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族
學府的早課向來是經文誦讀,其次課程依當日安排而定,有講議、算學、禮儀與史論等。
瓊亦最最不擅長的,就是算學。
她討厭算經中偷人馬匹的小偷,要問她失主多遠才能追上;她討厭對穿打洞的老鼠,要問她老鼠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她討厭不是方方正正的田地,討厭築建各式形狀的雕塑……總之,她真心的討厭算學。
現在,為了不回廣陽掃三年落葉,瓊亦正撐著自己越來越重的頭,聽先生在堂上演算著越來越大的數字。
掃三年落葉……
陸家後山那麼大,那麼長的山階,等到秋天銀杏熟的時候,葉子簌簌地往下掉,怎麼掃的完啊……
秋天的銀杏葉,雖然清理很麻煩,但很是好看,淡金色的銀杏果掛在樹上……
阿蘿做的銀杏燉肉,也很是好吃……
想著想著,想得肚子都餓了,越想越偏,瓊亦忙拍了拍腦袋,發現自己桌上擺著的算籌已經跟不上先生的節奏了。她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前面強撐著聽了半天,又白忙活了。
除了算學外,瓊亦並沒有其他一竅不通的學科。
又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算學課終於結束。
還沒有歇息過勁頭,一位束著花白頭髮的夫子抱著書捲走了進來。
課室內由喧囂化為安靜,子弟們也自覺的三三兩兩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瓊亦已經認得這位主授史論的夫子了,他為人親和,講課風格也十分自在,最主要的是,她很喜歡文史。
夫子見室內安靜,人人正襟危坐,便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
「今日,老夫所講授的內容是五族之史。」
「自古以來,中土由四大古族所庇護。昔日的四大古族,皆是修道求仙途中,真正攀至巔峰之人所創立的。」
「四大古族分別為,謝氏,盛氏,岳氏與蘇氏。」
「謝氏先祖煉毒問道,又善解奇毒,在突破桎梏,升為天人後,他獨創雙劍毒式,聞名天下,也就此創立宗門,是今日駐守的遠沙之疆的謝家。」
「盛氏先祖,是太古首位得道問鼎之人,現今的洛爻白酆便是這位天人攜萬岩填補山闕而立,他除鬼煞,平陰陽,人世得以擺脫萬古鬼魅,還當多虧這位能人。」
「自此之後,盛氏一族便立於此山之上,鎮煞祓鬼,清平邪祟。而沿襲下來的盛氏箭術劍法,在一代代更迭中不斷磨鍊。」
「長泰岳氏,是以收藏天下奇珍的隋珠閣演變而來,岳氏先祖居於北山,起初修習重刀陌刀,后在開宗立廟的那位老祖手中轉變為重劍,創立新生流派,自此延綿至今。」
「北山原是魔宗與中土江湖十大門派的分水嶺,岳氏立族之後,終是平定了魔宗與各門的亂斗,百姓得以安居。」
「蘇氏,原是中土江南的習禮之族,教化百姓,傳授禮儀。在立族宗主的意願下,我蘇氏一族庇護宜川人民,將仁義禮教傳揚。」
「蘇氏花劍,最初是祭祀中的祈禱劍舞,又經後世幾位祖先改進,這才有了現在的花劍劍法。」
瓊亦聽得津津有味,只聽課上不知是哪個弟子小聲嘀咕著:「現在中土是五大氏族啊,為什麼不說說陸家……」
夫子手捻白須輕輕一笑:「老夫正準備講呢。」
他正準備開口,轉念一想,問道:「有哪位弟子知道,陸氏是如何立族,成為百家之後唯一躋身並列於四大古族之中的氏族?」
瓊亦立馬應道:「先生,我知道。」
見馬上就有弟子回答,夫子抬手作示:「請講。」
「謝先生。」瓊亦站起身子:「陸氏之所以能成為今日的五族之一,是因為先祖陸之胤。」
她頓了頓,繼續道:「在中土已被四大古族互相約為守地,布設守台的時候,陸先祖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修士,他孑然一身,遊歷中土,成了一名遊俠。」
「那時候,天下不像今日這般安定,妖邪四起,其中十分有名的是萬年惡蛟和噬嬰道修。四族曾合力組軍圍剿,但幾次都沒能功成,在全天下心灰意冷,覺得它們是戰無不勝的妖邪時,陸先祖一人一劍,斬殺惡蛟,屠滅噬嬰,就此聞名天下,創立門派。」
「而陸氏劍法,就是這位遊俠出身的先祖所創,其名為『游追』。」
夫子點頭:「嗯,很好,答得有條有理。坐下吧。」
瓊亦聽言,坐回到位置上。
蘇燁壓著聲音沖前側桌笑道:「陸溪言,可以嘛。」
瓊亦沒有回頭,而是用手擺了擺,做了個「好」的手勢。
她再抬頭時,對上了前桌盛玄怨微微側身望來的黑色眸子,他又立刻轉身了回去。
「這有什麼可誇,她本身就是陸家人,自己家族是怎麼興起的,肯定知道……」
「就是,先前說到別家的時候,怎不見她說?……」
瓊亦聽見有人在小聲嚼舌,四處望了望,沒瞧見是哪個說的話。
她暗暗心道:我才不「本身就是陸家人」呢,再說,問我五族十派中哪支的過往史跡,我都能說個一清二楚。
「安靜!」夫子敲了敲講桌:「課上不宜私談,若有疑惑,課後問老夫即可。」
說罷,又繼續接著課上內容細講了下去,直至散課。
散課後。
瓊亦並未沒急著離開,而是又好了傷疤忘了疼地向盛玄怨搭話:「盛公子。」
盛玄怨回頭看她。
「昨天那隻小狗呢?你不會真給它丟了吧。」瓊亦半趴在桌上,支著身子望著他。
沒有丟,我給它帶回去了。
盛玄怨這樣想著,又在心裡順了一遍,然後開口:「沒……」
「沒有呢!他昨天給帶回去了!」蘇燁從身後走來,一把摟住盛玄怨的肩膀,面色驚奇:「我是說他從哪撿來的狗崽子,原來是你給的!」
盛玄怨的話被打斷,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那就好!」瓊亦雙眼彎成了月牙兒:「那小狗雖然長得可愛,但凶的很咧!要是養它可得好好訓訓,既然盛公子給養著,也沒我什麼事了,有機會我再來看看它就好。」
蘇燁壞心眼地拱火:「看盛玄怨啊?」
「什麼啊,看小狗!」瓊亦微惱,抱著書本就向門外走。
「陸溪言,晚間我在鎮東包了家酒樓,叫賓鴻館,請了好些同窗子弟呢,要不你也賞臉來吃個酒?」蘇燁笑道。
瓊亦停住步子想了想,回道:「不了,晚些正好是平日里練功的時候,我還得修鍊,就不來了。」
「這個面子也不給嘛?真叫人難過。」蘇燁佯裝傷心地說著,一把抓起盛玄怨:「得了,我不管,你得陪我去。」
瓊亦見話頭不在自己身上,微行辭禮,離開了學府課室。
*
拒絕蘇燁的宴請倒不是因為瓊亦客氣,也不是因為她不想去,而是她真的得修鍊功法。
各族各門的修道者們,哪個不是自幼開始築基的,像瓊亦這種過了十歲才開始引氣入體、沒有一點童子功的道者,少之又少。
畢竟錯過了最佳築基時段,待到日後開體、凝氣,只會更慢,遠遠落在人後。
除非是天資卓越的奇才。
瓊亦能在短短五年追上別人十年的修鍊成果,依靠的不僅僅是天分,還有她日復一日的勤加練習。
所以,每日的鍊氣與劍法,是必不能少的。
瓊亦正坐在客棧房中的床榻上運著功法,只聽屋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運著真氣緩緩收歸丹田,睜開眼睛,心想著:會是誰打擾她修鍊呢,能知道她住在這的,除了師弟陸漓,就是她的小師妹楊小思了。
瓊亦推開門,門口那人果真是她的小師妹,楊小思。
「師姐!」楊小思見瓊亦開了門,連忙喚她,表情帶了絲神秘:「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好消息?
對瓊亦來說,能搬出這家客棧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拉楊小思往屋內走:「你快說嘛,別和你師姐賣關子。」
楊小思連連推開她的手,只站在門口道:「師姐,你不知道嗎?就是你們課室的那個蘇小公子,包下了鎮上最豪華的酒樓,請一眾子弟吃飯呢!」
原來是這件事。
瓊亦回答說:「我自然知道啊,可你師姐還得修鍊呢,哪有功夫去。」她停頓半晌,繼續道:「再說,來宜澤集學的多是男弟子,女弟子就咱家來的最多,那酒樓里全是公子哥,我自己去像什麼話。」
「對啊!師姐,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找你的!」楊小思連連點頭,「我知道混在一眾公子堆里不太好,就想著和你一起結個伴嘛!」
瓊亦打量她:「你想去?」
楊小思點頭。
瓊亦明白了:「陸漓那小子去了!」
楊小思又點頭。
「你啊!」瓊亦戳戳楊小思的小腦袋瓜子:「你這腦袋裡面天天想什麼!幹嘛要圍著陸漓轉!」
「可我真的就想多看看他嘛!」楊小思拉著瓊亦的手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師姐——你就陪我去嘛——回頭我給你買甜酥,甜酥不夠的話,我給你買雪花餅!雪花餅不夠的話,我再給你買甘棠糕!」
瓊亦最賴不過別人軟磨硬泡了,更別提楊小思開價高昂,如淺葡萄般的眼珠子在目眶中流轉,最後閉上了眼:「好好,我答應你就是啦!」
楊小思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五師姐最好了!」
瓊亦這位小師妹,和陸漓一起長大,二人青梅竹馬,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一發不可收拾喜歡上了陸漓。
瓊亦不明白同樣有些傻乎乎的陸漓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楊小思卻能一件件地說明他的好。說他幫自己把身上的蟲子摘下來的時候;說他和自己一起被師父責罰互相鼓勵的時候;說他冒著大雨來給山頂的她送傘的時候……她總會覺得,陸漓就是天下最好最耀眼的男子。
瓊亦只能感慨。
她又問小思有沒有討厭陸漓的地方。
楊小思就攥著拳,說,那當然是陸漓每次只拿他當自己的超級靠譜好師兄的時候!
她可一點不想做他的師妹好嗎!
瓊亦拍了拍楊小思的肩膀,說:有志者事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