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暗殺
「傷口沒惡化,好像好了不少,有要結痂的樣子。」顧婉寧點了點頭,抬頭便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在那眼神下似乎她整個人都無所遁形一般。
顧婉寧眯起美眸瞪了他一眼,離問天這才反應過來,忙轉過頭去,顧婉寧冷哼了一聲,拿起傷葯就要往他身上倒。
「等等,這是我們離火宮療傷的葯,功效不錯,就用這個吧。」他聲音有些暗啞。
顧婉寧接了過來,挑眉看去,他哪來的藥瓶?
她打開藥瓶,見裡面放了藥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用你自己的葯,出了事你可不要怪我。」
「自是不會。」
顧婉寧便倒了藥粉在他傷口上,然後又要纏上紗布,這回又是靠近了過來。
光只是這樣靠著,女子的氣息讓人有些失神,他忽然間體內熱潮湧動,忽然就有了反應。
離問天呼吸灼熱粗重了起來,這邊廂低頭凝視著顧婉寧,她小巧的耳朵,瑩白的頸項,黝黑的眼瞳,女子溫軟的身體貼在身上,不啻於一種折磨。
等到顧婉寧終於把紗布纏好了,離問天額頭已經冒出了汗,他幽藍的眼睛黑沉沉的,唇瓣染上了一分血色,妖艷地惑人,望著她的唇一瞬間有些口乾舌燥。
為了掩飾,他略略轉過了頭,輕咳道:「多謝小姐。」
顧婉寧看了他一眼,見這人滿頭大汗,蹙眉,遞了毛巾過來讓他擦擦。
「你身體很虛啊,看來是失血過多了,流了那麼多的血還沒死,真是命大。」
綠蘿收拾好了盤子:「小姐,要是沒事咱們還是走吧。喂,你能自己下床嗎?」
「能動一動。」
「那就不守夜了,想必你也沒這麼嬌氣。」
顧婉寧已經仁至義盡了,把茶壺放在跟前便轉身離開。
離問天等她一走,臉上血色上涌,呼吸急促起來,他低頭看了看,低咒了一句,莫非他太久沒有女人了,居然會……
「少主,你沒事吧?」
離風已經回來了,見離問天面色怪異,臉上潮紅,關心地問道。
「無事。」他悶哼一聲,往床上一躺,捂住眼睛道:「我要睡了。」
「是。」離風上前給他蓋上被子,這才吹了蠟燭,和離雲一道守在門口。
離問天躺在床上卻是心潮翻湧,莫非他真的沒有女人久了,竟然對個面有疤痕的女人也會起反應了?
那女子生得又不甚美,什麼時候追求完美,美人美食美衣的他居然變得這般墮落了?
只是,眼前卻不時閃過那個女子的清亮的眼睛,身上繚繞的香氣似乎還在鼻間盤旋。
離問天低咒了一句,閉上眼睛不再去想,好半晌才平下心來。
——
「寧姐兒,聽說你去了大廚房,什麼也沒動?」老太太認真道:「怎麼,你是怎麼打算的,莫非是怕你母親怪罪?」
顧婉寧斂眉道:「祖母,我只是對大廚房的事還不太了解,想了解了之後再說,自然不能一點改變也沒有。」
老太太頷首道:「你不用怕,你母親那裡,有我在,她不能把你如何。你只管去做便是了。」
「祖母,孫女能不能問您一句,為何要讓我管此事?我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怕不好去管家中事,惹得長輩不喜。」
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閃,撥了撥蓋碗中的茶沫子:「你是埋怨祖母讓你樹敵了么?」
顧婉寧搖搖頭:「孫女知曉祖母是想鍛煉我,因此並不埋怨什麼。只是祖母為何看上了我?」
「你這問題倒是問到了。」老太太放下茶碗:「我素日見你行事穩重冷靜,這事交給你我也放心,你母親管理府務雖是井井有條,只近年開銷過大,我只讓你去管理管理,一是鍛煉你,將來早晚你是要嫁人的,這也是為你好,二也是想開源節流。」
「謝祖母高看我,我看二姐說不定會比我做得更好,聽說二姐已經在張羅讓酒樓改建之事了。」
「不急,你既有了成算,那就好。做生意豈是容易的,那酒樓要翻本卻不容易。不說酒樓,就是家裡的布莊,最近似乎生意也不算好,原來京師新開了一家布莊,全國都有分號,正在我家布莊對面。」
顧婉寧已經看出老太太背後似乎藏著什麼秘密,但既然她不說,她也不會去追根究底,高氏管家也不是一二年,雖然這些年老太太不管事了,但是許多事情怎麼逃得出她的眼睛,如何非到今日才去探究?
她既要看她的能力,顧婉寧正也有求於他,便不再多提。
只是現在聽她這般說,心中靈光一閃,莞爾一笑:「祖母是要我出主意么?可是,我的主意可是價值千金的,若是隨意說出來,卻是吃虧。」
老太太挑眉看她,捏了捏她鼻子,笑罵道:「好丫頭倒跟我討價還價起來了。那布莊是我的陪嫁鋪子,若是你真有法子,我便把它送你又如何,便算是提前給你的陪嫁了。」
顧婉寧眸光一亮,她現在的確缺錢,而且現在不爭取,又更待何時?
「祖母這般說,孫女可是會當真的。」
「難道我老太婆還會騙你不成,說吧,到底有什麼好法子?」
顧婉寧沉吟片刻道:「布莊原是做什麼布料生意?」
「各色布料都有,也有些貴重料子。」
顧婉寧想了想道:「布料賣出去還不是要裁縫去剪裁?那些縫衣工裁縫鋪子自然都要買布料,祖母可派人密訪那些手藝好的縫衣工,讓他們買了布料,只要裁剪了一件衣裳就可以領錢三分,十件就是三錢銀子,卻也不少。縫衣工既貪小利,就不怕他們不大力宣傳祖母布莊的布料,一個人說,無人信,說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信了。當然,這布料也要精美,下等的料子就不用了,專進中上等的料子。這是針對那些大戶人家,若是長期購買得利頗豐,他們往日都有固定的店鋪,不容易打動,可以用此法來吸引他們。除了縫衣工,還可以在布莊製作假人,使手藝好的裁縫縫製新鮮式樣穿上,或者使仆婢穿上新樣式的衣服吸引人,到時候我們店裡也可以設裁縫,給人裁剪,為那些零散的客人提供方便,再請那些縫衣工仿製那些新鮮樣式,等成為風潮,自然來者如雲。若是可以,最好是我們自家有棉田桑田,招募織工自己織布,或更加賺錢。」
老太太略有些驚異地看著她,這法子雖簡單,卻是深通人性,多數人都是隨波逐流,喜歡跟風,往往見一件東西流行,也不管是否需要,人人爭買。說的人多了,多半許多人便以為現在流行買她家的布料,至於這布料到底是不是比其他人家的更好,那誰又說得清,反正對那些富足人家來說,每年總是要做衣裳的,多做幾件也未嘗不可。
至於下面的法子,卻是讓她沒聽過,這風潮總是變的,譬如畫眉,一段時間流行畫柳葉眉,一段時間流行新月眉,這都是不一定的事,若能掌握了風潮,自然是財源滾滾而來,不愁京城的貴婦人們不去追逐。
「要說棉田桑田自然是江南那邊,松江府便是產量最高的,那邊也是布商極多。不過我們家卻不做這個,多是種地。只是,布莊為何不把所有種類布料都進齊全了,這樣豈不是能擴大生意?」
說起來畢竟南北方的風俗不同,北方的大地主地也比南方多,多是種糧,也不適合採桑。
「既如此,自要選擇合適的布商合作,到了之後我們再在每匹布上都綉上店名商標,防止人偽造。當然,錢是賺不完的,若都被我們賺去,未免欺人太甚。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家互相合作,之所以我說不進其他種類的布料也是因為如此,總不能我們一網打盡,把生意都搶去了,總要給別人留條活路,這裡畢竟是京城,開店的難免都是公卿官員。何況做上等生意才最賺錢,便是他們賣得再多,也不如我們。」
「你這孩子,真是——」老太太驚嘆地看著她,這女孩兒心思細密,各方面都考慮到了,小小年紀如此聰敏,深諳世事,真不知道她是如何長的,怎麼以前未曾見她如此?
這麼做雖然跟其他布店形成了競爭,可是因為還留了一條路,也不會讓人忍無可忍,都是公卿之家,難道還要為此撕破臉?
更何況,他們也不可能把京城所有的生意都搶去的。
老太太深深看著她,心道:以她這樣的性情和聰敏,只怕真交給她也不會出錯。
「祖母,這樣的主意換您一個布莊,不虧吧?」
老太太臉上帶笑,拉著她的手道:「這主意的確不錯,不過布莊既給你了,老婆子可是得不到什麼好處。」
「祖母若是還有布店也可以用這法子,孫女不介意借您的東風。」
「好了,我可懶得管那些事,這布莊便交給你去管了,做得好那也是你的。回頭我讓人把印信店契給你,交代清楚就讓你管著吧。」
顧婉寧便謝了,她現在的確缺錢,老太君既然肯給她這個機會,她又何必推辭。
借著這個布莊,便在外面有了依靠,她不是顧婉真,有高氏可以依靠,還有外祖家人脈關係,她顧婉寧只有自己,如今先借著老太太的光,以後再一步步走吧。
待顧婉寧走了,老太太臉色嚴肅起來,問一旁的王嬤嬤:「你瞧怎樣?」
「老太太,奴婢看三小姐是真聰明,店要是交給她一定能發揚光大。只是,您何必還讓她管大廚房的事呢,大夫人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這樣豈不是讓三小姐難做?」
老太太慢條斯理道:「若是她連左右逢源,家裡面的這點事都擺不平,還指望別的?」
「您是想鍛煉她?」
「這內宅的陰私她若是都躲不過,還說什麼外面?這也是為她好,將來……怕是更艱險。我看她做得很好不是嗎。」
「可三小姐也沒做什麼吧?」
「她的后招在後面。這丫頭總是謀定而後動,我可不信她會什麼都沒有打算。」
——
這邊廂顧婉寧才剛剛回了寧心居,便見到顧婉真在等著她,忙道:「大姐來了多久?我去祖母那坐了會子。」
「也沒來多久。」顧婉真的笑容親熱了許多,笑著拉著她的手道:「三妹,你說的那個法子還真管用,你看,我點了些蘆薈汁,這臉上的疙瘩已經消了。」
「這東西的確好用的,我沒說錯吧?」顧婉寧看著顧婉真那光潔的肌膚,嬌艷如牡丹的容顏心道:這般美人兒定是極在乎她的臉吧,若是臉毀了會是什麼結果?
她唇角盈盈,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甚至還帶著冷光,只掩在眼帘下,看不真切罷了。
顧婉真和高氏一起用趙姨娘威脅她,她顧婉寧又豈是吃素的,先讓她們好好吃個鱉好了。
「是呢,你說的那個方子好用么,讓我試試看。」
說著,她卻拿眼瞅顧婉寧,顧婉寧見狀,便知顧婉真不信任她,嘴上道:「這樣吧,我跟大姐一起做吧,我也有些日子沒弄了。」
說著便轉身去屋外摘了蘆薈葉子清洗了一下,然後找了剪刀剪開,用清水洗凈,又用紗布過濾了一下,這才拿來用。
顧婉真見她端了碗進來,裡面放了蘆薈汁和珍珠粉攪拌著,「就這樣就行了么?」
「也可以用雞蛋之類的東西加裡面,不過今天就只用珍珠粉吧。」
「那好,三妹給我試試,我想看看是怎麼樣做的。」
「簡單得很。」顧婉寧攪拌好了,「姐姐先去洗了臉,一會我給你做。」
顧婉真頗有興緻,待洗了臉,顧婉寧弄了熱毛巾讓她敷臉一會,等拿下來再把那攪拌好的蘆薈珍珠粉抹在她臉上。
「是這麼做的?」顧婉真還從未做過面膜,心中驚奇,見敷上了臉,顧婉寧道:「等個一刻鐘功夫再去掉就好。」
遂叫綠蘿也給她抹上,顧婉真因見她也沒有例外,心中便不再多疑了。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洗乾淨了臉,顧婉真取了靶鏡來看,果然感覺肌膚白嫩了許多,就連之前那生了疙瘩的地方顏色也淡了許多,喜道:「倒真管些用,不如每日用一用不就好了?」
「倒不需要每日用,三五日用一次就足夠了。大姐可以過兩天再用,法子很簡單,就是用蘆薈汁和珍珠粉混合在一起就行了。」顧婉寧把剩下的蘆薈汁拍在臉上保濕,又取了點雪顏膏抹在臉上的疤痕上。
顧婉真問了些美容的法子,顧婉寧也笑吟吟地說了,說完,顧婉寧忽然道:「對了,母親在不在,我正有事情想找她呢。」
「母親去姑媽那了。」
「哦?出什麼事了嗎?」
「那天陸表哥不是來了么,不知怎麼的,回去跌了一跤,摔得鼻青臉腫的,身上還骨折了,真真稀奇,一醒了就說自己是遇到鬼了,嚷著要讓家裡做法事,說不然就不得安寧。姑媽被嚇壞了,忙請了道士和尚來給他做法,說怕是魘著了。你說奇怪不奇怪。怕祖母擔心,這事還沒告訴她呢。」
「怎麼,還有這種事?」顧婉寧一聽,忍不住想笑,那陸崢倒是找的好借口,回去跌了一跤?
倒也可能,只是摔得這麼慘,也著實有趣了些。
他莫非還真的以為自己是遇到鬼了么?
這倒是有趣,活該,那人渣沒皮沒臉,無恥下流,讓他擔驚受怕,再吃這樣一個大苦頭,諒他以後行事再不敢如此了,也該收斂收斂。
「可不是,我聽著都稀奇,也不知是怎麼了,娘跟我說怕是他魘著了,也不知是招惹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現下就在家養著呢,只幾個月怕是不得動彈了,這回可老實了。」
顧婉真說著道:「我也忘了,你找母親有什麼事?」
顧婉寧有些猶豫,道:「是這樣,大姐也知道,這差事是祖母交給我的,我雖然不怎麼懂大廚房的差事,但是畢竟如今管著了,也不能無所作為。畢竟二姐那裡還要跟我爭呢。若是輸了,大姐和母親面上也不好看不是,所以我想著,是不是現在可以做一點改變,好歹把大廚房弄得更乾淨整潔,不出亂子就行了。」
顧婉真狐疑地看著她,問道:「你想怎麼做?顧婉樂那個小蹄子最近倒是不安生,聽說又是找人去裝修酒樓,又是在那寫什麼企劃書,也不知弄得什麼勞什子。你當然要爭口氣,不過這大廚房能有什麼好改的?」
「是這樣,我想了個法子——」她拿出一張紙遞給顧婉真:「這是我寫的值日和排班表,還有日常制度,這些是參考原來的制度寫的。」
「有什麼不同么,咦,你這樣排班,每人一月豈不是有四天假?」
顧婉寧點頭:「就是放假,以往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其實沒有客人也用不了那麼多廚師,不如放假,讓他們可以回家團聚,這樣也讓人更有幹勁,做事也就更勤快了。」
「這清潔標準?」
「自然是為了闔府上下了,大姐你想,要是他們做菜不幹凈,誰敢吃呢,自然都要消毒……不是,都要清洗乾淨了才好,他們本身也要每日洗澡,經常洗手。」
顧婉真看了看,覺得也沒什麼問題,這不過是小事情,又不影響什麼,便做了個順水人情,「現在祖母讓你管著,你便拿了主意便是,我回頭跟母親說一聲就是。」
顧婉寧便笑著謝了,心道:這不過是第一步,真要這麼簡單,我又何必管?
等顧婉真離開,顧婉寧臉上的笑容淡了去,哼了一聲,叫丫鬟收拾了東西下去。
「這法子這麼好用啊,奴婢明個也試試。」綠蘿兩眼放光地說。
顧婉寧招呼她到身邊,附耳說了幾句,綠蘿吃了一驚。
「啊,鮮蘆薈汁不能直接塗臉?」她小聲問著:「那您怎麼讓大小姐……」
說到這裡她連忙捂住嘴不再說了。
「你把蘆薈清洗了再用才行,否則最好是煮熟了再用,總之不能直接用。」
「可是萬一那邊出事了豈不是要找您麻煩?」綠蘿擔心地問道。
「我現在管著大廚房呢。」顧婉寧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綠蘿百思不得其解,這跟大廚房有什麼關係?
跟小姐在一起,她明顯感覺自己變笨了,腦袋總是轉不過彎來。
凝香忽然手裡拿著個匣子進來了,那是個長條形的匣子,像是放著畫作,見到顧婉寧便欠身道:「小姐,方才有人送來一幅畫,讓奴婢拿來給您。」
「什麼人送的?」
凝香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是前院的人送來的,說是秦王送來給您的。」
「什麼,他又讓人送東西來?」顧婉寧皺起了眉頭。
「是悄悄送來的,沒人知道。」
顧婉寧哼了一聲,拿了畫匣子進了小書房打開,攤開畫軸,定睛一看,頓時有些驚愕。
畫上畫了一幅水墨水仙,姿態高雅閑逸,沒看錯的話,不正是她送的那盆水仙嗎?
仔細一看,畫上還題了詩。
亂擁紅雲可奈何,不知人世有春波。
凡心洗盡留香影,嬌小冰肌玉一梭。
這詩是既稱讚水仙,又以物喻人。
水仙姿態優雅,有著晶瑩剔透的白色,味道芳香,沁人心脾。彷彿一個女子,傲然出群,卓然玉立,凌波仙子般的水仙,白衫綠裙,衣袂飄飄,仙風道骨,只能遠觀不可褻玩。讓人不免生出些微的遺憾,若是她有玫瑰那麼妖嬈,牡丹那麼富貴,菊花那麼多姿,該多好。可她偏偏只是一支清雅的水仙。素裝淡裹,一縷馥香,單純,潔靜,飄逸,脫塵。
顧婉寧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送一盆水仙給他,無非暗笑他像希臘神話中愛上自己倒影的少年般自戀,不想這水仙在古人看來卻是高潔的象徵,他倒回了她一幅畫,寫了首讚美水仙的詩!
真真好笑!
這算是得還是失,算是好還是壞?
這事兒陰錯陽差,最後也不知是誰吃了虧?
顧婉寧想到這兒不由覺得好笑,欣賞起這副畫來了,平心而言,夏侯淳的畫畫得十分不錯,把水仙的風姿完全展現了出來,尤其那首詩,以物喻人,又以人比物,倒是似乎大大地誇獎了她一番。
只是,這誇獎是誇他自己呢,還是誇她呢?
那人想到送幅畫來,是否已看穿了她送水仙花不懷好意,故而回贈給她?
看那廝那貌似溫雅實則是披著羊皮的狐狸的情況來看,大抵他即便看不出,也能猜得出,故意回她這幅畫和詩,不是調侃戲弄是什麼?
「這不是那幅水仙嗎?」綠蘿笑嘻嘻地看著,「畫得真像呢。」
一邊欲言又止,拿眼偷瞧顧婉寧,還跟凝香擠眉弄眼。
顧婉寧瞪了她一眼:「眼睛壞了不成,亂擠什麼眼?」
綠蘿捂著嘴偷笑,「奴婢是瞧著有趣呀,雖說奴婢不知道小姐為何送水仙花,不過奴婢總覺得小姐是沒安好心。」
「你膽子倒大了,敢指摘主子了。」顧婉寧伸手擰住她耳朵,笑罵道:「好好學學,亂用什麼成語,我怎麼沒安好心了?」
綠蘿忙求饒:「哎呦小姐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啦,不是沒安好心,小姐是存心的——」
顧婉寧罵了她一句,忍笑道:「就你鬼靈精。」
凝香是知書達理的,見那幅畫也贊道:「秦王殿下的畫很不錯呢,好在不曾落款,旁人並不知道,小姐可以掛在書房欣賞。小姐送秦王一盆水仙,秦王回贈小姐一幅畫,禮尚往來,奴婢忽然想起一首詩來。」
綠蘿調侃道:「怎麼,凝香姐姐也要作詩?」
凝香這會子也學淘氣了些,忍俊不禁道:「我哪會作詩,便是《詩經》中的句子。『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綠蘿忙問:「什麼意思,聽著甚熟。」
「他送我木瓜,我拿美玉回報他。不是為了回報,是求永久相好呀。在乎的不是那東西的價值,只是為的那真摯的情意……」
凝香還沒說完,就見顧婉寧臉色黑了,忙拉著綠蘿跑到門口去,兩個丫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婉寧沒好氣地道:「一邊兒去,胡說八道!再亂說,拿木瓜砸你們!」
這兩個丫頭好大的膽子倒拿她打趣起來了。
她看了看這畫,心道,她除非真的二百五才把這畫掛起來呢,便收了起來,想起那廝的笑容,忍不住罵了一句可惡。
凝香見她把畫收起來了,可惜道:「小姐真的不掛起么,名畫蒙塵甚是可惜呢。」
「我可沒有罵自己的興趣。」她輕快地說了一句,忽然眸光一轉,嚴肅起來,把那寫好的紙張遞給了凝香:「你拿著這個貼到大廚房去,讓他們即日執行,清潔每日都要檢查,不合格的可是要扣工錢的,但若做得好同樣有獎勵。」
凝香見了,不由贊道:「這倒是很好,奴婢看那些師傅們一定樂意放假的,別人家可是沒有這個好呢。」
便拿了去了大廚房,宣布了此事,貼在大廚房。
劉管事見這排班表,皺了皺眉:「萬一有事忙不過來怎麼是好?」
「若是逢年過節忙的時候,自然會發錢獎勵的,小姐說了,做得好都有獎勵,做不好的自然要扣工錢。」
眾人議論紛紛,他們當然樂意放假,這每日定了排班,自然是快活,誰喜歡整日里在這裡忙忙叨叨的?
劉管事冷著臉看著,擺手讓人回去做事了,譏嘲道:「這事可得夫人做主,多出來的銀錢卻讓誰來出呢?」
凝香見他如此,臉也沉了下來:「已經跟大小姐商議過了,多出來的銀錢自然是府里出,總不會讓劉管事出的,畢竟平日劉管事在這大廚房裡這麼些年,年年清廉,誰不知道劉管事是兩袖清風,哪裡拿得出錢!」
凝香直諷刺起劉達來了,誰人不知劉達家裡有錢,在府外置了幾處房產呢。
劉達頓時氣得臉色漲紅,惱道:「好好好,我是壽國公府的管事,這錢自然是主家出,你這丫頭好生牙尖嘴利,我看三小姐這般胡鬧,早晚要出事情。」
凝香冷哼一聲:「那就不勞劉管事費心了。」
說罷,甩了帕子揚長而去。
劉達氣得直發抖,劉達家的見了,冷笑道:「老爺彆氣,看三小姐也不像能做什麼事的,只讓她鬧騰,回頭輸給二小姐,看她還有臉管著。到時候老夫人也不會再護著她。」
劉達一聽,這才感覺舒服了些,冷怒道:「以後若是她不管了,看我怎麼……」
語音戛然而止,這往日里給不受寵的姨娘剋扣那都是常有的,對不受寵的小姐,日子過得還不如府里的大管事呢。
——
天色向晚,夕陽西下,一彎新月從天際升起,斜斜掛在半空,初夏的傍晚清風徐徐,溫度適宜,顧婉寧穿著碎花綃紗褙子,烏髮挽了個纂兒,不施脂粉,清新脫俗,朝梨香園走去。
此刻園內正屋裡,離問天正盤膝坐著床上吐納療傷,一旁兩個侍衛正警惕地守在門前,忽然,離問天睜開了眼睛,眸中寒光一閃:「有殺氣!」
離風和離雲兩兄弟此刻也是面色微變,離問天擺擺手讓他們到門前查看,不要驚了賊人,自己則手指間夾了暗器,感應著那股殺氣。
是不是有人發現了他的行蹤,到這裡來追殺?
離問天想起這個時辰顧婉寧該過來了,不由心中一陣緊張,萬一賊人傷了他如何是好?
便讓兩個侍衛到院外去查看,生怕會傷到顧婉寧。
顧婉寧才走到梨香園前,忽然頓住腳步,瞳眸收縮,警覺地四處看了看,月色如水銀泄地,然而身體卻生出陣陣寒氣。
她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殺氣給鎖定住了。
顧婉寧鎮定自若地打開了梨香園的門,就在此刻,忽然間一股寒光從黑暗中倏忽出現,彷彿暗夜劃破天際的一道閃電,一道刀鋒,狠狠地直朝她撲了過來,像一隻毒蛇,伸開獠牙,朝她的頸項撲了過去!
顧婉寧心中冷怒,她早就發現了不對勁,在轉身的剎那,身體靈活地鑽進了大門內,劍光太快,快得她只來得及躲開卻來不及關門。
呲的一聲,那劍光鑽進了木門,因為殺手的警惕,只刺進了一分就抽了出來。
而顧婉寧這時已經直朝正屋跑了過去。
那個離火宮的男人,他能在受傷時還能發射暗器,想必也有幾分本事,此刻她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器,能借刀殺人是最好。
殺手一踹門直追了上來,快得出奇,眼瞅著他要追上顧婉寧,這時忽然從月下撲來兩個年輕男子,糾纏了上來。
顧婉寧眸光一凝,見黑衣人被這兩人給纏住一時脫不得身,黑衣人幾次想擺脫他們往正屋去,都被攔了下來。
「你是何人,報上姓名!」
「什麼人,我只殺這女人,與你們何干!」黑衣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一邊驚怒地跟兩人對戰。
這二人身手不差,尤其兩人是兄弟,兄弟二人一同出手,珠聯璧合,十分默契,竟把黑衣人逼迫得左支右絀。
離風離雲一聽這人不是他們的仇家,是沖著顧婉寧來的,不由驚疑不定,正想著是否要繼續打下去,不遠處傳來離問天的聲音:「抓住他,若是讓他傷了顧小姐一根汗毛,你們就自盡在我面前!」
顧婉寧眸光一轉,便看到離問天從正屋裡走了出來,身形修長,俊美無儔,此刻白衫飄飄,烏髮如墨,幽藍的眼瞳波光流轉彷彿絕美的寶石,薄唇吐出無情冷酷的話語,臉色肅殺陰冷,彷彿從地獄走出的修羅鬼剎。
顧婉寧冷笑了起來:「看來你是早就跟離火宮的人見面了,為何還留在此地?」
「今天才見到他們。」他眼皮也不眨地謊話出口,至於為什麼不想走,他不想告訴她。
顧婉寧哼了一聲,男人靠的住,母豬會上樹,信他的話她才是白痴!
看他的狀態,怎麼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得如此好了,分明是欺騙於她,只怕他早就跟組織的人見面了,否則昨天還虛弱得像起不來,今天倒生龍活虎一樣了?
只是他難道不知道留在此地危險嗎,為何還留在這裡?
「我早就說過,你若是無事就可以走了。」
離問天幽藍的眼瞳看著她,「好歹小姐也是我救命恩人,我也該跟你道個別不是么?」
「現在你不欠我什麼,我們打平了。」她看向那黑衣人,是誰要殺她?
她能跟誰有仇?
顧婉寧心中思慮片刻,見那黑衣人氣急敗壞地喊道:「滾開!」
眼瞅著黑衣人漸漸落入下風,似乎就要左支右絀,無法抵抗,忽然半空中一道白影倏忽而至,離問天陡然睜大了眼睛,渾身肌肉緊繃,指尖的暗器就朝那人打過去。
那人速度極快地在在空中一轉,躲過了暗器,臂膀張開彷彿一隻大雕一般飛撲而下,還未看得清他如何動作,眨眼間的功夫,離風離雲兄弟就被抓住后領翻滾著飛了出去。
二人一個驢打滾翻了一圈才將將穩住身形,頓時大驚失色。
那黑衣人見無人抵擋,竟抓住機會還要朝顧婉寧殺去,卻聽那白衣人怒道:「站住!好大膽子!」
他伸手啪的一聲擊在黑衣人背上,黑衣人受不住,頓時捂著胸口栽倒在地,面巾也掉了下來,抬起頭狼狽地看向白衣人。
直到此時,顧婉寧才看清,那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陸潛!
而那月白滾金長袍的白衣人,秀美無倫,美絕塵寰,腰間仗劍,不是蕭宸雲又是誰?
顧婉寧著實沒想到來人居然是他們。
原來要刺殺她的人居然是陸潛!
她冷冷一笑,那笑聲在這突然安靜的月夜格外刺耳。
「原來要殺我的是你,真是有趣,陸潛,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然你幾次三番想要對付我?」
蕭宸雲臉色鐵青,「陸潛,我幾次三番警告你,我以為你聽進去了,沒想到你借著我讓你出任務,居然敢來刺殺她,你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么?」
陸潛吐著血,他大笑幾聲,氣道:「這女人如此辱我,我如何罷休。我今日無論如何便是要來殺了她。殺了她也是為了你好,免得公子你做出錯事!」
「好,你——」蕭宸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對我好?笑話,我的事何事要你來管?不要以為你是他的人我就不能動手殺你,說到底,你不過是我的一個屬下!我們的事不要牽扯到別人,你幾次三番針對她,夠了沒有?」
「是你忘記了當初答應過什麼,我看公子是不知道危險才是!我是為你著想,你這麼關注這個女人是為了什麼?若是讓南邊知道了,也不會答應的!公子你喜歡這個女人?哈哈哈,恐怕你不知道吧,這幾天這個女人偷藏了個男人在這裡,水性楊花,她可沒有想過公子你半點——」
「閉嘴!」蕭宸雲急怒攻心,一伸手忽然間扼住了陸潛的頸項將他抓得腳抬了起來,他本來琥珀色的瞳眸此刻閃爍著紅色的光芒,顯得邪異可怕,握住陸潛的手收縮間似乎脹大了,陸潛臉色大變,驚恐地看著他:「你,你練成了……」
蕭宸雲眸光一閃,忽然將他狠狠地扔了出去,「轟」的一聲,陸潛摔在了地上,有咔嚓骨節斷裂的聲音,剛剛那一摔,卻不知摔斷了他多少根骨頭,此刻陸潛卻是爬不起來了。
蕭宸雲猛然回過頭來,已經不見方才暴怒,眉目間又是往日模樣,邪魅,美絕塵寰,彷彿剛剛那嗜血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他上前一步嘆了口氣,低頭朝顧婉寧鞠了一躬道歉:「抱歉,我的屬下沒管好,讓你受驚了。」
顧婉寧側身躲開,沒接收他的歉意,冷淡得道:「雲公子還是管好你的屬下再說吧!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自從見到這廝,給她招惹了多少麻煩?
她沒興趣招惹這麼一個移動炸藥庫,隨時都會惹來各種糾紛。
「你是生氣了?我為陸潛給你道歉,你放心,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我希望你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一邊摔在地上的陸潛此刻吐著血咳嗽起來,這時冷笑著尖聲笑了起來,聲音像夜梟一般尖利,透著怨氣:「哈哈……我死了又如何,公子不要以為南邊那裡會放過此事……至於這個女人,只會給你惹來麻煩——」
「滾!」蕭宸雲回眸一掌打昏了這喋喋不休的傢伙,看向一邊的顧婉寧,「這傢伙太羅嗦了,他的話你不要當真,總不能你要為他遷怒我吧?」
旁邊離問天自從蕭宸雲出現就一直把目光盯著他,幽藍的眼眸波光閃爍,映著月色越顯得神秘莫測,此刻,他忽然上前一步擋在了顧婉寧面前,一步之遙的距離,不遠不近,觸手可及,曖昧的距離。
從蕭宸雲這裡看去,這突兀出現的男人以一種佔有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神秘莫測,幽藍的眼瞳,俊美的輪廓,性感的唇瓣開闔間帶著雄性天生的魅力,似暗夜的鬼魅,翩然而至。
「強扭的瓜不甜,這位公子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么?顧小姐不歡迎你,你——可以帶著你的屬下走了。」
蕭宸雲瞳眸陡然縮了一縮,他定睛凝視著面前的男人,而離問天也肆無忌憚地回視,周圍的空氣頓時因兩個雄性生物的對峙而變得凝固幾近讓人窒息起來,天生的*和直覺讓他們在對視的第一眼就互相敵視了起來。
顧婉寧皺了皺眉,斜覷了離問天一眼,這傢伙是發什麼瘋,這話是他該說的么?
再說了,她跟蕭宸雲的事與他何干?
周遭的氣氛極其壓抑,就在氣氛逼近臨界點時,蕭宸雲忽然間輕輕笑了起來。
那笑容極致的美麗,似月色中綻放的曼陀羅花,邪魅而充滿誘惑,他勾起唇角,聲音帶著幾分哀怨,望著顧婉寧的眼眸似乎也是深情楚楚的樣子:「嘖嘖,小寧兒,莫非你是要狠心拋棄我了么?你忘了我們幾日前那一吻了么?那可是我們定情之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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