的淡淡熒光,幾乎讓人以為自己花了眼……

待到雙眼適應了黑暗,宮燈也漸漸點起,眾人才發現,剛剛那微光竟是來自傾君公主。幾百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在晏傾君身上。

「公主……」茹鴛抓住晏傾君的手,壓低了聲音道,「公主,你額頭的硃砂……為何會發出新月狀的光亮?」

晏傾君的手心早就沁滿了冷汗,並未答話,不知從何時開始,一直凝視著左前方的奕子軒。奕子軒卻是垂著眼,好像並未察覺到她的目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再倒一杯,再喝下。

「父皇,今日是君兒的生辰,貢王爺又不遠千里來我東昭國,兒臣也想給眾人一個驚喜,因此事先未向父皇稟報,請父皇責罰!」晏珣突然起身,跪地請罪。

主座的晏璽顯然怔了怔,將目光從晏傾君身上收回,隨即笑道:「是朕的疏忽,珣兒有心了,只是打斷了貢王爺,還不快快賠禮!」

「殿下莫要多禮!」貢元見晏珣要對自己行禮,連忙大跨了幾步,扶住他道,「如此絢麗的煙花,要多謝太子殿下一番苦心才是!」

「傾君亦要多謝太子哥哥的生辰禮物。」晏傾君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清靈如泉水。她稍稍移動步子,離了原座,向著晏璽跪地道,「父皇,傾君四年未過生辰,今日收到大禮,著實高興。受人之禮,理該相還,更何況今日貢王爺在此,傾君願獻舞一曲,以償眾樂,還請父皇恩准!」

晏璽眉頭皺了起來,沉吟半晌道:「准!」

晏傾君避過茹鴛,對著身邊的宮女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茹鴛正在不解,只看到晏傾君面帶微笑、施施然走到宴席中,晚宴前隱起的水袖如剛剛在夜空綻放的煙花似地散開來。直到耳邊響起熟悉的古月曲時,她驚得後退了兩步,面色煞白。

古月曲,顧名思義,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一隻舞曲,曲為贊月。曲音初時輕盈若滴水之聲,如綿延細雨浸潤人心,隨後雨滴漸大,猶如烏雲密布暴雨大作,萬物枯敗,悲悵呼嘯,殘虐令人心悸,極烈之後風平浪靜,雲散月出,樂聲似紗,輕緩而不失力度,如雲之彼端,海之彼岸,徜徉自若,換得新生。

而與古月曲相對的,是一支挽月舞。

於細雨綿延時喚月而醒,於狂風大作時呼月而出,於風平浪靜時挽月而留。

晏傾君淡黃色的水袖長裙在空中描繪各種姿態,身姿隨曲而動,長發隨身而溢,時而如春雨滋潤萬物,時而如夏風清爽拂面,時而如秋葉蕭索飄零,時而如冬雪瀟洒肆意,身形鬼魅般幻化,靈動如月中仙子。

昭明三年,便是憑著一支挽月舞,宮女白夢煙驚為天人,一舉得到晏璽寵幸,隨後以東昭國從未有過的晉陞速度步步高升,被封作挽月夫人,享盡獨寵近十年。

又是一支挽月舞,奉「月」為神的貢月國以鑄鐵之術為交換,先後遣來上百名舞女向挽月夫人習舞,卻始終無人能及夫人神韻,舞未學到卻送出鑄鐵秘術。

然而,無論是挽月夫人還是這支名震五國的挽月舞,早在四年前的那個雨夜……隨風而逝。

一曲作罷,晏傾君飛揚的舞姿戛然而止。她闔目,面色靜如止水,跪拜謝恩。

宴席上一片靜謐,不,應該說是死寂,毫無生氣的死寂!剛剛激昂磅礴的舞樂似乎根本從未響起,曼妙的舞姿也從未存在。晏珣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盯著地上的女子,奕子軒緊抿雙唇,面色微白。晏璽則倏然站起身,一手甩掉手中的酒盞,落地生花。

茹鴛使勁眨了眨眼,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再用力掐了掐胳膊,確定自己不是在夢裡。可是,不過一個瞬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公主額頭的硃砂為何會發光,還會變作新月狀?要知道,奉「月」為神的貢月國,對「月」幾乎是迷信,雖說一枚新月便可能讓那王爺改「選」公主為後,憑公主的才智應該能找到借口推脫才是……可她跳上一支挽月舞,不是擺明了讓貢月使者選她?公主不是要嫁給奕公子么?

奕公子的五彩琉璃珠,公主額頭的硃砂,落在窗邊的紙箋,銅鏡中公主驀然變白的臉色……所有的線頭在茹鴛腦中滾成一團,混亂不堪,最後只剩下兩個字。

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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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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