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海陽的姑媽
「我是令支縣尉鄒丹,你們是哪裡的烏桓人,要去往何處?」在「鄒」字行伍中,一名軍官策馬來到白楚峰面前問道。
白楚峰早已無力,懶散地坐在一個木箱上揉著自己的右手腕,並不理會鄒丹。
「稟鄒大人,小民的邑落在臨渝一帶,打算運送一批糧食物資到海陽置換物品,不料中途遇到匪人襲擊,幸遇大人我們才逃過劫難,小民叩謝大人。」赫頜頓搶前一步替白楚峰迴答道。
「你們運輸的貨物雖不少,可不至於要動用百人押送吧?」鄒丹猜疑道。
「……」
赫頜頓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大人也看到了,匪賊橫行,百人之眾也不足禦敵,何以說不至於。」白楚峰在一邊面無表情地冷諷。
赫蘭玉等人都為白楚峰這句話摸了一把汗。
但鄒丹只是瞪了白楚峰一眼,卻也不怎麼計較此等胡族的無禮,隨便檢視一下情況,地上都是死屍、散落的物件、糧食等,一片混亂,估計也撈不到什麼油水,最終決定爭取時間繼續追擊那些匪人,希望能立下一些功勞。
「賊人往何方逃逸?」鄒丹問道。
「東南方向。」赫頜頓回答。
此時鄒丹身邊的副官上前說:「鄒大人,由此看來,這些賊人可能與孤竹古城匿藏的黃巾余賊有關。」
「有可能,下令立刻前行。」鄒丹命令道。
在赫頜頓口中探明匪人的情況后,「鄒」字大旗快向東南移動,臨行時鄒丹又把白楚峰盯了好一會,神情顯得奇怪,但又說不出奇怪的地方。
不一會兒,軍隊終於走了,所有人都大舒了一口氣,在原地休整,生還下來的七十來人隨後把散落的物品、糧食收拾起來,同時也在附近找了回十數頭牲口,並把戰死的烏桓人的屍體安放在牛車馬車上,打算到海陽后才祭祀安葬,讓老人和孩子再看一眼他們的親人。
此時臨近正午,距離海陽還有一半的路程,赫蘭玉一行人都低著頭,心情納悶地趕路,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整支隊伍都很安靜。
無聲走路中,不知不覺間已開始入夜,離海陽指定集結的村落已經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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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當一個生命結束,天上就會掉落一顆星星,就把傳說當真吧,但夜空的星星依舊繁華,就如白天死去的人對整個世界同樣是無關痛癢。
海陽的烏桓族庫氏邑落,位於海陽縣的東南面,離南面的滄海不過二十里路。庫氏邑落依傍著濡水支流,這裡的多個烏桓邑落都靠著濡水支流而生存,故此烏桓人俗稱其為浯河,亦作「母河」之意。(浯河純屬虛構)
庫氏邑落的村口,一名中年婦女帶著十數人欣喜地迎接赫蘭玉的隊伍。
「姑媽……」赫蘭玉一見到這位中年婦女立刻上前叫道。
「好玉兒,一路辛苦吧,看,都蓬頭垢的,趕快梳洗讓姑媽看看你最漂亮的樣子。」姑媽看著赫蘭玉那樣子,心疼地說道。
這位姑媽一邊打量赫蘭玉,現赫蘭玉身上有不少傷處,又一邊朝赫氏隊伍瞧了瞧,認出了赫頜頓與赫顏,並點頭示意招呼,而在赫頜頓身邊的白楚峰,那狼狽不堪的樣子跟其他烏桓人一樣,沒有引起姑媽的注意。
「玉兒,你受傷了?隊伍怎麼這麼少人?長老呢?」姑媽觀察了一下問道。
「路上碰到有賊人,長老帶著老弱婦孺往北面繞行,現在應該到了孤竹古城休息,明天就會過來與我們會合,至於人少了……我們的確與賊人打上了,有不少族人犧牲了……」赫蘭玉言到傷心處,臉上也流露出哀傷。
姑媽把赫蘭玉抱起來,安慰道:「亂世就是如此,他們至少是戰死沙場,不失烏桓人的勇猛,而你們也平安抵達這裡,他們也沒有白犧牲。好了玉兒,這裡有姑媽來處理,你就安心去休息吧!」
這個時候一匹快馬趕到,眾人都認得是赫氏的族人,沒有阻攔,但騎快馬之人在二十步外就下馬,直奔向赫蘭稟告說:「玉姐,長老已經安全到達孤竹古城,打算明天一早趕路,希望能在正午趕到庫氏邑落。」
「辛苦你了阿布賈。先休息去吧。」
「玉姐,其他的兄弟……」阿布賈現錨重車上載著的屍體問。
「在路上與賊人打上了,這些兄弟都犧牲了。」赫蘭玉說不出話來,赫頜頓便上前拍拍阿布賈的肩膀說道。
「恨不能與兄弟們並肩作戰,唉……」
「你護送長老一行人也出了不少力,不要這樣。」赫頜頓安慰說。
「就讓我親手埋葬這些弟兄吧,算是道別。」阿布賈乞求道。
「這樣也好吧,就讓你負責。」
「謝謝赫大哥。」
赫蘭玉與姑媽一起帶著赫顏去見庫氏長老,赫頜頓跟阿布賈交代了幾句后就去了整理錨重,而阿布賈就要了一些人手去做好埋葬的準備,打算明天孤竹古城的分隊到達后才正式禮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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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楚峰並不是阿布賈要去的人手之一,今天看到的死人夠多了,如果還要他去面對那些屍體,他寧願直接加入到那個行列去,當然這個並非是對死人的不敬,只是沒有見慣世面而已。
不僅把赫氏的馬匹都安置,白楚峰還給一些受傷的馬匹處理傷口。當看到雲兒也有幾處傷口時,白楚峰心裡也難過,但云兒洪亮地嘶叫了幾聲,表現出一種剛毅,似乎也在勸說白楚峰要堅強一點。
白楚峰一邊輕掃著雲兒的鬃毛,一邊回憶今天自己那不怕死的表現,但現在的內心卻又如此怯弱和繚亂,眼前這個世界變得相當模糊。
雖然這裡的秋天清爽而不覺寒涼,但水的冰涼確實相當刺骨。一瓢涼水從頭到腳,才讓白楚峰對這個世界的感覺變回真實一點。
白楚峰雙手撐著水缸,看到水缸倒影著當空的明月,不自主便想起了秋野明子……那個夜裡,橫濱狂歡節上,月sè也是如此美麗,自己和明子在一個攤檔上撈金魚,相似的月影,還有兩人的倒影。現在看到水面卻只倒影著一個模糊的孤單人影,那是自己,卻是一個不能認出來的自己,變了……一切都變了。
頭長了亂了,滿臉鬍渣,而且眼神憔悴,那是白楚峰自己嗎?
白楚峰現在無法去掉那臉鬍渣,不過這些鬍渣還挺有男人味的,而且也挺符合這個時代的要求,什麼時候留一個關雲長式的美髯,可能會非常拉風。
傻笑了幾下,白楚峰接著就把頭洗了一遍,然後全部向後疏理,露出前額。
而在月光的映照下,把白楚峰那帥氣的面部曲線都充分勾畫了出來。
「哎喲,原來白小哥確實是一表人才啊!」
一把滿風sao的聲音從白楚峰身後傳來,那是一把陌生的聲音。
白楚峰把臉上的水抹掉,轉身看清來者,那是剛才迎接赫蘭玉的婦人,但他不懂烏桓話,並不知道剛才赫蘭玉與她交談了什麼,也不清楚她們的關係,只知道她是這個邑落比較有身份的人。然而婦人剛才的話卻是用漢語說出來的。
「夫人見笑,小人受之有愧。」
白楚峰打量了一下這個徐娘半老的婦人,敢肯定她年輕時的美麗也是相當可以的。
「何愧之有,玉兒剛才與我長談許久,關於你的事情也不少。本夫人知道你是玉兒的一名奴隸,但卻是一個不簡單的奴隸,來,讓我瞧瞧小哥是怎麼個不簡單!」說罷那婦人走近白楚峰,並雙手抓去。
夫人這一抓感覺要比盧龍塞那勇士丹澤的一抓更有威脅力,不僅在動作上,在氣勢上都足以把白楚峰的jīng神氣場都抓個粉碎。
白楚峰慌忙後退,卻不料身後就是水缸,一個後仰翻身,差點就把頭先載進水裡。
那婦人的雙手一下把白楚峰拉了回來,並搭在他的肩上,很風趣地說:「白小哥,何必這個慌張,本夫人樣子有這麼駭人嗎?」
「不,只是小人失禮了。」
白楚峰嘴上惶恐地說,心裡卻道:我不好重口味。
「要不是有白小哥的機jǐng勇敢,恐怕玉兒他們也不易逃過劫難。聽說你被槍挑傷了,來,把衣服脫下,讓我看看小哥傷勢如何?」那婦人說罷又yù解開白楚峰的衣服。
「謝夫人關心,小人傷勢無礙。誇獎更不敢當,只是剛好有軍隊經過,賊人才聞風而逃,與小人無關。」白楚峰邊說邊往側邊退去避開那婦人。
那夫人看著白楚峰那模樣,忍不住咯咯偷笑。
「呵呵,玉兒說你很能開玩笑的,本夫人才故意相試,卻不料白小哥也如那些漢人一般,只懂非禮勿近……還是你只近玉兒,只和玉兒開這玩笑?」那婦人嘴上說道,眼睛卻放著光,似乎想把白楚峰看個透徹。
「我……」
「而且今天那些奴隸都趁亂逃跑了,唯獨你沒有,你現在是赫氏里唯一的奴隸了,呵呵,是為了玉兒不捨得走吧,究竟是忠心?還是愛心?」那婦人繼續調侃白楚峰。
「……」白楚峰眼睛瞪得老大地看著那夫人說不出話來。
「都被我說中了吧,看你都說不出話來。呵呵……」那婦人越笑越開心。
白楚峰能說什麼,箇中理由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懂,現在是百口莫辯,啞巴吃黃連,加上今天的確不是那麼愉快,索xìng什麼都不說,轉頭看著別處,不理會那婦人。
「唉,可憐的小哥,明明喜歡我們的玉兒,卻偏偏又背著一個奴隸的身份,奴隸愛上了主子,真是造物弄人啊!」
白楚峰乍聽那婦人繼續摸黑自己,忍不住抓狂起來。
「這位夫人,請問你究竟是何人,為什麼老是作弄我,作弄我也算了,幹嘛非要扯上赫夫人呢?我跟她之間沒有那個意思。」
「果然很維護我們的玉兒啊……呵呵……本夫人比你活的久,有些事情我自然清楚不過。呵呵……忘了介紹,本夫人展氏,正是庫氏邑落長老庫拔屠的夫人,也是玉兒的姑媽,她父親就是我的義兄。我兄長和嫂子去世得早,只留下玉兒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所以你要好好對她哦!」
「展老夫人,拜託,放過我吧……」白楚峰雙眼翻白,乞求道。
「好好,今晚就放過你,來rì方長,有趣的小哥,再會。」赫老夫人說完就笑呵呵地離開了。
待赫老夫人的笑聲消失后,白楚峰一身的雞皮疙瘩才慢慢退去。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去阿布賈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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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rì接近正午時分,赫氏長老帶領的隊伍終於趕到庫氏邑落。
當那些趕到來的人看到己的兒子,或者丈夫,又或者哥哥弟弟的都化作一具具屍體,躺著在邑落外的草地上,立刻哭聲震天。
葬禮的一切都由阿布賈準備妥當,眾人為這些犧牲者作出了最後一別,便由赫氏長老主持,按照烏桓的儀式下葬,庫氏邑落的所有人在這個下午里,都是在悲傷中度過。
而在庫氏邑落附近的丘陵上,當rì出現了數十個小墓丘。
收拾心情,這些烏桓人必須繼續執行他們企劃已久的遷徙行動,現在除了庫氏、赫氏兩族,還有一些逃走出來的零散烏桓人要跟隨兩族一起到上谷。
將近黃昏,大隊正式出的時候,可以現整個遷徙隊伍足有四百多人了。
餓龍真的很希望這個周末大家能留下幾句鼓勵的說話,期待讀者的互動。多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