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

飛船因為突破大氣層的關係在不斷劇烈地抖動,正常情況下我們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找個地方固定住自己，免得不小心被甩飛撞破腦袋。失重環境下控制身體平衡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過因為我們都是夜兔族的設定,所以還可以在抖得視線都模糊的情況下站得穩穩噹噹。

氣氛十分尷尬,我的通訊器沒有關掉,所以還能聽見控制中樞傳來的聲音,大家都忙著控制飛船一邊抵禦剩餘拉達姆的進攻一邊順利的下降到地球。艙房裡咔咔直響,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因為劇烈摩擦變得火紅的氣流，把原本明亮的室內映照成了血紅的顏色。死死抓住雙層床的柱子,我覺得大腦還在混亂之中,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才好。可是，一直這麼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等到抖動稍微變得好一點，我斟酌了一下語氣，小心翼翼地問：「……想和我談談嗎？」

神月的戰鬥力肯定已經逆天了,這樣的情況下他都還能繼續保持埋頭抱膝的姿勢，就在我以為他會直接當做沒聽見的時候，他陰沉沉地說：「有什麼好談的。」

我一時語塞：「呃，隨便啦，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我會好好聽的。」

飛船再次猛地抖了一下，我沒站穩，眼看就要一頭撞到船艙牆壁，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並且死死地用四肢固定住我到處亂滾的身體。也許是因為剛才的衝擊船艙里的線路忽然短路，燈熄滅了。可是黑暗中我還是能看見他的眼睛，根本不像是人類或者活著的生物，散發著一種詭異的紅光。

「想聽我說什麼呢，母親。」

他咬牙切齒地說，平靜的語氣下面隱藏著讓我畏縮的凶暴。當說到母親兩個字的時候，那種嘲諷的味道怎麼都隱藏不住。

「那個……你確定沒搞錯嗎……我是說我這不還沒結婚呢，忽然冒出一個人來說是我兒子……當然也不是說你不好啦，啊哈哈哈哈哈……」

在他兇惡仇視的目光下，我越笑越小聲，最後乾脆閉上了嘴。

「對不起。」

我用很小聲的聲音說。他危險地眯起了眼。

「對不起，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那個……」

我心想我怎麼知道要說對不起啦！可是看你這兇惡的樣子，我還有其他選擇嗎？現在的神月少年一副受了刺激隨時都會暴走的感覺，我可不敢再說出什麼禁句，說對不起總比沒神經的說「兒子，你爹是誰，長得帥嗎」來得安全多了。

「說啊，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也會感到愧疚和難過嗎？」

他激動起來，看樣子又想來掐我的脖子。這下可糟糕了，論戰鬥力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又正值亂糟糟大家都忙得要死的時候，萬一真的被他掐死，叫救命都沒人來。我連忙大聲說：「當然會，當然會，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腦子裡一片迷茫，我還是想對你說對不起啦！」

「所以我問你理由啊！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

按住我手腕的手壓得骨頭咔咔作響，我覺得他已經有點錯亂搞不清回憶和現實了。話說我怎麼知道那個「我」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搞得神月如此憤怒，某非是拋夫棄子跟其他男人跑了？可眼下不找個靠譜的理由出來穩住他，我估計就要成為機戰歷史上第一個被人掐死的**主角了！

「你是我的兒子沒錯吧，哪怕現在我還不是你的母親，但是一定是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你來到現在。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想帶我走嗎，雖然不知道原因，一定是為了某種理由。我不但沒有諒解你，還處處懷疑你針對你，你救了我的命之後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對不起，神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其實這番話說得一點誠意都沒有，我也是情急之下胡編亂造。可神月卻像是觸電一樣猛地一抖，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感覺到有眼淚，我會以為他哭了。

「是啊，都是你的錯，都是你不對……」

他恍惚地說。

「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保護你，讓你受苦了。對不起呢，神月，可是現在我們不是在一起了嗎，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再也不會讓你難過寂寞了，真的，相信我。」

我努力地眨著眼睛企圖擠出一點眼淚，可惜演技不過關。但神月似乎已經不在乎這些了，他的表情顯得異常詭異，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我緊張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忽然暴走把我掐死。就在這緊張的一刻，飛船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抖得好像要散架，我哎喲一聲直接被甩了出去，原本以為會撞到牆壁上，結果臉挨到的卻是軟軟的觸感。

「唔！」

神月擋在我的前面，做了一回人肉墊子。不知道是撞到什麼了，他的額頭裂了一條口子，大概是已經降落到了地面，血珠沒有像在宇宙里那樣四散飛開，而是滴滴答答地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

「你流血了！」

我下意識地就去捂那條看起來很恐怖的傷口，他一扭頭，卻反手按住了我的手背。

「……」

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場景，但已經有光線透進來，我看見他的表情很複雜，像是獲得了解脫，又像是終於找到了救贖。我獃滯地和他對視，覺得此刻不管說什麼好像都沒有意義的感覺。

「看來我們是到地球了。」

他用平時那種冷淡的態度說。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嗯，看起來好像是這樣呢。」

「走吧，別呆在哪兒。要是一直不出現，肯定會有人來找你的。」

他若無其事地說，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還伸出一隻手給我。我完全被他奇怪的態度弄得手足無措了，這人好可怕啊媽媽。剛才還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樣子，忽然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了。難道是被撞到頭導致忽然失憶了？啊呸，這怎麼可能！

「哦，哦，也是，迪奧他一定很擔心。」

我語無倫次地說，拉住他的手站起來，整理了一□上凌亂的衣服，打算去打開船艙的門。可是剛剛把手放在開門的感應器上，忽然覺得身後有股力量一推，就被壓在了門板上。神月緊緊貼在我背上，還伸出手臂按在我兩隻手上，我感到他呼吸急促，吹得耳朵很癢。

「干、幹什麼啦。」

眼下我們都沒穿駕駛機體時候的專用戰鬥服，只是一般的日常活動便裝。隔著並不算太厚的衣料，我感到他的體溫簡直滾燙到驚人的地步，和他一貫給人那種冷淡的態度截然相反。等等，少年，你想幹什麼，我我我我我可是你的老媽——啊，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啦——但是這樣也是不對的！

「呵呵。」

他笑了一聲，手臂滑下，緊緊抱住了我的腰，十分用力，讓我差點窒息，本能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卻又不敢用力掙扎，生怕刺激到他狂性大發。

「你的身體，很僵硬呢。害怕我嗎，害怕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兒子嗎？」

他把嘴唇貼在我的耳朵上，夢囈一般地說。

「啊哈哈哈，我只是不習慣和異性這麼近距離接觸而已。快點放開我啦，哪怕你是我未來的兒子，這麼做也太過了。」

我不自然地回答，察覺到他越抱越緊，而且由於身高差，我已經雙腳離地，不禁緊張起來。

「別害怕啊，我不會傷害你的。知道嗎，我是為了你才從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到了這裡。雖然一度怨恨過也憤怒過，不過，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願意接受我，我就會保護你。」

他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聲音輕輕地說。

「真的？那太好了。所以快點放開我，我快要被你抱成兩截了，神月！」

聽見骨頭在咔咔作響，我呼吸困難，已經管不了會不會激怒他，用力地踢著他的小腿。可是他無動於衷，很開心地笑了起來，還把臉貼上來蹭我的臉。

「再叫我一聲，叫我的名字啊，媽媽。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見你這麼叫我了。」

「神月，快點放開我，不然我就要生氣了！」

雖然覺得神月的態度變得好奇怪，就像是忽然變成另外一個人一樣可怕，但我還是迫於壓力叫了他一聲。他十分高興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隨後也不放開我，而是把我用一隻胳膊抱好，便打開艙門走了出去。

「快點放下我，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了。」

腳踩不到地搖搖晃晃的感覺很不爽，而且被一個少年一隻胳膊就舉起來的事實讓我感到異常羞恥，只好抓住神月的腦袋小聲地說。他假裝沒有聽見，無視一路上遇到人後他們的驚愕表情，硬是把我一直扛到了格納庫舷梯的地方。

「蕾拉，神月，你們幹嘛啊，為什麼要抱成那個樣子走過來。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那麼好了。」

格納庫已經集合了不少人，其中還有大部分人穿著戰鬥裝備，十幾台小型機體正在待命，看樣子是準備下去探索。沙也加正在和甲兒說著什麼，看見我和神月過來，不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所以說快點放下我啦！」

我惱羞成怒地狠狠敲打神月的頭。

「讓開。」

神月無動於衷，用冰冷的命令口吻說。

「你要幹什麼。」

沒想到站出來阻止他的卻是提耶利亞，他穿著戰鬥用的服裝，手裡甚至還拿著一把鐳射槍。我見狀生怕出事，急忙打圓場：「沒事沒事，我只是和神月有點事情，說開就好了。喂，神月，你幹什麼，還不快放下我。」

他哼了一聲：「這裡不安全，我要帶你離開。誰要是敢阻攔我，我就殺了誰。」

此言一出，頓時四下嘩然。平時神月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拽樣，但最多也就不搭理人，現在忽然擺出挑釁的樣子，實在是很難讓人不覺得他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你小子還不趕快把蕾拉放下來，想要把她帶到哪去？」

我的心靈之友迪奧終於出現，生氣地往這邊走。可是神月面無表情地轉身，一把小型的激光槍出現在他空著的手裡。

「我說了，讓開，我要帶蕾拉離開。」

「蕾拉，這小子瘋了嗎？」

迪奧大怒，對我大聲叫道。

「冷靜點，神月，你這是怎麼了，即使要走，也不能這樣說離開就離開啊。」

我用力捶打他的背，不知道他吃了什麼力大無窮，胳膊像是一條鐵箍，死死扣住我的腰，一點都沒有鬆開的跡象。

「我會保護你，我不會讓你死。留在這裡只會有不幸的悲劇，我不會再讓命運重演。」

他信誓旦旦地說。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嚴肅了，周圍的人都被驚了一下，暫時沒有任何行動。我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心是……難以形容的……亂七八糟。

「我覺得我們還是談談比較好，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