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另一邊的歸途(4k)
大廳外,潔希爾和西恩已經站在那裡,等了有一會了。
看到安吉走出大廳,他們立刻來到她身邊,異口同聲地詢問道:
「安吉,沒事吧?」
見他們如此擔心自己,安吉心裡湧出一陣暖意,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沒事。」
安吉的語氣非常自然,神情也很正常。
可即便如此,潔希爾和西恩也還是從她臉上捕捉到了那一絲細微的疲憊,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似乎是有什麼顧慮,西恩在微微抬手后便訕訕地放下了手,沒有採取什麼行動。
而與此同時,潔希爾則是很自然地用肩膀架起安吉,熱情地笑著說道:
「我扶你下去,你好好休息哦~」
「好,謝謝。」
安吉根本沒虛弱到那份上。就算她再疲憊,那也是「耐性值137」的疲憊,足夠她一拳轟飛幾頭牛了。
可是,看著這個傻姑娘滿腔熱血、只想為她分擔些什麼的樣子,她還是選擇順從潔希爾,就這麼讓她用肩膀架著自己,走到四樓的卧室,隨後才微笑著與她和一路跟過來的西恩揮手告別。
關上了卧室門,聽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安吉一直緊繃著的精神終於徹底舒緩下來。
背靠著門板,她緩緩坐到地上,一邊感受著身下地毯柔軟的觸感,一邊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那把劍湊到她身邊,在她身前蹭了蹭:
「主人,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
她這麼說著,卻忍不住嘆了口氣,這讓厄里亞聽得心裡難受,眼睛也跟著耷拉下來:
「主人,是不是她又為難你了?」
「沒有——這次她對我很好,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頗為感慨地說著,她伸出手,撫摸著厄里亞那隻鮮紅的眼睛。
那並非是血肉的觸感,反而微涼得像金屬,又硬得令人髮指,即便是用拳頭砸上去,也不會對厄里亞造成任何影響。
每次生氣時,她老愛往這顆眼睛上砸——因為她總覺得,這顆眼睛就是厄里亞的點睛之筆,也正是這顆眼睛,讓她得以感受得到厄里亞的一些情緒,也就讓她分外喜歡。
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這隻微涼的眼珠,安吉的動作和眼神顯得格外溫柔。
可與此同時,厄里亞卻無暇為此感到開心,只是注意到她神色里的疲憊,眼神也跟著狠厲起來:
「那個女人……真是該死。」
聽著他為自己打抱不平,安吉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下:「別這麼說啦——她這次真的對我很好。」
「……這樣嗎。」
這下,厄里亞才算信了她的話,在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
但緊接著,他又幽幽地說道:「就算這樣,您和她相處也太累了。」
「是這麼說沒錯,但那也只是因為我現在實力還不夠而已……」
說完這句話,安吉心裡湧出了很多想法。
在回格洛斯克之前,她從未想過斯萊德會突然對她好成這樣。
仔細想來,在這次談話里,斯萊德雖然還是有對她動怒,但那會應該是因為西恩在場、她的那句「我不需要」又過於不給情面,所以斯萊德才會擺架子地動下「殺意」。
這麼說來……這傢伙,好像沒問她要那些寶物?是她一不小心忘記了嗎……
想到這事兒,安吉頓時有些心虛起來,看著還在對自己連連眨眼的厄里亞,無奈地小聲說道:
「她一下子對我太好,我都不好意思造反了。」
「有好到這個份上嗎?」厄里亞不禁驚訝起來。
「嗯……但其實,這和她對我好不好也沒太大關係——畢竟,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說是想法,其實更該說是野心。
而在她說完這句話后,厄里亞只是久久地沉默著,沒再說話,這讓她笑了下,拍了拍它:
「別擔心啦,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就先這麼過著唄。我要去休息了哦,等下下午還要去訓練呢。」
「訓練?」
「嗯,和斯萊德一起……因為,我們下星期要和她去墓園。」
「什麼???!」
——————
另一邊,威爾利時領。
一輛全身潔白,外側有藍色金絲緞帶裝飾的豪華馬車,在鄉間小路上疾馳著。
它的前方並沒有配備任何馬匹,僅有一個豪華的車廂,以及四個鍍金的輪子而已——這讓它顯得既尊貴又奇特,也因此吸引了沿途所有人的目光,讓他們紛紛駐足,觀賞這難得一遇的奇觀。
這一路上,偶爾也會有幾個行人來不及躲閃,或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忘記了要躲開它。
但是,在撞到他們之前,這輛馬車就像是真的有馬牽著那樣高高躍起,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引發人們的陣陣驚呼和熱烈的討論:
「那個一看就是寶物吧!!太厲害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厲害的寶物!」
「不知道是哪位貴族老爺坐在裡面呢!!」
「也有可能是騎士吧?好像是叫什麼……無畏者?」
「真好啊……如果我也能成為無畏者,是不是也有希望能坐上這種馬車啊?」
「不可能啦,你的耐性值可是0啊。沒希望,放棄吧~」
與外面的熱鬧景象不同,此刻,馬車內的三人都靜靜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菲斯克正靠在查爾斯身上熟睡著,而查爾斯和伊瑟琳則是靜靜地看著窗外,似乎都有什麼心事。
伊瑟琳獨自一人坐在另一側。感受著寒冷的風從窗戶處不斷灌入,她卻沒有因此關上車窗,只是任憑冷風吹在自己的臉上,看著那些陌生的風景飛掠而過。
這,就是初冬的景色。
四季會輪換,一年裡總會有這麼個寒冷的季節,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關於諾爾森村的冬天,她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也根本不知道那裡的冬天是什麼樣的。
仔細想來,她記憶里的諾爾森村好像永遠都是那麼炎熱,就好像那裡只有夏天。
這夏季如永恆般漫長,而在離開諾爾森村后,她連在最近這個夏天的記憶都開始模糊起來,更別提更早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合常理。她記不清自己小時候發生的任何事,卻又有著一種異常清晰的概念:
她,不是諾爾森村的原住民。
在幾年前,她和父母一起搬到這裡。由於他們沒有信教,村裡人並不待見他們,他們家也曾遭受過教會的質疑、被迫接受檢查。
這些事情,她記得非常清楚——可與此同時,她又沒想想起任何具體細節,只記得有這麼個事情而已。
如果真的發生過這種驚心動魄的事情,她怎麼會「想不起任何細節」呢?
諾爾森村可是與世隔絕的異境啊……他們怎麼可能搬家搬到這裡來,就算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們住的地方又是哪裡?
也許……諾爾森村發生的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場幻夢而已吧……?
可要這麼說來,她到底是誰?她的父母,真的就是她的親生父母嗎?
在這一路上,她已經無數次想過這些問題。
那是暫時無人能解答的疑問,即便是耗費再多時間思考,也只是徒勞罷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這些事,情不自禁地會去構想更多可能性,情不自禁地就會想到已經不在的父母,以及……
那個對自己溫柔親切、呵護有加的,黑髮金瞳的女性。
不論諾爾森村發生的一切是否真實,至少,她和安吉一起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實而鮮明的。
安吉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賴人。在她面前,她可以安心地放下偽裝、暴露自己的軟弱,也總是能得到她溫柔的安慰。
可如今,她卻懂事地選擇了和她分開,只因為她對自己說:
「在威爾利時,你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什麼是「更好的生活」?
對於這個辭彙,她並沒有準確的概念。
只是那會兒,安吉那麼認真、那麼溫柔,再加上查爾斯也在旁邊勸說著,西恩也只是抱歉地看著她,所以她稀里糊塗地就答應下來了……
不,不對。她根本沒答應下來——是查爾斯這個混蛋哄著她忽悠她、強行替她答應下來的!
想到這事,伊瑟琳心裡的那些傷感,瞬間被不滿所取代。
她不悅地看向查爾斯,發現這個黑髮青年怔怔出神地看著窗外,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就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那般,他突然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對面,就這麼對上了伊瑟琳不滿的視線,燦爛地笑了下:
「嗯?怎麼了?」
「……」
沒有作出回答,伊瑟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迷惑地眨著眼睛、側了側腦袋,也沒有任何想要開口的慾望。
平心而論,那張臉確實是帥得出奇。長得清秀乾淨也就算了,那對湛藍色的眼睛又很澄澈,再加上他陽光開朗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就會產生近親感
但是,一想到就是這個傢伙忽悠著自己和安吉分開、甚至還偷偷和安吉發展成了更親密的關係,伊瑟琳就覺得這張臉怎麼看怎麼可惡,臉上也愈發不滿起來。
這下,查爾斯終於忍不住問道:
「欸欸……到底怎麼了嘛?不要這麼一直兇巴巴地看著我啊?有話直說嘛。」
「跟你沒話說。」
賭氣地說出這句話,她看到查爾斯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起來:
「你這小丫頭,別這麼一個人生悶氣啊……你是想家了嗎?還是在想安吉?」
「……和你沒關係。」
伊瑟琳表現得冷淡。
然而,查爾斯卻並沒有介意,只是善解人意地笑了下:「這樣啊。不過,要是你哪天想和我多聊兩句了,我隨時歡迎——畢竟是我把你從安吉那邊搶過來的,我總得對你負責任才行嘛~」
聽到他這麼說,伊瑟琳心裡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只是她不想把這份感情表現在臉上,也不想被對方察覺到,於是便默默抿了抿嘴,看向他懷裡還在熟睡的菲斯克,把話題引到了她的身上:
「她怎麼這麼能睡啊?」
「唔……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她一離開那個空島,就會變成這樣吧。」
不確定地解釋著,查爾斯看了眼菲斯克,輕輕嘆了口氣。
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威爾利時領西部的卡德隆城堡,先把菲斯克交給卡德隆家,再返回威爾利時的國都——阿爾斯特郡。
由於伊蘭去送勞倫和安德莉亞回奧伯林帝國,所以這輛馬車上就只剩下了他和這兩個小女孩,這也讓他心裡不免多了些無奈。
希望能早點回去吧……雖然他們衣食住行是不愁,但他也不想老是過這種「帶孩子」的日子啊。
「……不過,只要她能過得好行了。」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有些上揚。
他摸了摸自己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看到了那兩顆熟悉的紅色光點,頓時安心下來,滿足地笑了笑。
在關於戒指的事情上,他故意對安吉隱瞞了一些細節——這個戒指,並不是只能為她承擔一次致命傷。
只要他還活著,她就永遠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這個寶物的實際功能,是用第二個戴戒指的人壽命作為代價,以此抵消「第一位戴上它的人」受到的所有致命傷。
這,就是威爾利時領最貴重的寶物之一,也被他們稱為「付出」。
如果安吉知道了這件事,大概會惡狠狠地罵他很久、還會拚命想要摘掉這枚戒指吧?
只可惜,這個戒指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掉了——哪怕她用各種「過激的方式」來嘗試,也絕對擺脫不了它。
「希望她能晚點發現異樣吧……不過,要是她真的有乖乖聽話,一直戴著它,說不定這輩子也發現不了呢~」
這麼想著,他不禁泛起笑意。看著那枚代表著安吉的那顆紅點,他發現它久久地停留在原地,沒有像之前那樣輕微地移動著,於是便猜測她大概已經抵達肯特郡,放心下來,重新戴上手套。
可在這時,他的餘光卻突然看到對面的伊瑟琳正笑著看著自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這個先前還在鬧彆扭的女孩,不應該會有這種「奇怪的笑容」。
此刻,這個白髮女孩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自己,似乎已經是這樣很久了。這般反常的情況,立刻讓他想到了先前伊瑟琳被附身時的樣子,果斷拔出腰側的長劍,同時看到伊瑟琳笑著開口:
「看來……是我錯過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