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七

這番話既一針見血地指出老太君與林家大房沒有半分血緣關係,又理清了給王氏戴孝的利害關係。

三叔的一兒一女聽到這,心裡是大大的不快,不管林楚腰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番話的矛頭不也扯到她們身上了嗎?說她們不分黑白,胡亂穿喪服?

老太君眼前一黑,險些被林楚腰氣得半死。

林為良的生母過世極早,她不過是林家老大爺娶回來的續弦,最開始一直在林府抬不起頭,好在她肚子爭氣,沒過幾年接連生下兩子,風光了好長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自己兩個親生兒子這麼不爭氣,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治國安邦狗屁不通,反倒是那個從別人肚子生下來的林為良光耀了門楣。

老天爺!怎的偏心至斯。

幸而林為良是個良善孝順的,一直沒提分府的事情,也給她老太太一個薄面,待她十分尊敬,這林府上下都看她臉色,沒人敢對她有所置喙。

但她沒想到是,才半年沒回上京,林楚腰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妮子翅膀就硬了,居然敢對她這個態度?

「你這話,是覺得自己沒一點錯?」老太君皮笑肉不笑,臉上那張老皮顯然掛不住了。

「孫女有錯。」

老太君冷笑一聲,心想這死丫頭還是個軟弱的,神色緩和了些,「那你說說,錯在哪兒?」

「孫女錯在做事情很是不穩妥,凡事都要靠祖母為我懲治貼身丫鬟。」

分明是在責怪老太君越權懲處了她的丫鬟,但林楚腰表情極為認真,愣是誰都不能確定她這句話是不是有這樣的指向性。

「堂姐今日是怎麼了?平日可沒見到你這麼有主見,還敢跟祖母頂嘴了?」

林薇陰陽怪氣道。

雖說母親已經多次告誡她,讓她盡量不要惹大房家的人,可她實在是看不慣林楚腰平日里的那股刁蠻勁,心想著再不挫挫她的銳氣,她尾巴估計都要翹上天了!

「責怪祖母?」林楚腰搖了搖頭,「堂妹誤會我了,我怎麼會怪祖母呢?丫鬟有錯,祖母責罵就是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孫女只怪自己每次請安都有差錯,要麼就是簪子戴的不對,要麼就是衣服穿得不對,再或者就是妝容不對,連累祖母次次為我費心幫我懲治丫頭。」

此話一出,屋中的婆子丫頭都覺得有些好笑,但礙於老太君在場,都默默低著頭偷笑。

林從文是個穩重的,從始至終一直緘默,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他打量著自己這個姐姐,心下暗暗有些吃驚。

林楚腰神色自若,「孫女當然知道祖母是好意,但是府中這些雜碎人口,都是些沒個正形的,若是亂嚼舌根把這話傳到府外,怕那些個上京長舌婦人錯以為祖母偏心,說您憑血緣關係把孫女們分得太過清楚。」

老太君故意挑林楚腰毛病這事,堂中眾人心知肚明,但沒人會把這放在檯面上來說,於是此時氣氛一度尷尬得不可收拾,老太君的老臉更是僵硬極了。

這不就是在暗諷她偏心親生孫女嗎?

她好容易忍住沒垮下臉來,破天荒地擠出一臉慈愛的笑容:「楚腰,你說的有理,你的丫鬟以後祖母就不代為懲處了,是賞是罰,全憑你一人作主。」

林為良畢竟不是她親生的,若是真有人在他那裡亂嚼什麼舌根,自己確實難以辯駁。

罷了,忍一時風平浪靜,等以後找個機會給她點顏色瞧瞧。

「那孫女就多謝祖母了。」林楚腰笑得十分天真,傻得跟之前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離露,青水,你們兩個辦事不力。還不趕快回屋中跪著!等會我自會懲治你們!」

兩個丫鬟自然知道小姐的意思,兩人相視一眼,心中都暗暗鬆了口氣,應了聲「是」後走了出去。

老太君看林楚腰裝得這般無辜,自己滿腔怒火無處可發,有點氣急,連著咳嗽好幾聲,貼身的幾個嬤嬤早已盛了藥酒來,喂著她喝下去。

「祖母,怎麼去了一趟臨安,您這病癒發嚴重了?」林薇問道。

陳嬤嬤是個人精,殷勤答道:「二小姐不知道,現在的藥商像是掉進了錢眼似的,藥材專門以次充好,湯藥藥效不好,太太這病也就反反覆復難得根治了。」

林楚腰這時作出一副擔憂的模樣,「上京城內妙手回春的郎中這麼多,為什麼不另尋別家呢?」

「哼!你說的倒輕鬆!有本事你去上京尋這麼一個妙手回春的郎中啊!」

林薇冷笑一聲,平日里最愛裝的要數她那個堂姐林柳,沒想到這林楚腰虛情假意起來還更勝一籌啊!

本以為林楚腰會被嗆得沒話說,沒想到她沒有猶豫,好像是專門等這句話似的,當即答道:「好!為了讓祖母早日恢復,孫女自願出府在上京城尋找名醫,如若孫女沒能做到,甘願受罰。」

看到林楚腰一套話術下來行雲流水,林薇愣住了,她分明沒說出什麼對林楚腰有利的話啊,怎麼感覺自己被她利用了?

老太君心裡也是一驚,卻又想不明白這妮子要幹什麼,但礙於剛剛發生的事情,她不敢說出拒絕的話,生怕上京城裡傳出她苛責繼孫女的流言。

於是她有氣無力地答道:「以後你想怎樣便怎樣。」

算是默許了。

林楚腰對此心滿意足。

這場久別重逢最終以老太君突發頭疼而告終,誰也沒看到林楚腰嘴角狡黠的笑。

她現下被父親罰禁閉,正煩怎麼出府呢,這不,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林薇走出老太君的閣樓,想起剛剛的事情心裡就很是不舒服,本來心情鬱悶,但當她看到林柳更差的臉色時,莫名其妙高興起來。

她故意走到林柳跟前,沒話找話:「喲!姐姐,怎麼這幾日愈發憔悴了?這樣可不行啊!再過幾日便是採選會,可別到時候被大姐搶了風頭。」

說著她拿著手帕捂嘴笑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兩個姐姐她都是看不慣的,特別是這個林柳,自恃貌美有才情,又加上她自小與尚書大人的嫡子有婚約,竟然拿下巴看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還不得趁機羞辱她一番!

「我再怎麼出醜,也比妹妹強啊,誰不知道林府三個女兒,就數妹妹你最貌鄙無才了。」林柳冷著臉說。

「呵!縱使我無才無德,但我還有父親母親,還有個剛剛中第的哥哥,可你呢?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蟲,現在大姐也看不慣你,看你怎麼在大伯父家過日子!」

這話說中了林柳的心思,但她像是想到什麼,宛然笑道:「沒關係,我聽說祖母這次回上京,就是為了將我指給尚書大人的嫡子,我現在已經及笄,對這門婚事也頗為滿意,將來等到守孝期一過,我便會嫁入尚書府,可不像妹妹,還要挑花眼呢!」

林薇笑不出來了。

居然又拿這說事,尚書之子陳秀是尚書府的獨子,身份家世都好,是個極丰神俊秀的人物,她母親前幾年就盤算著將她許給陳秀,沒想到在幾月前的一場詩會上,陳秀居然看上了林柳,對自己愛搭不理,反倒時時倒貼追著林柳。

「你說什麼?祖母已經準備將你許給陳秀了?」

同樣都是親孫女,祖母為什麼這麼偏心?平日里好的東西都給林柳留著,現在連自己先看上的陳秀都要讓給她?

林柳略作驚訝地說:「祖母沒告訴妹妹嗎?」

「林柳!你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前日我可是看到你的貼身丫鬟出了府,把什麼物什給了外府的男人,鬼知道是不是你和外面的野男人有什麼勾結!」

林柳臉色霎變,但她還是強咬著唇,裝出一副泰然的模樣,「你沒證據,就不要給我胡說八道,小心我告訴祖母,割了你的舌頭!」

林薇也只是猜測,但她也不甘示弱:「好啊!那姐姐最好把狐狸尾巴藏好,可別讓我抓到什麼把柄。」

「小姐,您這麼做不好吧.....」

離露撓了撓頭,小臉皺成了一團。

她剛剛在馬車內換上了小姐的服飾,青水此刻也正在幫她重新梳髮髻。

「有什麼不好的,你和我身形最像,保准別人都認不出來!等會你戴頂幃帽直接上歲夢居二樓,店內老闆與我相熟,你與她說明情況,和青水二人在那待到晚上即可。」

林楚腰穿著一身淺綠色青衫,梳著單螺髮髻,臉上蒙了一層薄紗,作普通婦人的打扮。

「那小姐呢?你去哪?萬一丟了怎麼辦?」青水還是有點不放心,哭喪著臉說。

今日小姐帶她們兩個出門,說是得到了老太君的允許,要外出尋找上京名醫,沒想到三人一上馬車,小姐便要離露與她換衣服,說是自己有點事情,得趁機溜走。

她突然想起上次小姐險些被夷族害死,有點后怕。

林楚腰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笑著說:「今日我都是普通村婦的打扮了,既不露富又沒暴露自己的身份,誰這麼無聊綁架我。」

兩個丫鬟一聽也是,也不再愁眉苦臉。

「那小姐,我們真的要給老太君找什麼神醫嗎?」

自家小姐和老太君素來不對付,離露總覺得小姐答應這事答應得很是蹊蹺。

林楚腰好笑道:「老太君的人都找不到,我哪裡去給她請來神醫。」

「那您還......」青水頓了一頓,恍然大悟:「您故意這麼說.....是想出去吧?」

離露後知後覺,這下也全都想明白了:「小姐,你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不然老爺夫人肯定會打死我的!」

「放心,我這次是去找小侯爺,在他那裡能出什麼事。」

聽到是去侯爺府,兩個丫鬟都鬆了一口氣。

等到馬車停在歲夢居門口,林楚腰便趁人不注意,從店的小門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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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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