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是你的了
「正義必勝?狗屁的正義必勝!」
莫里斯瘋狂的咒罵:「我好恨,真的好恨,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離開這個國家,為什麼你要阻攔我,羅德,這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嗚嗚……嗚?嗚嗚嗚嗚?!」
羅德只是伸手一指,莫里斯的嘴巴就像被黏住一樣無法張開了,而他又沒學過腹語之類的技能,所以剩下的惡毒咒罵只能作為一種不明其意的『嗚嗚』聲發了出來。
「學點魔法還是有用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言術,但此時可派上了大用場。」
羅德輕鬆地說道,然後看向雷恩,「接下來我們就該起程回到神殿了,恰好那邊還有幾輛馬車,我想劉易斯管事是不會介意我徵用一輛的。你父親此時無法走路,那麼坐馬車是再合適不過了。」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么,羅德大人?」
雷恩小心翼翼地舉了舉手。
「當然可以,不過要快——你父親正等待著治療呢,我估計他腿上的傷口挺疼的。」
羅德皺著眉說道,癱在地上的莫里斯也發出了一連串急躁的『嗚嗚』聲。
「好的,好的。」
雷恩猜想那『嗚嗚』聲應該是在責罵自己吧,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請問羅德大人,我父親是否會受到傳說中的灼魂之刑?」
「當然,灼魂之刑,靈魂與肉體一同腐爛的刑罰。」
羅德厭惡地看著莫里斯,「事實上我個人覺得這種懲罰對待他這種邪惡者有些輕了,但是沒辦法,灼魂之刑已經是神殿最殘酷的手段了。」
「那麼我呢?」
雷恩忐忑著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他鼓起勇氣說道:「雖然不想承認,但面對您這樣強大的獵魔人,我覺得還是不要說謊話的好——我確實犯下了協從罪,替我父親做了不少壞事,所以至少算是協犯吧。對於我,神殿又會如何判決呢?」
「這個么,雖然不至於死刑,但終身監禁大概是少不了的。不過……」
羅德用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雷恩一眼,「不過,最終的判決結果如何,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我的報告來決斷。」
「您、您是說,我有可能會被輕判?」
雷恩屏住了呼吸。
「是的,這是很有可能的。」
羅德點點頭,「雖然你剛才聲稱、自己是因為『愛』而聽從你父親的命令,但在我看來,其實你應該是被壓迫的。與其說你協助他做出了那些可怕的事,倒不如說,是他脅迫你做出了那些事,對么?」
雷恩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您說得沒錯,我是被脅迫的。」
莫里斯伏在地上,幾乎要把眼球瞪了出來,他怒視著自己的兒子,雖然無法說話,但那種憤怒的嗚嗚聲已經代表了他此時的心情。
雷恩的內心同樣糾結,縱然經過剛才那些事、他的心裡早已不把莫里斯當作父親看待,但仍是不敢與之對視,因為一種愧疚感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不散,只不過不是對莫里斯,而是對沙恩娜,他的母親。
母親,對不起,我現在自身難保,實在沒法救下這個你我都曾經深愛的男人。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請求您什麼,羅德大人。」
雷恩終究無法忽視掉心中的愧疚,忍不住開口說道:「但是他——莫里斯,之所以會從一個受人尊敬的鍊金術協會會長、變成一個充滿了暴戾的瘋子,這是有很重要的誘因存在的。」
然後,他快速把事情起因講了一遍。
聽完雷恩的敘述,羅德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雷恩說的不假,無需施展『真視之眼』,他也能看出雷恩沒有說謊,那個叫沙恩娜的女人確實可憐,雖然這並不能為莫里斯所犯的可怕罪行而開脫,但至少說明這傢伙並非天生的邪惡者。
「我可以在這裡給他一個痛快的結局,年輕人。」
羅德終於開口了。
「這就夠了,足夠了,羅德大人,謝謝您的大度與仁慈。」
雷恩感激地說道,而莫里斯則從喉嚨里發出了陣陣類似野獸的咆哮,顯然他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他甚至拖著傷腿爬到了雷恩的腳邊,試圖用頭去撞他。
但羅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手中光弩重新幻化成了刀狀,然後切掉了莫里斯的人頭。
雷恩愣在當場。
毫無心理準備的他只覺得內臟似乎同時扭在了一起,在大概一分鐘的時間內,他甚至都忘記了呼吸。
父親就這麼死了?
也好,既然這是註定要發生的事,那麼在沒有預料的時候突然發生,也算是對父親的仁慈了吧——至少他不必一邊計算倒計時、一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雷恩悲哀地看著腳邊那顆沾滿了泥土的頭顱,自從亡命天涯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觀察父親的臉,這才發現他早先白凈的臉皮不知什麼時候被晒成了淺褐色,總向後梳的一絲不苟的頭髮更是凌亂不堪。
誰能把這顆流浪漢似的頭,再跟以前的東部城邦鍊金術協會會長聯繫在一起呢?
對於父親的死,難過的心情似乎只佔一小部分,更多的則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在察覺到這一點后,雷恩更覺得悲哀了。
「這些時間足夠你弔唁了么?」
羅德提醒道:「如果不夠的話,就在心裡默默懷念吧,現在,我必須清理戰場了。」
說完,他手中的光刀分裂成了數個跳動著的光團,然後這些光團分別降落到了莫里斯的屍體以及弗蘭克留下的碎塊上。純凈的聖火燃起,不一會兒就把主僕兩人的殘骸燃燒殆盡,灰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那是一枚戒指,雷恩走過去撿了起來,放在眼前仔細觀察。
戒指很樸素,鐵制的戒圈上鑲嵌著一枚黑色石頭,看起來既不名貴也不精美,哪怕鄉下姑娘出嫁時戴的戒指恐怕都要比這枚漂亮許多。
但雷恩知道,這枚戒指的價值並不在於材質或者造型如何,因為這是一枚被父親視若珍寶的空間戒指,裡頭大約有五個立方米的儲存空間,可以用來放置除生命體之外的任何物品,方便且安全。如果不是有這東西在,兩人在潛逃時根本無法攜帶大量的行李與煉金材料。
遺憾的是,雷恩不知道開啟這枚戒指的暗語,於是他先戴在了手上,哪怕拿不出裡面的財富、至少也能當個念想,這可是父母兩人加起來唯一的遺物了。
「哦,你留下了那個東西,很好,我看得出來,那是一枚珍貴的空間戒指。」
羅德微笑道,然後指了指地上那顆頭——莫里斯身體的最後一部分,「那麼這顆頭就歸我了,這樣才能向神殿交差。」
「順道說一句,你似乎不怎麼傷心,雷恩,是叫這個名字吧?是個好名字,雖然有點土氣。說實在的,我原以為你就算不會崩潰,可至少應該大哭一場,我知道你畢竟是愛他的。」
羅德一邊把莫里斯的頭顱收到背囊,一邊問道。
「愛么?」
雷恩苦笑了一聲,輕聲說道:「或許原本是的,但現在不會了。我與父親的爭執想必羅德大人您也聽到了,如果我堅持不讓步的話,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命令弗蘭克把我也幹掉。對瘋了的他來說,一個不懂得服從的兒子、與一具難得的強者屍體,明顯後者對他更有助益。」
「那些對話我自然是聽到了,說起來,這也是我決定對你網開一面的原因。」
羅德淡然說道:「你剛才出言頂撞了自己的父親,只為給敵人留下死後的寧靜,保住他最後的尊嚴。這對你來說是毫無必要的,而且還導致了你們父子關係的突然惡化,但你依然這麼做了,這讓我想起在不久之前,我也曾做出過與你類似的選擇——選擇了去幫助那些本該被殲滅的敵人,為此,還差點被上司治罪。」
頓了頓,羅德繼續說道:「你心中隱藏的善良,給你贏得了一次救贖的機會,雷恩。我希望你明白,『善良』絕不是愚蠢的想法、也不是可笑的行為,『善良』是具有強大力量的,在很多時候,它能創造奇迹。」
「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不怕告訴您,羅德大人,我認為僅僅製造出一個弗蘭克、就已經讓我父親變得如此瘋狂與自大,更產生了許多荒誕的念頭,如果他再用您的屍體煉製出新的血肉巨人,那麼對他、對我、對別人,都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哪怕成功逃到了卡爾姆多,以後的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必擔心了,因為你砍下了他的頭。
雷恩呆了一會兒,苦笑道:「力量這東西還真是可怕。正如一個小孩子獲得了一把漂亮的雨傘后、就會時刻盼望著下雨天來臨,他可不會在意媽媽剛晾好的衣服又得重新洗過,不會在意有多少行人被淋成落湯雞,也不會在意商販們的生意會不會變得差勁——就因為他的手裡,有一把漂亮的小雨傘。」
「哦?」
羅德怔了怔,他琢磨著雷恩這番話,開始重新審視起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慢慢地,他眼中浮上一抹欣賞神色,心性不錯,是塊值得塑造的好料子。這麼想著,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羅德心裡,畢竟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多見,監禁或者釋放都是一種對於人才的浪費。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然後微笑道:「剛才我是不是說過,願意在報告里幫你一點兒小忙,讓你可以得到輕判?」
「是的,羅德大人,您確實這麼說過。」
雷恩警惕地看著他:「您不會是想反悔吧?」
「我的確改了點主意,但不是要反悔,而是我打算為你爭取無罪釋放。」
「什麼?!」
雷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無罪釋放?羅德大人,這有可能嗎,您真的能辦到嗎?」
「比較困難,但還是可以爭取一下。假使我能幫你無罪釋放的話,雷恩,你拿什麼給予我回報?」
「原來您是施恩圖報的。」
雷恩苦著臉說:「我現在孑然一身,雖然手上戴著一枚空間戒指,但我並不知道開啟暗語,所以金幣什麼的是拿不出來的……」
「金幣?這些東西雖然也如同聖光一樣有著金黃的色澤,但聖光能撫慰人心,而金幣則只能擾亂人心,所以我不需要太多這種東西。」
羅德嚴肅地說:「我只要你,雷恩。」
「額,要我?」
雷恩後退一步,尷尬地搓著手,「這個,羅德大人,不得不說您雖然年紀大了一些,卻比我這樣的年輕人更有魅力,如果我是女性一定會忍不住對您投懷送抱的。可正如您所見,我不湊巧是一個男人,並且短時間內也沒有喜歡男人的打算……」
「吾主在上,這真是一個可怕的誤會。別擔心,我也不希望被男人喜歡,或許崇拜可以,但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就算了吧。」
羅德撓了撓頭,解釋道:「我是希望你今後能在一定程度上服從我的命令,雷恩。」
「為您賣命?」
「不如說是效力吧,『賣命』這個詞聽起來過於冷血了。」
「好吧,為您效力,」
雷恩聳聳肩,「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就鍊金術來說,也僅僅學到了一些皮毛而已。我並非我父親那樣的鍊金術天才,這一點不管您怎麼看,反正我自己是很清楚的。」
「沒關係,我並不需要你懂什麼鍊金術,當然,知識總歸越多越好。」
羅德彎下腰,手掌拂過自己的斷刃和狩弩碎片,下一刻那些東西就不見了,而雷恩則看到他手上的護腕微微閃了一下,看來那也是一件空間物品。「如你所見,我的武器已經被摧毀了,而我的敵人卻仍有很多,明面上的、暗地裡的,那些嗜血的傢伙可不是赤手空拳就能對付的,所以我需要新的武器,雷恩,那就是你。」
「……你要我為你戰鬥?」
雷恩皺了皺眉,「可是我不懂這些,說實在的,哪怕一個街頭流氓對於打架都比我在行得多。」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所以你還需要接受訓練才行。」
看到雷恩狐疑的眼神,羅德友善地笑了笑,「別擔心,我可以給你許下承諾,如果最終你達不到我的要求,那麼我也不會硬逼著你去送死——畢竟如果我想這麼做的話,根本就無需幫你避免審判。」
「好吧好吧,我同意,我是你的了——哦不,這個說法有點噁心,總之,今後我將在一定程度上服從你的命令,除非這命令是故意讓我去送死。」
雷恩爽快地答應了,心中卻在苦笑,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過,不同意行么?
「很好,現在讓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任務已經結束,我需要及時回去復命。我可不想再見到彌塞拉臉上陰雲密布的樣子了,那總是會讓我想起來小時候住在隔壁的瓊斯奶奶,老人家經常用指關節敲著我的頭說『這孩子將來是不會有出息的』,她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真是我的童年噩夢。」
羅德一邊嘟囔著,一邊從懷裡掏出兩個傳送捲軸,「這次出來就帶了兩個,既然現在用不著把你父親(整個兒)帶回去了,那麼我們也就不必再駕車,直接傳送就好。」
說著,他把其中一個捲軸遞給雷恩,順便告訴了他啟動咒語,最後叮囑道:「目標地是神殿的傳送大廳,待會兒到了以後不要隨便與人交流,也不要四處亂看,跟著我走就是了。好了,開始吧,你先走。」
讓我先走,是因為擔心如果你先離開、我會馬上跑路么?也太不相信人了吧,這該死的首席獵魔人,雖然正值,但心眼可不少啊。
雷恩失望地嘆了口氣,他剛才確實有這個打算來著。
「哦對了,請稍等片刻。」
正要念誦咒語的雷恩,突然跑到遠處那個胖商人身前。這傢伙從剛才被弗蘭克拋出后就嚇暈了,此時還沒有醒轉過來——也可能中間醒了一小會兒,然後又被眼前的戰鬥給嚇暈了過去——誰知道呢,不管怎樣,都不影響雷恩掏光他身上所有金幣、然後揣進自己口袋裡。
十幾枚金幣,對一般家庭來說絕對算是巨款了,但恐怕還不足以讓這個死胖子在卡爾姆多置辦一座由紅石打造的臨海別墅,所以雷恩知道他身上肯定也有空間物品——那些就算了,不知道開啟暗語的話,就算拿走也只不過是累贅而已。
「你在偷竊,雷恩,當著我的面。」
羅德不滿地說。
「這人是一個詐騙犯,羅德大人,他的每一分錢都是骯髒的,我這樣做並非是偷竊,最多算是劫富濟貧吧。」
雷恩狡辯道。
羅德只是哼了一聲,並未再多說什麼。
洗劫完胖商人之後,雷恩開始念誦咒語,傳送捲軸本身就是一件附魔物品,所以哪怕使用者沒有學習過魔法,也可以通過微弱的精神力來激活它。
隨著咒語完成,雷恩手中的捲軸發出幽幽的藍光,他之前從未有過空間傳送的經歷,不免有些緊張。下一刻,他就覺得整個身體好像不存在了,虛無感覆蓋了全身,眼睛雖然睜著,但入目只有黑暗,並沒有看到想象中那些花里胡哨的時空通道。
不舒服的虛無感只持續了大概兩秒鐘,然後黑暗消失了,新的景物突然出現在雷恩眼中。
這裡是一個大約四十平方的大房間,沒有什麼擺設和裝飾,略顯空蕩。
這裡也沒有窗戶,四面牆壁以及天花板都繪滿了奇怪的符文,這些符文發出的淡淡光芒照亮了房間,而他此時就站在正中央的一座傳送法陣中。
「那個誰,說你呢,發什麼呆啊,還不趕緊從裡面出來?」
法陣外,一個值守的老修士皺著眉對雷恩說道。
「哦!抱歉,我只是好奇……」
雷恩恍惚了一下,然後連忙從法陣中走出,不好意思地說:「第一次空間傳送,有些走神。」
「原來如此,那倒可以理解。剛才還在遙遠的某個地方、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如果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神奇的感覺,確實需要花點時間來適應。」
老修士和藹地說:「下次可要注意了,傳送完成後不要在法陣中逗留,畢竟你不知道下一個傳送者什麼時候會來到。運氣好的話,或許下一個人會踩著你的頭出現,運氣不好的話,他的身體就會跟你的身體在某些範圍內重疊,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只能祈求吾主護佑了。」
「重疊?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他被傳送到了你的身體里,明白嗎,你跟他在同一空間重合了,倆人就這麼融合在一起,可能是一小部分,也可能是大半個身子,簡直比連體嬰還像連體嬰——哦,那場景實在太悲慘了。」
「謝謝您如此精彩的詮釋,我想我明白剛才犯了一個多麼可怕的錯誤了。」
雷恩鐵青著臉說,然後又挪了挪腳,離傳送法陣更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