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HP祖時代(五)
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住下來真是太難了。
薩拉查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證明了,就算自己找了個沼澤後面的地方住,同樣會被人找上門來,而且找上門來的人還不止一個。
戈德里克燦爛的一笑:「所以我們才是朋友啊。」
他完全沒有聽出來薩拉查話語里的嘲諷,而糟糕的是,赫爾加也沒聽出來,她在點頭贊同著戈德里克的回答,唯一能夠聽懂薩拉查嘲諷的羅伊納卻壓根不想給這嘲諷做解說。
羅伊納的想法是,她又不是赫爾加這個小笨蛋,她才不要什麼事情都以薩拉查為主呢。
——她可是堂堂的法國公主!
三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少年少女中間不斷的和稀泥的平衡四人之間友情的人,正是赫爾加。
她有著讓所有人都放鬆心情的溫和笑容,當她笑起來時,你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柔和又充滿了善意。
當他們在森林中行走之時,對其他的三人而言,尤其能體會到赫爾加的這份善意會帶來什麼狀況。
再如何危險四伏的森林都會在赫爾加那和善的笑容下、變成和平美好的童話場景,就算是兇惡的野狼群也只會與他們擦身而過,被它們的毛皮蹭到的赫爾加只是發出驚喜的歡欣之聲,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三位友人各自捏緊了魔杖,在心中暗自運氣隨時隨地的丟出個惡咒。
戈德里克總算是放棄了自己的「正義騎士」的夢想。
他從羅伊納口中得知,他要是想成為一個騎士,就得到麻瓜的貴族老爺的騎士身邊服侍多年,成為騎士侍從多年後才有可能憑著各種機緣巧合得到一個騎士的頭銜。
羅伊納卻雙手插在腰間,昂頭對他說道:「如果你願意向我——法蘭西帝國的公主殿下,羅伊納`拉文克勞宣誓效忠,我就賜你一個騎士頭銜。」
戈德里克不假思索的回答:「絕不。」
在這一幕發生時,薩拉查只是在熬煮著自己的魔葯,而赫爾加正在接著樹上掉下的果子。
當她撫摸著果樹,用哀求的眼神注視著樹上的果子時,任何一棵樹都會樂意將自己樹枝上已經爛熟的果子輕輕的搖下,予給予求。
她被這世間萬物的生靈所喜愛著,除了人類。
而偏偏她被這世間萬物所喜愛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她的祖先曾經是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類心中的救世主。
身上流著耶穌血脈的少女,祖輩所廣播的恩澤,讓她能在此時依然得以享受這份餘蔭。
可她卻有著被這世間絕大多數人所畏懼驚恐的相貌。
私下裡,赫爾加的三位友人曾經說起過她的相貌,薩拉查在最初相遇時片刻的錯愕后,就無視了赫爾加那與眾不同的相貌,羅伊納則說「和我在法國宮廷見過的那些不可思議的相貌比起來,赫爾加非常可愛」,至於戈德里克,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赫爾加更可愛的小妹妹了。
「赫爾加給你做了那麼多頓飯,你要是覺得她不可愛就去死吧。」
羅伊納將薩拉查的心聲說了出來,後者頭一次覺得被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於那些村民們?
他們或許從未將赫爾加當做人類來看待,他們可能將她當做某個豐收之神。
這些事情赫爾加全都毫不知情,就算她知道,也不會在腦子裡留下什麼痕迹。
她覺得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自然沒有被記住的必要。
為了找個合適的住處,四個人在英國的土地上漫遊了大半年,羅伊納和薩拉查幾近討論后,終於敲定了一個地點。
可問題在於,就連這二位博學的友人也不清楚他們所推測的地方到底存不存在。
當二人將這顧慮在晚餐后講出來時,戈德里克深思了一會兒,就笑著回答:「到了那裡再說吧。不合適再換。」他回答的不假思索,卻又理所當然。
數次希望的落空沒有擊垮他臉上的笑容,他依然是那樣樂觀又積極。
而赫爾加早就在晚餐后裹著羊毛毯睡著了。
薩拉查不得不將火堆移得稍微遠一些,省得這個貪圖火堆熱度的友人被火燙到。
「對了,」羅伊納在睡覺前想到了一個所有人都忘記的,但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赫爾加還沒有魔杖,我們得給她搞一根!」
戈德里克聲音里充滿了睏倦:「明天再說吧。」
薩拉查撥了撥火堆,難得的同意了戈德里克的提議。
「對,明天再說吧。」
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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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翻越了高山峻岭,趟過川流不息的河川,薩拉查會握住戈德里克伸過來的手,爬上陡峭的山崖,羅伊納也學會了不再抱怨這艱辛的旅程,她的身上褪去了嬌生慣養的貴氣,反而更像是一位能在森林中活下來、並且活得非常好的女巫,戈德里克也總算成為了一個合格的領路者。
「我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夠輕易地背出一整年的星圖。」戈德里克攪干自己的長袍下擺(之前他們過河時,他的袍子下擺全濕了)時,對著薩拉查說,「我最頭痛的就是背這玩兒意了。」
薩拉查則簡潔明了的回答:「以後一定要讓所有人都學天文學。」
戈德里克認真的點了點頭,他伸出手,而薩拉查則反手拍了他的掌心。
「羅伊納,赫爾加,你們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
羅伊納則高聲回答:「當然!」
赫爾加發出一聲哀嘆。
薩拉查果決的切斷了她的嘆息。
「赫爾加,你可別想用迷路了這個理由在森林裡待一輩子。」
「……唉。」
赫爾加眨了眨眼睛,她確實是這麼想的。
她將雙手放在河裡,自然就有魚游到了她的手中。
「我們今天吃魚啦!」
她撩起長袍的下擺,托著那條魚,沖著自己的友人們大笑。
「我昨天找到了香草莢,等我去找找,煮魚湯的時候放這個一定味道超棒!」
羅伊納在發現自己毫無廚藝天賦后,就乾脆轉行去尋找做菜時的香料了。
她發現自己多年的貴族生活,讓她能夠輕易地辨別香料和其他野草之間的差異。
羅伊納說完便赤著腳,提著自己的裙子飛奔到了岸上他們放行李的地方。
薩拉查和戈德里克兩個人只能轉過身,拚命的互相瞪視對方那紅了耳根的臉。
天啊,為什麼這兩位女士完全不知道撩起裙擺,露出自己那雙白皙的小腿是對青春期的少年是多麼可怕又甜蜜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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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少年巫師們終於逮住了在森林裡找尋製作魔杖的那位巫師,他們用羅伊納找到的一袋子珍貴的香料,給赫爾加換到了一把合適的魔杖。
送走了巫師后,赫爾加還看著自己手上的那根木棍。
「我是知道香料很貴啦,但是我看羅伊納找得那麼容易,我們也有種子……我覺得基本和白得的一樣,但是這木棍這麼值錢嗎?」
她已經喪失了金錢的概念了。
薩拉查已經徹底放棄糾正赫爾加那散漫又無藥可救的思想了,他學會了尊重別人的思想——自己朋友的思想。
所以他肯定的回答:「當然那麼值錢。」
「哦,哦哦。」
赫爾加點點頭,將魔杖往袍子的口袋裡一塞。
「赫爾加,我教你用咒語!」
羅伊納的教學熱情立刻有了用武之地。
當戈德里克發現自己也能成為教師后,立刻喜氣洋洋的和羅伊納一起接手了赫爾加的「正統魔咒教育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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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查很肯定的告訴這兩位敗走在赫爾加奇葩的邏輯思維之下的友人:「我覺得你們兩個的教學方法都不對。」
赫爾加握著魔杖,隨便在空中揮舞,一串閃閃發亮的星光沿著她的魔杖尖落下。
「我們家從來不這麼教我。」
薩拉查想了一會兒,決定放棄自己家那坑爹的教學方法。
第二天,羅伊納在吃完早飯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們自己來編一套教材!」
薩拉查也加入了進來,戈德里克見到這麼有趣的事情,自然不會放過。
赫爾加也在三人吵得不行的時候,詢問了一下:「要不要加入一門草藥課?」
三人對視了一下,果斷的一致通過了這個提議。
等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四個人已經編出了一整套的教學課程。
「黑魔術課?這名字聽上去就沒品位。」
赫爾加都這麼評價了,三個人立刻將這個名字給否決了。
就連提出這個名字的薩拉查也如此決定。
如果連赫爾加都覺得這個名字沒品位,這個名字絕對不行。
薩拉查嘴角一扯。
「赫爾加,你覺得黑魔術防禦課怎麼樣?」
赫爾加點了點頭,一副完全不知道「黑魔術課」這名字是薩拉查提出來的天真爛漫的模樣。
薩拉查轉頭就對羅伊納和戈德里克叮囑:「不要教赫爾加沒意義的單詞,她一學會就會很新鮮的在任何事情上用。」
戈德里克和羅伊納也只能點頭,認真的記住了友人的忠告。
羅伊納在之後問了赫爾加:「赫爾加,你為什麼覺得黑魔術防禦課比黑魔術課好聽?」她敢發誓,赫爾加絕對不知道這兩個名字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
赫爾加眼神古怪的回望了一眼羅伊納。
「當然是因為黑魔術防禦課名字最長啊。」
說完,她就向前跑了兩步,抓住了前方飛舞的蝴蝶。
被她拋在身後的羅伊納在心中自嘲:『媽的我幹嘛要嘴賤非得問這個。』
戈德里克拍拍羅伊納的肩膀,薩拉查的袍子下擺掃過羅伊納的腳,追上了赫爾加。
他說:「赫爾加,別跑太遠了。」
赫爾加聽到薩拉查的叮囑,抓著蝴蝶轉身跑了回來,她撲上薩拉查的身上,雙手勾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對著薩拉查身後的羅伊納和戈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將抓著蝴蝶的手指鬆開,蝴蝶輕飄飄的撲著翅膀,停在了薩拉查的黑髮上。
羅伊納和戈德里克愣住了,薩拉查僵硬的抱著赫爾加,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位友人一下子啞然失聲。
他身後突然間傳來兩個人驚天動地的大笑,薩拉查立刻就明白了赫爾加一定幹了什麼捉弄他的事情。
他只是沖著赫爾加微笑,她立刻嚇得淚眼汪汪的從薩拉查的身上下去,一溜煙躲到了羅伊納的身後。
羅伊納眼角還掛著笑出來的淚水,卻將赫爾加妥當的護在了身後,毫不畏懼的與薩拉查對視著。
戈德里克則大手一揮,聲音中還帶著笑意:「朋友,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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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四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后,一個醜陋的妖精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那隻妖精不懷好意的和他們說:「你們若是想要前進,必須給我交出來你們各自最寶貴的東西。」
兩位少年對視一眼,各自揮動起魔杖——
四個人將幾乎長達一年的征途所積累下來的怨氣——赫爾加基本沒怎麼動手,她沒什麼好怨恨的——全發泄在了這隻居然敢打劫他們的妖精身上后,它終於說了實話。
它只是想欺騙這四位巫師的財物罷了。
薩拉查又有了教育赫爾加的實際案例。
「赫爾加,你下次遇到這種傢伙,直接動手揍他。」
赫爾加對薩拉查眨了眨眼睛,語調輕快:「可是我是個巫師啊。」
薩拉查一點也不臉紅的反問:「你魔咒學得怎麼樣了?」
赫爾加立刻無視掉了那提問。
「而且,我的友人不是都一直在身邊嗎?」
薩拉查第一次無言以對,他只是摸了摸赫爾加的頭,在對方的怒吼聲(「我會長不高的啊!」)中向前邁開了大步。
他們四個人無論是怎麼相遇的,現在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友人了。
他們四人的友情是毫無虛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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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被藤蔓纏繞的城堡。
城堡的周圍開滿了白色的野百合,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百合花環繞著城堡。
城堡的牆壁上掛著深深淺淺的綠色所構成的藤蔓,藤蔓的枝葉交互纏繞在一起,編織成了一件厚厚的綠色斗篷。
羅伊納揚起了笑容。
那張美麗的臉龐上所綻放的笑意讓這美景都幾乎黯然失色。
「就是這裡。」
她說出了自己和三位友人共同的心聲。
在更遠的地平線的位置,則有一片茂盛的森林。
他們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如何跨越就在腳下的那個湖,然後從城堡的後門進到裡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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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巫們揮動魔杖,從他們身後的森林砍下了粗大的樹,女巫們精巧的魔法讓樹成為了小船,四人乘著船,借著魔法颳起的風,在鏡子一般靜謐的湖面上劃出了一片漣漪。
「真美啊。」
赫爾加看著湖面上倒影的天空,那天空因他們的行動而變得破碎。
她在讚美這份被破壞的美麗。
薩拉查察覺到了這一點,可他不清楚羅伊納和戈德里克是否察覺到了這一點。
赫爾加的善意無分善惡。她包容的愛著世間萬物。
簡直和麻瓜們所信奉的上帝那樣愛著世間一切。而她與那位上帝所不同的是,她不會降下天使之軍,去消滅亞述王那強大的軍隊。
她平等的愛著善良,也同樣愛著罪惡。
她讚美著新生,也同樣讚美著破滅。
她不能說是公正的,她是公平的。
這份公平讓她如同天秤,一點點的傾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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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了城堡后,他們四人在城堡的大廳中央停下了腳步。
在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石台,石台上放著一卷羊皮紙,戈德里克伸出了手,拿起了羊皮紙。
羊皮紙打開后,是這麼一個內容。
「前來此處的旅人,當你們中的一個人拿起羊皮紙后,就默認了你們所有人都同意了接下來的內容。只要在石台上放上你們最珍貴的東西,這片土地上下的一切,將全都平等的分屬於放上東西的人。」
下面是一片空白,似乎是留給他們簽字的地方。
在他們周圍倒著無數的屍骨。
在這石台上放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就能得到這座城堡和城堡的土地。
多少人在這裡互相廝殺,為了減少自己一同來到此處的同伴,就為了獨佔這份財富?
戈德里克開口問道:「一起?」
他那雙祖母綠的眼睛清澈透明,彷彿對這份唾手可得的獨佔毫無興趣。
他的三位齊聲回答:「當然。」
戈德里克取出了自己放棄了騎士夢后一直沒有丟棄的長劍,薩拉查拿出了自己從家中離開時唯一取走的東西——自己母親的掛墜盒,拉文克勞從自己的袍子衣擺中取出了自己被冊封時所戴的王冠,而只有赫爾加身無一物。
她歪著頭,沖著三位友人綻放了安撫他們擔憂的笑容。
她右手的指尖滑過左手的掌心,鮮血從她指尖滑過的地方涌了出來。
「我只有這個啦。」她的語調依然和往日相同的輕鬆愉快。
她的三位友人保持著沉默,他們體貼的什麼都沒說。
長劍、掛墜盒、王冠一起放在石台上的同時,赫爾加掌心湧出的鮮血也同時落在了石台上,那鮮血卻被石台所化的金色虛像的杯子接住。
滿滿一杯的鮮血。
當血裝滿杯子后,四人迅速的在羊皮紙的空白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個寫完自己名字的薩拉查將羊皮紙重新放回了石台上,而後,石台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它帶著這五樣東西沉入了大廳的地下。
薩拉查一個箭步跨到赫爾加的身旁,給她的傷口撒上了魔葯。
「蠢貨。」
他罵道,赫爾加只能回給他一個沒有血色的笑容。
「我哪裡知道它居然要那麼多的血。」
當薩拉查給那傷口包紮打結好時,地面突然間開裂,從裡面飛出了一頭蒼白的巨龍——
戈德里克握著魔杖,迅速的拉著離自己最近的羅伊納向後退去,而薩拉查則抱起赫爾加,向著戈德里克的反方向跑開。
「戈德里克——」
薩拉查高喊自己友人的名字,戈德里克點了點頭,他與羅伊納對視一眼,後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赫爾加聽到薩拉查對自己的耳語后,驚訝的看著他。
但是她點了點頭。
四人高舉魔杖,異口同聲的對著散發著狂暴氣息的巨龍念出了那個死咒。
「avadakedavra!」
四束奪走生命的光向著巨龍射出,而它則只是更加的被激怒了。
戈德里克一見到這情況,立刻就換了決定。
「跑!」
四個人飛奔出城堡的大門,巨龍將城堡的正門撞開一角,飛了出來。
它那雙蒼白的翅膀讓陽光都顯得暗淡失色。
戈德里克對著與自己回合的薩拉查嘆息:「如果這是最後一個考驗,我們怎麼能完成?」
赫爾加拍拍薩拉查的手,讓他放開環著自己的腰,她解開了包紮自己傷口的繃帶,向著巨龍走了過去。
薩拉查發現他攔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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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龍落到了地上,龍頭向著赫爾加轉過來,她用自己掌心受傷貼上了它的頭。
「你自由了。」
她宣布。
巨龍抬起頭,黃色的龍眼看著她身後的另外三人。
羅伊納立刻高喊:「你自由了!」
另外兩位男巫也同樣重複了這句話。
巨龍一振翅膀,飛上了天空,遠遠地離開了。
赫爾加見到巨龍離開了,腳下一晃,跌坐在了野百合花叢當中。
她覺得自己都不想站起身了。
第一個奔到她身旁的是薩拉查,他咒罵著赫爾加,罵她是世界上最蠢的傢伙,詛咒著她的大腦能不能多裝一點有用的知識,可赫爾加只是說:「可當時,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了他翅膀上的鎖鏈拉扯的痕迹啊。」
所以她猜出來了這頭巨龍是掙脫了鎖鏈后從城堡的地下逃出來的。
她說完,看到薩拉查被噎住的那副表情,放心的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