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1)
第93章(1)
第六十二章(1)
陣陣雷聲的掩蓋下,祁燕終於再控制不住,失聲痛哭。
夜色已濃,雨越下越大,濕濘的泥土順著雨水下流,祁燕隱忍了多日的情緒在這個夜晚盡數崩潰,趴在殊言墓上哭得歇斯底里。
身體已然冰冷到麻木,聲音都已近嘶啞,淚水卻仍舊洶湧不絕,一雙手突然扶住她的肩膀,使得她支起身子,慢慢地將她擁入懷中。
「燕兒,我們回去吧。」晏傾君輕輕拍打著祁燕的後背,聲音輕緩而溫柔。
祁燕的眼淚慢慢止住,支起身子,凝視著晏傾君,問道:「傾君,你……不怨我了么?」
晏傾君伸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微微笑道:「你不是和我說過?這世上還有兩個字——朋友。朋友之間,只有誤會和諒解,怎麼會有真正的怨恨?」
祁燕的眼又紅了一圈,伸手捋過晏傾君濕濘的劉海,扯出一抹笑容來,輕聲道:「傾君,你長大了。」
晏傾君再次抱住祁燕,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透過她黑色發,長久地凝視著殊言的墳頭。良久,她收回眼神,站起身,拉住祁燕的手,微笑道:「走吧,我們回去。」
祁燕連忙起身扶住她,前方的路依舊泥濘不平,兩個人相依相偎地前行,雨勢漸小,路漸平坦。
兩人出門時正是傍晚霞光滿天,回來時雨已停下,偶爾烏雲散開,還能見到兩三顆閃爍的孤星。
屋子裡燈是亮的,祁燕與晏傾君對視一眼,這屋子除了鬼斧神醫來過,通常都只有她二人。
祁燕給了晏傾君一個神色,示意她站在原地,自己踏著貓步靠近。離大門還有三尺遠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打開,祁燕驚得退了兩步,站在門口的人嘴角掛著閑適的笑。
屋內的燈光透過敞開的大門迎出來,拉長了晏卿投在地上的影子。他抬腳,落地,人便站在了門檻處。燈光從他背後投射出來,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暈,他背著手,掛著笑,與往日一般眯眼看著不遠處站定的晏傾君,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彷彿多了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
晏傾君剛剛淋過雨,頭髮濕淋淋地耷拉在臉上,身子本就還未大好,臉色蒼白,渾身的衣物也還滴著水,衣擺處更是沾滿了泥濘,同樣看著晏卿,清亮的眸子卻濁了濁,彷彿被眼前的光亮驅散了眸中的清光。
一個意氣風發,一個狼狽不堪。
祁燕皺了皺眉頭,正要走回晏傾君身邊,卻見她突然彎了彎眼角,笑起來,眸子里破碎的光亮迅速彙集,竟比初時更加耀眼。
「秦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還未來得及登門拜謝,怎敢勞您大駕,親自探望。」晏傾君笑說著,施施然走近晏卿,之前的狼狽之色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
祁燕見此,面上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容,默默地退下。
晏卿意外地揚了揚眉頭,隨即拉開笑容,一手攬住晏傾君的肩頭,道:「今夜來謝也不早。」
晏傾君側目瞥了瞥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沒有甩掉,無聲地笑了笑。
「看來鬼斧神醫的醫術還有點用處,這麼快你便能自行走動,也不怕大雨淋得舊傷複發。」晏卿的眼有意無意地掃過晏傾君的左胸口,入屋便隨手拿了件衣服丟給她。
晏傾君接過衣服,自行走到屏風后,不避嫌地換起來。
「駙馬爺如今應該是日日百事纏身,今日屈尊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晏傾君一手系著衣帶,一面從屏風內走出,比起剛剛,面色嬌俏了不少。
晏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這不是聽傾君的道謝來了么?」
「哦……」晏傾君恍然點頭,盯著晏卿,冷笑道,「那小女子在此多謝駙馬爺,『賞』小女子一箭!」
晏卿面不改色,笑吟吟道:「嗯……傾君多禮了。」
「謝完了,可以走了?」晏傾君笑眯眯道。
晏卿對晏傾君的「送客」充耳不聞,悠悠然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淺淺地飲,嘴角噙著笑。
「近日朝中有些麻煩,不知傾君可願解憂?」晏卿放下茶杯,突然道。
晏傾君早便疲累不堪,和衣半躺在床上,本是闔著眼,聽到他的話,微微睜開,睨了他一眼,笑道:「願聞其詳。」
「白玄景手下的那幫老頭子,一口咬定白玄景是被我殺了……千方百計地阻我娶公主,使得婚期一推再推。」晏卿皺著眉頭,也不知是真「煩」還是假「煩」,看向晏傾君時又笑起來,「傾君覺得,那幫老頭子應該如何處理?」
「第一,全殺了。第二,全廢了。第三,全放了。」晏傾君想都未想就數出一二三,順道白了晏卿一眼。
當年殊言另立門戶是因為白玄景對接晏傾君回來極為不滿,但不管如何不滿,他也不會逆殊言的意,而且他一心想著將南臨交給殊言打理,他手中的權力核心,包括夜行軍,都在這幾年漸漸轉移到殊家。
到如今,殊家既然易主,南臨經此一戰後,無論是大權,還是民心,都已在晏卿手中,這幾個因著資歷持有少量權勢的老臣,哪裡擋得了他的道?失勢的早晚只是取決於晏卿使用的手段。
他問她這個問題,原因只有一個——無聊了。
「和傾君說話,還是這麼有趣。」晏卿起身,走到榻邊,向著晏傾君靠了過去,貼在她耳邊,笑吟吟地低聲道,「這麼有趣的傾君……不如,我的皇后還是由你來做如何?」
「好啊……」晏傾君眉眼一彎,順勢往晏卿懷裡一鑽,笑道,「你去把宮裡那公主弄死,把看過她相貌的宮人弄死,再把那日戰場上看過我容貌的南臨軍商洛軍全部弄死!然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繼續冒充惠公主了……多簡單的事啊,你說是不是?」
「嘖嘖……還真是心狠手辣。不過……」晏卿微一翻身便將晏傾君壓在榻上,鼻息滑過她的側臉,溫軟的唇停在他耳側,呵氣如蘭,「我喜歡……」
晏傾君平躺在榻上,黑色的長發散開,平添幾分妖嬈。閃爍的燭火襯得她面色微紅,晏卿身上火熱的氣息更讓她的呼吸也快了幾分,她凝視著晏卿的臉,沒有笑,眸子里卻像要溢出星光來,生活了整張臉,誘人心魄。
晏卿微一側臉便見到晏傾君這副表情,眼神一凜,對著那流光溢彩的眼吻了下去。晏傾君卻在此時笑出了聲,「是啊,喜歡。跟所有喜歡我的人一樣,喜歡到要殺了我!」
說著,用力將晏卿推開。
晏卿好似對自己的動作被打斷極為不滿,扣住了晏傾君的手臂,再次將她按到榻上,一手撫上她心口手上的地方,微笑道:「我怎麼會捨得我的小狐狸死……弓在我手,箭由我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否則,你怎會活到現在……」
「如果……」
「我的人生沒有如果!」晏卿打斷晏傾君的話,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也沒有意外。」
晏傾君覺得那目光太過閃亮,亮得刺眼,亮得她不願正視,生怕多看一眼會傷了自己一般,但她仍是看著,眼都不眨地與晏卿對視,慢慢地笑了起來,笑得彎了眼角,「你捨不得我死?」
晏卿誠摯地點頭。
「那……」晏傾君翻身坐起來,貼身攀住晏卿的肩頭,學著他剛剛那副模樣,呼出的氣息有意地滑過他的側臉,輾轉到他耳邊,溫軟的唇角有意無意地觸過他的耳垂。
晏卿側目笑看她,濃黑的眸子里亮起小簇的火光,隨著晏傾君的動作有了燎原之勢。晏傾君也笑,分外妖嬈,雙唇停在他耳畔,出口的聲音裡帶著輕柔的魅惑,「傾你一國,換我一命,如何?」
不知從哪裡刮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風,晏卿身上的熱度隨之散了些,眼底的熾熱也似隨著那陣風消散一般,火光漸漸退去,恢復作無風的湖面,平靜無瀾,卻仍是對著晏傾君的眼,揚了揚眉頭,低笑道:「好處?」
晏傾君的眼睫顫了顫,隨即垂下,放開晏卿,自己做得端正了些,一邊垂首一邊捋著頭髮,漫不經心地笑道:「剛剛還說捨不得我死……你今日來看我,難道不是因為鬼斧神醫與你說,我精神大好是因為迴光返照,只剩下十日可活?」
晏傾君沒有等來晏卿的回答,房門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她一抬頭,便看到祁燕面色慘白地站在門口。
「傾君……」被祁燕打碎的是她剛剛給晏傾君燉好的葯,滾燙的湯藥濺在她腿腳上,她卻渾然不覺一般,怔怔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晏傾君垂著眼,不知該如何與祁燕說。
自己身上的毒,鬼斧神醫是解不了的,否則他也不會耐著性子日日跑來替她診脈了。今日她在假寐,他卻以為她是當真睡著了,嘀咕了一句,「若十日內無法解毒,他『鬼斧神醫』的名頭便就此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