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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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六十五章

南豐十一年,元月初六,原貢月公子、現南臨大將軍秦卿與南臨公主惠大婚,婚禮完后二人敬天拜祖,同時開始新皇登基大典。

數百年來的最大盛事,南臨早在兩月前確定婚期后便開始持續地處於沸騰狀態下,人人誇讚公主如何美貌有膽識,曾拖著病體解決了皇宮內一觸即發的內亂,更誇讚駙馬如何天人之姿文武全才,帶兵趕走百戰不殆的商洛大將軍商闕,使得百姓安居樂業,無人再敢覬覦南臨。

新年剛過,南臨都城便開始人潮洶湧,客棧酒樓早在月前便被各路達官貴人訂走,訂不到房的,只好在郊外搭起了帳篷。

如此盛事,其他三國不少使者前來觀禮,都城內幾乎所有房屋都翻新過一次,敬天到宮門那一段路上更是由百姓自發架起百米高台,欲要獻上對新皇新后的祝福。

元月初五時,都城內的人數到達鼎盛,想要從東大街走到西大街,竟是比登天還難。街上人聲鼎沸,酒樓客棧茶肆無不人滿為患,都在等著子夜鐘聲敲響后開始的狂歡。

子時一到,公主駙馬便會由宮內駕車而出,敬天過後與百姓同樂。南臨向來親民,公主大婚的喜堂便設在都城東城門之上,吉時一到,便在千萬百姓的見證下,迎著朝陽拜天地,辭舊迎新,禮成后直接回宮,新皇登基。

萬眾期待下,子時的鐘聲終於敲響,皇宮硃紅色的大門敞開,整齊的近衛隊今日全部換上暗紅色的喜福,整齊出宮。緊隨其後的便是公主與駙馬的車輦,車頂由碩大一顆夜明珠裝飾,照亮了整個車身上鑲滿的各色寶石,金制的車壁在大紅色絲線的裝飾下喜慶而不失大氣。

晏卿站在車頭,身著大紅色喜服,嘴角掛笑地看向黑壓壓的百姓。他身側是同樣身著喜服的女子,紅紗掩面,身形嬌弱。

「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姓們整齊有力的恭賀聲伴隨著灑在夜空的禮花響徹天際,晏卿身邊的女子微微抬手,便有宮人代她大聲喊道:「平身!」

百姓們起身,不由地全部隨著車輦的移動而奔走,禁衛軍大半在宮外維持秩序,卻也攔不住狂熱的人群。

如此,整整三個時辰,仍是有人不願放棄,想往敬天的塔廟那邊奔走,而天色已然微亮,城門口亦再次出現了車輦的影子。

晏卿扶著「惠公主」眾星捧月般走上了東城門,隨即響起磅礴的宮廷禮樂。

卯時,正是日月同輝的時候。新人先拜天地,再拜日月,最後拜子民,禮成之後,百姓再次跪地齊喝:「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賀聲不斷,那「千歲千歲千千歲」更是綿延不斷,不過一個時辰,這「千歲」,就會改成「萬歲」了。

既已禮成,晏卿上前一步,笑對百姓,高喝道:「平身!」

百姓起身,復又跪地,齊喝道:「請公主、駙馬接受草民賀禮!」

晏卿轉身,溫柔地拉住「惠公主」的手,帶著她走到城門頭,舉目看向那幾乎比城門還高出許多的木架高台,微微眯眼。

百姓獻曲為賀禮,這是他早便知曉的環節,只是究竟是什麼曲目,抑或說,是什麼節目,他倒沒仔細問過。這不過是今日最微不足道的環節,一曲過後,他便要回到皇宮,坐上那萬萬人之上的位子。

就在他晃神間,高台上不知如何出現一名女子,儘管距離有些遠,那一身淡黃色的紗衣仍是十分顯眼。

咚、咚、咚……

鼓點開始敲響,沸騰了近一月之久的南臨都城,瞬時安靜下來,無人高喊,無人議論,連嬉笑的聲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仰首,盯著百米高台上那女子曼妙的身子,看著她踩著鼓點,翩翩起舞。

那鼓點,初時輕盈若滴水之聲,如綿延細雨浸潤人心,高台上的女子身形緩動,水袖長舞;突然,鼓點密集,猶如烏雲密布暴雨大作,竟讓人乍生萬物枯敗,殘虐悲悵之感,女子的舞姿也隨之變幻,步伐快而不疾,水袖繁而不亂;繼而,鼓點戛然而止,好似狂風暴雨之後的風平浪靜,雲散月出,而女子的舞姿也纏綿起來,鼓樂聲彷彿與她的一身紗衣融為一體,輕緩而不失力度,如雲之彼端,海之彼岸,徜徉自若,換得新生。

於細雨綿延時喚月而醒,於狂風大作時呼月而出,於風平浪靜時挽月而留。

一舞過後,都城內更是靜得聽不見落葉之聲,城中數萬百姓彷彿石刻的沒有生命一般,連呼吸都極難聽見。

「挽月夫人!」

不知是誰在此時驚呼一聲,打破了詭異的沉靜。

南臨早在上次與商洛大戰之後便改了「閉關鎖國」的國策,揭開了十幾年來的神秘面紗,同時不再過分嚴格地控制四國往來,因此,此刻聚集在南臨都城內的,不乏曾經的貢月國民,馬上驚呼聲此起彼伏,「挽月夫人」的呼叫聲中夾雜著「傾君公主」。

晏卿立在原地,那面上的表情,不知是驚是喜,只緊緊地盯著高台上女子的身影,一刻不曾離開。

「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女子在高台上收起水袖,行禮,聲音輕靈,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都城內又在霎那間安靜下來,眾人收回看向那女子的眼神,隨著她一道跪下大呼:「恭賀公主、駙馬喜結連理!恭祝公主、駙馬百年好合,千歲千歲千千歲!」

晏卿只是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眼角微微一彎,眸子里就激蕩出輕淺的笑意來。

冷不丁的,一支長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高台上的女子!女子驚惶地躲閃,連連後退,那箭正好射在高台的支架上,緊接著,火紅的箭羽從四面八方齊齊射了過去,一時間,跪地的人群紛紛尖叫逃竄。

與此同時,大紅色的身影如同流星劃過半亮的天際,由東城門到高台上,不過眨眼間而已,幾乎是與那來自四面八方的箭羽速度相當。

鵝黃紗衣的女子為了躲避那箭矢,已然攀上高台的最頂端,坐在唯一的竹竿上,竟還悠哉地晃動這雙腿。

第一輪箭羽被晏卿執劍旋身間擋了回去,第二輪箭羽再次襲來,瞄準的不再是高台,而是高台的支架。人群持續涌動,推搡著想要散開,卻是越擠越混亂,擠著推著正在中央的高台根基也開始鬆動。

底部被人群搖動,支架被箭羽一箭箭射穿,高台頂端搖搖欲墜。一身喜服的晏卿朝著坐在頂端的女子伸出手,微微笑道:「走。」

女子像是察覺不到危險,雙眼噙著暗芒,看入晏卿的雙眸,低首笑問:「我問你,在貢月時你為何要隨殊言入山?為何要指給燕兒我的所在方才離開?」

一瞬間,時光彷彿倒流到半年前,翠微峰上,懸崖邊,他緊握著她的手,她仰首,笑問他。

如今,高台之上,朝陽下,他向她伸出右手,她低首,笑問他。

「因為只有我能保你周全。」

「我再問你,戰場之上,那一箭之前,你為何要給我機會說我是何人?為何不幹脆一箭取了我的性命?」

「因為除了殊言,還有一個我,需要你活著。」

「我最後問你,你現在,為何救我?」

「因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隻母狐狸。」

晏傾君嬌俏的臉上,笑容終於肆意地綻開,眸子里染上朝陽的金黃色,她傾身,伸出手來握住晏卿的右手。

高台卻在此時猛然一陣晃動,還未來得及握在一起的手猝然分開,鵝黃色的身影飛快地墜落。晏卿身形速動,腿蹬高台,高台轟然坍塌,鵝黃色的身影也精準無誤地被火焰般的紅色包裹。

「嘖嘖,怎麼辦呢……眾目睽睽之下,駙馬爺竟然摟著一名舞姬……」晏傾君窩在晏卿懷裡,皺眉道。

晏卿含笑看著她,「我喜歡。」

「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得償所願坐上皇位,你這是要帶著我走?」晏傾君瞥了一眼飛快後退的房屋,故作疑惑道。

晏卿仍是含笑,「我願意。」

「民心盡失,再回南臨已是困難,半生努力的結果,你不要了?」晏傾君攀住晏卿的脖頸,欺到他耳邊輕聲道。

晏卿沒有回答,倒是捏了一把晏傾君的腰,突然道:「身姿輕盈,你學會輕功了?」

晏傾君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消失半年,詐死騙我?」晏卿看住晏傾君,笑容愈甚。

晏傾君連忙笑,笑彎了眉頭。

「糊弄我半年,又騙我丟了皇位……」晏卿笑眯眯地低首看著晏傾君,「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以身相許怎麼樣?」晏傾君笑嘻嘻地道。

晏卿白了她一眼,「你本來就是我的。」

「無恥……」晏傾君白回去。

晏卿親了她一口。

「流氓……」

晏卿封住她的唇。

「禽……」

唇再次被封住。

「獸!」晏傾君怒瞪。

晏卿恍若未見,抱緊了晏傾君,腳下速度不減,抬起頭來,眯眼看著東方緩緩升起的朝陽,嘴角掛起輕緩的微笑,「禽獸一人,用十年時間坐上了南臨最高位。你說,禽獸與母狐狸聯手,坐上這四國最高位,要幾年時間?」

尾聲

「孩子,你聽娘的話,乖乖站在這裡可好?」面容憔悴的女子將手裡的孩子放在礁石上,哽咽道。

「你不要我了么?」孩子紅了眼圈。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女子的眼淚一串串掉下來,「娘被族人逐出,如今盤纏耗盡,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如何來撫養你?」

孩子沒有說話,女子又哭道:「等會會有名穿著白衣的男子經過,他身上有把刀,以前我教你認過那刀的,那男子的畫像你也是看過的。你跟著他,他會救你,會教你很多東西,以後你會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是爹么?」孩子問。

女子突然停住了哭泣,嚴肅道:「不可喚他爹!這輩子都不可讓他知道他是你爹!」

「為什麼?」

「娘以前做過一件錯事,冒充了不該冒充的人……」女子擦過臉上的淚,眼角殷紅的淚痣分外惹人眼,「因此才會被逐,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那和爹有什麼關係?」孩子仍是不解。

女子沒有回答孩子的問題,轉而笑了笑,摸著他的笑臉道:「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名字么?我白氏的規矩,名字只能留給父親來取,而且要經族長過目的。」

「我可以有名字了么?」孩子笑了笑。

「嗯。」女子連連點頭,「你跟著他,他會給你一個名字,以後那就是你的名字。」

「嗯,那我在這裡等爹。」孩子堅定地點頭。

女子再次冷聲道:「不可喚他爹!一輩子都不可以!他會不喜歡你會趕你走的!」

孩子瑟瑟的。

「答應娘好不好?」

孩子點頭。

「你重複一遍,答應過娘什麼?」

「等那幅畫像上的男子,他身上有一把刀,娘教過我,那叫逆天刀。」孩子乖巧地回答,「一輩子都不能喚他爹,否則他會趕我走。」

「還有……」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馬上便要離開的船隻,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哽咽道,「還有,忘記以前的一切,忘記娘,忘記你姓白……」

孩子怔怔地,女子又問他:「記住了么?」

孩子點頭。

女子擁過他抱了抱,小船的船夫已經開始滑動雙槳。

「如果,他不會經過這裡呢?」孩子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女子便已經遠去。

他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大海,四面都是水,無處可逃。不遠處是浮屍,最後一隻船馬上便會離開,娘只買得起一個人的船票,所以讓他等著,給了他一個希望……

他在礁石上坐下,看了一眼又開始漲高的海水,笑了。

他會忘記從前的一切,忘記他有娘,忘記他有爹,忘記他姓白。他會記得給出的承諾,記得跟著畫上的、帶著逆天刀的男子,記得一輩子不會喊那人做「爹」,記得成為最有本事最厲害的人。

如果,那個人出現的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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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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