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身份

或許是斯萊德有意這麼做，安吉剛好就落在了一戶人家的附近。

向他們問路后，她發現這裡已經是肯特郡的近郊，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徹底安心下來。

斯萊德，還算是有點良心的。

順著他們所指的方向，她披著遮住全身的黑色斗篷，一路狂奔，不過十幾分鐘就回到了城堡附近。

視線觸及到城門的那一刻，她很快就看到那個熟悉的棕發青年——西恩。

他穿著便服站在城門口，焦慮地四處張望著，似乎是在等人。

很快，他的視線就和安吉對上，頓時面露喜色，一邊朝她揮手一邊飛奔過來：

「安吉！你還好嗎？」

「嗯，挺好的。」

見他這麼開心，安吉心裡不禁湧出一陣暖意——

繼潔希爾之後，這座城堡里等她回來的人，又多了一個。

微笑著和他招手，她也跑向西恩，很快就來到了對方面前，好奇地問道：

「你怎麼站在城門口啊？是在等人嗎？」

「等你。」

他不好意思地低頭，但緊接著，他便抬頭看向面前的女孩，滿臉擔憂地問她：

「你怎麼沒有和斯萊德大人一起回來？我看到她一個人從馬車裡下來……你和她又鬧矛盾了嗎？」

「什麼叫『又』啦……」安吉忍不住嘆了口氣，旋即無奈地笑了起來，「不過，好像也確實是這樣……只是這次我們沒有吵架，更像是她在鬧脾氣吧？」

說最後這句話時，她刻意壓低了音量，湊到西恩耳邊，而西恩也對此感到詫異，難以置信地小聲問道：

「真的嗎？」

「嗯，」安吉微笑著點頭，「你要是想聽具體內容的話，我回去再跟你說吧？」

「好。」

西恩也笑了下。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漸漸低沉下來，在安吉迷惑地側頭看他時，猶豫地說道：

「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好。」

五分鐘后，安吉帶著西恩，來到了她那間位於莎特沃德宮四樓的寢室。

招待西恩坐到木桌旁邊的椅子上，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把今天和斯萊德相處時發生的那些事說了一遍，這讓西恩聽得提心弔膽，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皺眉：

「明明可以直接騙她說『你會乖乖聽話』，可你卻硬是要說什麼再考慮一下……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倔呢？」

「我只是在嘗試著和她好好相處而已。」

這麼說著，她認真地看向西恩的眼睛，對這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耐心解釋著：

「斯萊德的防備心很重。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容易看穿其他人什麼時候在說謊、什麼時候在說真話。

「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還要再騙她？如果我『明知道會被識破卻還要繼續瞞騙她』，這種做法只會讓人覺得我完全不可信，也完全沒想坦誠，只會讓我和她的關係更加惡化。

「我只是沒法改變自己的想法，也騙不過她，索性就坦誠了些，僅此而已。」

聽完安吉這些話，西恩也理解了她的做法。

可就算這樣，他也還是忍不住嘆氣，悶悶地說道：

「嗯……你做的確實有道理。可是，斯萊德大人為什麼要讓你去墓園？我本來還以為她是故意用這種方法懲罰你來著……」

「對，這件事我也得和你說下——這次的墓園，是墓園的守門人特意邀請我去的……大概吧。」

在西恩驚訝的表情中，她向他解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而西恩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下來，喃喃道：

「墓園的守門人，應該也會是詛咒生物吧？他們邀請的安吉應該就是你……可是，他們為什麼會知道你、又特意邀請你過去呢？」

「不知道，所以我想去問清楚。」

安吉平靜地回答著，可這時，西恩卻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質問她：

「為什麼？？這種時候你不想著怎麼避開墓園也就算了，竟然還想主動去見那什麼守門人？？你為什麼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那我問你：如果我在這時逃避，我就能平安度過餘生嗎？」

這麼說著，安吉堅定地看著他，聲音也不自覺地加重了些：「西恩，我們都是無畏者，也都是這個城堡里的騎士。只要我們活著，我們就會源源不斷地被派出去、不停地遇到危險。

「對我們而言，變強既是我們宿命，也是保護自己和周圍人的唯一辦法。這次有斯萊德陪我去，我的生存率也能提高很多——

「我理解，我知道的……但是，你，真的需要這麼急嗎？」

一直聽她說著，西恩突然在這時打斷她。

他看起來非常難過，聲音也有些發抖，這讓安吉當場愣住，看著他苦澀地繼續說道：

「你實在是太急太急了……你知道嗎？整個格洛斯克，從來沒有過能在你這個年紀就有137耐性值的人，更別說你到現在這個程度。只是用了短短三個月左右的時間……

「安吉，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急著想去變強？既然斯萊德和你的關係已經緩和，你大可以慢慢規劃，從長計議，而不是在剛離開一個類似高級異境的地方之後、就又急匆匆地去真正的高級異境……

「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現在的這個情況，在七級異境里是會有輕微不適癥狀的？這種不適，說起來是輕微的，但那也是一種讓你全身難受、慢慢消耗你生命力的可怕癥狀——你，真的能那種危險的地方活下來嗎？」

「西恩。」

平靜地叫出他的名字，看著愁容滿面的他，安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句她很早就想說的話：

「你，到底是以什麼身份，對我說出這些話的？」

見她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這瞬間，西恩心裡咯噔一下，整個人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不敢在這時隨便接話，只是看著她注視著自己，不帶感情地說了下去：

「厄里亞關心我照顧我，是因為他是我的劍，我是他的主人。但是，只要是我做的決定，他也只能努力勸說我，還不敢勸過頭，生怕因為惹我生氣而被我丟掉——不過，他倒是會在『私底下』做些違反我意願的事情，這些就暫時不提了。」

聽到她這話，厄里亞有些尷尬地眨了眨眼睛，沒敢說些什麼，默默地聽她說道：

「查爾斯之所以想插手我的想法，那是因為他喜歡我、擔心我遇到危險。但他也不敢過多干涉我，生怕會引起我的反感——畢竟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比較短暫，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厚，而我也確實沒有正式答應他的告白。

「那麼，你又是為什麼想要改變我的想法、想要干涉我的選擇？就因為你想要為你的父母報恩？就因為你向我宣誓效忠嗎？」

「我……」

這一刻，西恩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不禁有些退卻。

是啊……他到底能有什麼資格來勸她呢？

從他效忠的那一刻起，他和她就不再是平等的。可安吉一直都是以近乎平等的方式來對待他，再加上這段旅途中他們一起經歷了太多事情，這才讓他漸漸和她熟悉起來，也就漸漸忘記了：

其實，他不該過多干涉她的決定。

他應該做的，是「用盡一切辦法幫助她」，就如他當年宣誓的那樣——

我願意為您獻上我所有的忠誠，獻上我的生命，獻上我的一切，執行您的所有決定，為您勇敢作戰，隨時準備為您犧牲，永不背誓。

可現在，他不僅嚴重違背了「執行您的所有決定」這一條，在其他方面也做得相當差勁——在先前的那段旅途中，安吉遇到了那麼多的危險，而他卻始終沒能幫上什麼忙，甚至反而還為了救他而進入了諾爾森村，害得她被捲入危險之中……

他，是不是她的累贅呢？

自己，是不是「不該」待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