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蔑視

「有賢無垢，身心無垢，堅貞廉凈心無塵，真尊者……」

慧昭禪師說的話。

所有人都聽到。

那些禪師猛地瞪大眼睛，錯愕地看向慧昭禪師。

而作為完全局外人的司雨潔等人，雖然沒聽過這話，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這不妨礙她們頃刻間理解這句話。

因為那些讓得到高僧不顧臉面，轉頭就跑，只是感應到直撲自己而來，就讓司雨潔直接覺得自己死定了的霧氣，讓整個雞鳴寺變得如同鬼蜮一般的灰色霧氣，還沒接近陳鹿思的身體，就如同遇到什麼天敵一般，滋滋作響間，煙消雲散，直接蒸發了。

這一幕，在此刻猶如鬼蜮一般的雞鳴寺里，確實稱得上……神跡。

特別是對於知道內情的那些禪師來說。

另外。

那些禪師緩緩低頭，看向陳鹿思的右手提著那本厚重的書，瞳孔微震。

不知為何。

當視線聚集在書上的那一刻。

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失去了色彩和吸引力，哪怕是剛剛讓他們恐懼到轉身逃跑的懷願以及他身後的法相，彷彿一瞬間也失去了威懾力。

整個世界就只剩了那微微泛黃，封面沒有任何符號的厚書。

只剩下了那拿著書的人。

噠噠——

直到，下一瞬。

陳鹿思繼續前進的腳步的聲響起，所有人才猛地回過神來。

而不少人回過來的瞬間，視線重新聚焦在陳鹿思身上，一瞬間，都想起了一個可能。

只是這個可能……太過於駭人聽聞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

而另一邊。

地上。

懷願，或者說擁有懷願軀殼的人，保持著朝陳鹿思舉著手的姿勢，在那些湧向陳鹿思的霧氣還未接觸到他便蒸發的瞬間，身形猛地一晃。

他身後面目猙獰的法相也猛地一晃。

他瞪大空無一物的眼眶，伴隨著血淚不斷流下，手臂微微顫抖了起來。

而且隨著陳鹿思的前進……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而陳鹿思繼續朝他走去。

步履依舊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啪嗒——

陳鹿思再次邁出一步。

「……」

坐在地上的懷願臉皮抖動了一下。

對著陳鹿思手猛地張開。

同一時間。

他身後的法相雙手合十，不斷流下血淚的雙目驀然合上。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緊接著。

隱約的誦經聲從四面八方開始傳來。

只是，誦經的聲音沒有絲毫莊重，以及梵音悠揚的禪意，反倒彷彿帶著深可見骨的恨意以及扭曲感。

讓人毛骨悚然。

同時。

轟隆——

佛像崩裂聲和轟然倒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伴隨著慟哭聲，周圍的灰色霧氣猛地一滯。

而那些禪師呼吸猛地一滯，不少人開始步步後退。

陳鹿思腳步頓了頓，然後環視一圈。

……以懷願的位置為中心，雞鳴寺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坍塌。

就如同幻夢一樣。

那些恢弘的大殿開始轟然倒塌，化作廢墟。

而每一座大殿坍塌，四周會多一尊面無猙獰的法相。

很快。

陳鹿思短暫停下腳步的幾秒里。

目光所及的之處所有的恢弘大殿，已經全都倒塌了，只留下一地的殘骸，以及一座座面目猙獰，流著血淚的佛教法相。

他們死死瞪著步步朝懷願走去的陳鹿思，那彷彿帶著深可見骨的恨意以及扭曲感的誦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

最後。

就像咆哮一般……朝陳鹿思咆哮。

「啊！！！！」

忽然。

一聲慘叫傳來！

一個禪師忽然跪倒在地，尖叫聲刺破耳膜，再次抬起頭來，雙目同樣流出了血淚。

接著，尖叫聲此起彼伏。

扭曲誦經聲，痛苦尖叫聲，凌厲的風嘯聲……所有聲音混合在一起，在此刻如同鬼蜮一般的佛門聖地里不斷迴響著。

唐語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嬌軀顫抖著，往司雨潔那邊靠了靠，用力抓住她的衣服，然後看著前方陳鹿思背影，顫聲道：「這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

司雨潔嬌軀僵硬，同樣沒好到哪去，她看了眼抱住自己女兒的夏盼秋，接著又看了眼前方的陳鹿思：「但我們要去幫陳鹿思……」

「幫忙……」

唐語已經被嚇得快要哭出來了……嬌軀不斷打著擺子，但聞言還是強撐著再次看向前方的背影，顫聲問道：「……怎麼幫？」

司雨潔剛要開口。

「陳天策！！！」

慧昭禪師的聲音，驟然響起，威嚴莊重。

一瞬間。

甚至直接壓過了背景里的扭曲誦經聲，痛苦尖叫聲，凌厲的風嘯聲……

雖然只持續了不到兩秒。

但卻讓所有人猛地一震，短暫地從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中脫離出來。

所有人一齊看向了他。

包括陳鹿思。

「是魔！」

慧昭禪師本來平和的臉龐有些扭曲，但身後的虛幻法相散發著淡淡的佛光，讓其勉強保持著清醒。

他看著停下腳步的陳鹿思，艱難提醒道：「離開！要離開佛門聖地！先離開佛門……」

話還沒說完。

癲狂的笑聲，直接打斷了他。

地上。

懷願看著不遠處的陳鹿思，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忽然癲狂地誦道：「……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而伴隨著他癲狂的誦詠。

那艱難想要提醒陳鹿思的慧昭禪師忽然定格……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猛地定格，一動不動。

陳鹿思也猛地頓住。

同一時間。

更為密集的倒塌聲，不斷傳來。

就彷彿在一刻，國內的所有寺廟全都倒塌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

懷願空無一物的眼眶不斷流下血淚，如同泉涌一般，不斷在臉上刺目的痕迹。

他再次癲狂的大笑了起來，充滿了扭曲的快意：「你們所有人，都去死……」

話未說完。

忽然一頓。

因為，不遠處的陳鹿思……再次動了。

他突然往前了一步。

而伴隨著他邁出一步。

那癲狂扭曲的誦經聲，忽然一滯。

同一時間。

隨著他邁出一步，以他為中間，周圍本來枯萎凋零的野草忽然重新煥發了生機，而有人被吸幹了血肉的乾癟爬蟲也重新彈起，緩緩行動了起來。

「……」

懷願伴隨著血淚不斷流下，手臂再次顫抖了起來。

而遠處，陳鹿思邁出了第二步。

樹枝上不知名的野果開始迅速恢復生機，鮮紅的……猶如血液一般的汁液開始迴流，轉瞬間便變得鮮紅透亮。

而地上枯萎泛黃的枯葉，也開始迴旋著回到樹木末梢之上，重新出現綠色。

如果說。

剛剛懷願是讓周圍的一切生命都枯萎。

那麼，此刻往前的陳鹿思，就是讓一切都重新煥發生機。

一路行走。

一路生機。

霧氣不敢近身。

不聞誦經聲。

鬼蜮之中，出現了希望。

「……」

懷願看到這一幕，不僅是手臂，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他下意識再次抬高手。

但是。

他身後的那一尊佛，沒有佛光，沒有蓮花，沒有慈悲的佛，卻沒有動靜。

他猛地回頭，『看』向身後。

然後。

他發現，本來面目猙獰，尖嘴獠牙，猶如惡鬼一般的佛……不知何時，腳下出現了蓮花，雖然臉上還殘留著血痕，卻滿是慈悲，威嚴莊重，正低頭看著他。

菩薩低眉。

啪嗒——

懷願臉上再次出現了極具人性化的錯愕之色。

他還沒反應過來。

腳步聲，忽然響起。

他僵硬地轉頭，陳鹿思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

「怎麼可能……」

懷願緩緩仰頭，空洞地眼眶『看』向陳鹿思，臉上癲狂之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回答他的，是刷刷刷的的翻書聲。

陳鹿思抬起右手，厚重的『述圖之書』自動翻開

開始不斷翻動，每一頁的字頭上面的名字開始不斷掠過——『邪魅之名』，『長青之名』，『歷史之名』，『民俗之名』，『人間之名』，『遠古之名』，『龍虎之名』……

而書頁不斷翻飛，掀起了些許柔風，微微吹起了陳鹿思的馬尾。

他低頭看著不斷翻飛的書頁，表情平靜。

懷願錯愕地看著這一幕。

很快。

『述圖之書』……翻到最後一頁。

翻書聲驟然停下了。

而伴隨著被吹起的馬尾輕輕落下，陳鹿思緩緩抬起頭來，俯瞰著懷願，同時抬起了另一隻手。

啪——

陳鹿思猛地合上翻到最後一頁的『述圖之書』，同時左手輕輕一握，宣告一般，平淡道：「你，不屬於這裡。」

下一秒。

刷——

懷願眼前一黑，發現周圍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大殿，佛像，黑霧，甚至是哪些禪師。

所有的一切。

全都消失了。

他的周圍，只剩下了深邃的黑，無邊無際的黑。

懷願直接愣在了原地。

但很快，臉上一絲暖意突然出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意識到了什麼，再次愣了愣，顫抖地……睜開眼。

然後……緩緩張開嘴。

陽光。

耀眼的陽光正灑在他的臉上。

雞鳴寺。

依舊雞鳴寺。

沒有讓人恐懼的黑霧，樹木，野草沒有凋零，沒有猙獰的佛像，沒有扭曲的誦經聲。

還帶著些許炙熱感的夕陽，讓整個雞鳴寺的景物呈現的更加淋漓盡致。

霞光滿天下。

而陳鹿思，依舊安靜站在他面前。

遠處。

慧昭禪師……所有禪師，包括司雨潔等人，全都張開嘴，看著此刻安靜祥和的雞鳴寺，目瞪口呆。

剛剛懷願出聲的瞬間。

慧昭禪師真的以為完了。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絕望的那一刻。

但是。

下一秒。

他就看到了平靜祥和的雞鳴寺。

而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幾乎下意識的。

所有人，全都看向了陳鹿思……看向了身處中心的陳鹿思。

然後。

他們發現，懷願也變回來了。

他臉上的血痕不見，本來空無一物的眼眶重新出現了眼球，正……呆若木雞地看著陳鹿思。

而陳鹿思和地上的懷願對視一眼，想到自己剛剛的黃泉之旅，忽然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直接平靜將剛剛懷願念出來的經文，再次念了一遍……對著眼前這位僧人，念了一遍。

說罷。

他不再管滿臉錯愕的懷願，沒有多看他哪怕一眼，而直接轉身，來到了司雨潔以及唐語身邊。

兩位女性此刻也沒好到哪去，互相依偎著，疑惑又震驚地看著陳鹿思。

陳鹿思笑了笑，然後道：「走吧。」

「走……走？」

似乎太過於震驚了。

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直很有御姐風範的司雨潔，說話都有些結巴。

陳鹿思點了點頭。

看到陳鹿思點頭。

長久以往的信任，讓兩人動了。

他們下意識跟在陳鹿思身後，轉身向雞鳴寺的出口走去。

周圍的禪師依舊張著嘴，疑惑又震驚地注視著陳鹿思的背影。

陳鹿思走著走著，忽然想到了什麼，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過頭，環視一圈周圍的禪師，表情平靜道：「你們如果依舊想要脫離，想要去你們心目中的聖地皈依佛祖，可以，我同意了，但你們不能帶走哪怕一件任何國內的古物，不能帶走除你們之外哪怕一個僧人。

還有，你們也不能帶走你們起源於國內的權柄能力。」

說罷。

他再次轉頭，來到了夏盼秋和小姑娘身邊，先是朝夏盼秋笑了笑，然後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小姑娘仰起頭，看著陳鹿思，大眼睛眨了眨，眼中滿是震驚。

陳鹿思沒說什麼，只是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去。

「……」

「……」

死寂。

所有得道高僧，目送著正在離開的陳鹿思的背影，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同意了。

陳鹿思同意了。

但是，沒有一個人感到高興。

啪。

下一秒。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

慧昭禪師獃滯地看著陳鹿思的背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聲音顫抖著喃喃道：「述圖之書……真的是述圖之書……述圖之書……出現在人的手中……」

聽到他的話。

周圍禪師也慢慢反應了過來，緩緩瞪大了眼睛。

而他們來不及說話。

咔擦——

破裂聲驟起。

所有人再次扭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懷願。

懷願依舊坐在地上。

他也聽到了破裂聲，緩緩低下頭。

……那是他心臟除結石破碎的聲音。

而伴隨隨著結石破碎。

他身上的靈開始快速消散。

轉瞬間。

他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徹頭徹尾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