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碼頭 上
即使遠離戰場,爆炸威力也已經波及到此,儘管沒有人缺胳膊少腿,也沒有什麼萬噸的大石頭從天上掉下來,但其破壞性是顯而易見的:整個部隊的組織和紀律已經被炸了個稀巴爛。碼頭已經亂成一團,之前分別部署在各個地方的後備隊伍,不管有沒有接到命令,為了逃命,此時全都蜂擁而至到海岸邊。各個隊伍摻雜在一起,隊長找不到自己的隊伍,士兵如受驚的羊群四處亂跑,而有些隊長自己也成了羊群中的一員。長官更是不見蹤影,只有一些老兵和小隊長四散在人群中,憤怒地揮舞著武器試圖穩住局面,就像一塊石頭,妄圖阻擋滾滾洪流。武器和護甲被隨手丟棄,戰旗倒在地上任人踐踏。有些士兵乘亂跳上後勤的篷車,在裡面翻找食物,直接坐在車裡吃了起來。有的乾脆把武器扔了,抱起一條火腿就跑。其實也跑不到哪去,沒有了指揮他們只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在人群中亂竄而已。大敵將至。部落的士兵居然不想著抵禦外敵,反而不聽指揮去搶劫自己部隊。這在部落的軍隊里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行為,沒有哪個部落的戰士能做出這種事。然而這天種方夜譚的事情,就這麼赤裸裸在海岸碼頭上演著,像一個響亮耳光,狠狠地抽在茲達和在場每一個老兵臉上。
指揮部的大帳塌了一半,各種地圖、文件隨意丟棄,酒桶滾的到處都是,從被打破的酒桶里流出來的酒液,匯成一條小河,蜿蜒流淌,從碼頭注入大海。有些軍官坐在那,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些發了瘋的士兵,顯然是酒還未醒。剛剛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摧毀了這群烏合之眾最一絲理智。這些殘兵敗將的臉上不再有部落戰士應有的視死如歸那種勇氣,恐懼已經領先一步,統治了這片碼頭,肆意收割著這裡每一個人,如古神般在每個人的腦海中低語:聯盟很快就會從天而降,把你們趕盡殺絕。
茲達和希拉莫艱難地在一片混亂的營地里前進,一邊注意腳下那些被丟棄的武器和物資,一邊揮臂擋開那些橫衝直撞的獸人。
「這些雜種根本沒有資格算作軍人。」茲達怒火中燒,揮臂一個肘擊狠狠地把撞上他身上的一個士兵打翻在地。
「別管這些了,快去找將軍。得把幽暗城的情況彙報給他。」希拉莫說:「我們分頭找,我去碼頭,你上大帳那看看。」
未等回話,希拉莫頭也不回地扎進了人潮中。
茲達一路跌跌撞撞,用拳頭為自己開路。跨過那條「酒河」,來到倒塌的指揮部帳篷那裡。幾個酒氣衝天的軍官像雕像一樣坐在那裡,有的麻木的看著,還有幾個直接閉上眼睛,靠在那感受著頭頂暖融融的太陽,甚至還有人把倒塌帳篷的篷布拽到自己身上蓋著。好像眼前的一切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喂!將軍在哪?喂!喂!戈林將軍在哪?」
雕像們紋絲不動。
茲達掃了一眼,跳到一個還睜著眼的軍官面前。看盔甲應該是一名少校,顧不得那麼多,一把扯起這名少校的護甲,把他從箱子上拎起來,使出砍聯盟力氣,使勁搖晃,那感覺就像手裡抓著一隻軟泥怪。在一陣粗暴的搖晃后,少校似乎清醒了點,兩隻無神的雙眼慢慢聚焦在茲達的臉上。
茲達把臉貼在他耳朵邊,大吼:「戈林將軍在哪?!喂,給我醒醒,我有情況要彙報!戈林將軍在哪?!」
那名少校盯著他看了一會,一咧嘴:「嘿嘿嘿嘿嘿嘿……」
茲達火冒三丈,恨不得照著他的臉給他來兩拳。但他忍住了,拳頭和巴掌對一個喝醉了的獸人來說,是起不了作用的。
他把那名少校扔回箱子上,轉身四下尋找,看到一隻還未被打破的酒桶。茲達把酒桶用腳滾到那些雕像跟前立起來放好,把少校扶正。先是吸一口氣,舉起拳頭,「喝!」一聲,橡木桶蓋被一拳擊碎。然後俯身左手抓住桶邊,右手端起桶底,「呀——!」足有胸口那麼高的酒桶被他這麼硬生生地舉起來,照著少校的腦袋扣了上去。
嘩——啦啦啦——
少校只覺得頭頂一暗,天好像漏了一個口子,酒水從中傾瀉而下,一瀉千里。一瞬間只覺得昏天黑地,動彈不得。隨著光明復現,他見到的不只有太陽,還有一張憤怒到扭曲變形的臉。
茲達把酒桶扯下來,看著驚惶未定的少校,再次問道:「戈林將軍在哪?」
「哪……哪個戈林……」
砰!砰!
茲達再也忍不住了,照著這個綠皮的狗臉就是兩拳。少校被揍的翻了個跟頭,從箱子上翻下來掉在雜物堆里。茲達跳過去拽起他的領子,咆哮道:「戈林將軍!阿克薩·戈林!這地方還能有幾個戈林將軍?」
被打蒙了的少校似乎反應了過來,手指向碼頭方向。茲達隨手把他仍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向碼頭跑去。
碼頭的港灣里停著三艘運兵船,那裡是整個混亂的中心。看樣子指揮部已經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正在組織士兵登船。但是沒人聽從指揮,全都一窩蜂地擠在一起,生怕自己登不上船。不斷有人從碼頭上掉進海里,每一部舷梯下面都擠滿了人。逃命的人群你推我擠,有人剛爬上梯子,就被下面的人拽下來。還有的人眼看就要攀上船舷,卻又被已經上船的人一腳踹下去。已經上船的士兵為了趕緊開船,不顧碼頭上的人,用武器砍斷栓在岸邊的纜繩,強行升帆起錨。岸上的士兵眼看逃生無望,直接抄起弓弩向船上射擊,船上的人也朝岸上放箭,沒有弓弩的就居高臨下,向岸上投擲長矛斧頭等手頭上的一切武器。碼頭上還留有相當一部分法師和術士,這些人作為戰鬥部隊中的寶貴資源,一向是事事優先,現在眼看自己被拋棄在絕境中,更是毫不留情,各種五顏六色的法術抬手就往船上招呼。剛剛還是一起並肩作戰的手足同胞,現在竟自相殘殺起來一時間哀嚎聲,叫罵聲,交織在一起響徹北海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