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奶奶，80多歲了，眼睛卻突然看不見了，整日也只能待在家裡。我記得有一天傍晚剛吃完飯不久，太奶奶坐在沙發上，我在看雜誌，剛好看到一片微小說，覺得有趣，便過去她身邊，給她讀了一遍這篇微小說，她非常認真的聽著，還不時的跟我交流。

讀完之後我準備走，她拉住我，對我說：「小勇，你以後閑了，沒事的時候就多給我讀些書，像今天這樣，太奶奶我今天很開心。」

她說著眼淚也跟著流，她一邊用手絹擦淚，一邊問：「好嗎？」

我當時看到太奶奶這個樣子有點被嚇到，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好啊，只要你高興。」我坐回到她旁邊，又跟她聊了聊剛才那篇微小說的內容。

還有一次是我讀小學時，那年夏天太奶奶來家裡住。有一次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我和表弟打架，結果家裡人全都護著表弟，把錯全都歸咎於我。可事實我並沒有錯，我很生氣，就賭氣不吃飯了，一個人坐在房子里。只太奶奶過來我旁邊坐下，對我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這點小事就把你氣的不吃飯了，將來還能幹什麼大事，你不吃飯，餓的也只是你自己，別人又不會怎麼樣。」我當時很驚奇，聽到這樣的話。其他人大都會說一句，你愛吃不吃，然後把碗放在那裡就走了。從來沒有人這樣安慰過我，我常常得到的都是類似指令的話語。

讀高中的一年暑假，我陪姐姐去大城市買東西，來之前我們就商量好了，去看看太奶奶。由於只來過這裡兩次，當時我們竟轉了好幾圈，都沒走對路，費了半天勁才摸清了方向。我們是突然來的，太奶奶知道我們來了，非常高興。她那時候也是因為上廁所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能下床好久了。我坐在太奶奶的床邊，她握著我的手，我真的不能全部記得我們說什麼了，可我清晰記得她臉上的笑容和滿頭的銀髮。

太奶奶拉著我過來坐的離她更近些，她摸了摸衣服口袋，把兜里僅剩下的幾十塊錢全都塞給到我手裡。似有些無奈的對我說：「太奶奶現在也走不了路了，就剩下這一點錢了，你拿著，給你買點你想吃的。」當時我一直傻樂的說著不用，但太奶奶硬是讓我收著，我們大家那天都非常的開心。

直到大概半年後的一個傍晚，姑媽過來家裡告訴我們大城市那邊打來電話說，太奶奶過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開始是麻木的，很平靜，可當一個人靜坐在房間的時候，慢慢的開始難過起來，原來上次和姐姐去大城市看太奶奶竟是我們相見的最後一面。到今天，我再想起最後一次見太奶奶時的情景，想起太奶奶說的那些話，心裡又是另一種滋味。

「太奶奶現在眼睛也看不見了，腿又壞了，整天待在這個小房子里，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太奶奶再也去不了小城市，去不小你家裡了，不能再畫畫了，也不能剪窗花做香包了，也不能常聽你給我講故事了，也不能讓你陪著老奶去街上轉，一起買好吃的了。」那時候，太奶奶拉著我的手，笑著，帶著淚跟我說著這些話，說著以前在小城市家裡的事，我當時也就是覺得變了好多，沒有太去在意，現在每次想起來，我那是真傻，沒有完全領會太奶奶的心情，沒有跟她說更多的話，只是匆匆的呆了一會兒，可是太奶奶最後跟我說的這些話卻讓我每次想起都會無比心酸。

人內心的很多話，一般是很難說出口的，因為你不會隨便向一個人傾訴，即使是你至親的人。年紀大的人和年紀小的人恐怕都需要一種陪伴來驅趕內心的孤獨，只有用心交流的陪伴才能讓你不怕孤單。

「往這邊走啊，怎麼你忘了。」母親在前面叫我。

「沒有。」我跟上了她。

這裡的樓都是很久的老樓了，樓面也沒有華麗的裝飾，樓梯的扶手欄杆都已經生鏽了。老姑家在最裡面的那棟樓上，我們上了三樓，敲開門。老姑一看到我們就抱怨說：「來都來了，還在外面吃什麼飯，家裡都給你們準備好了。」我們進了屋，把給老姑買的禮品放在茶几旁。

「不是，還有別人，我兩個朋友開車送我們來的，怕麻煩你。」母親笑著說。

「那有什麼麻煩的，他們還能吃多少。」老姑招呼我們坐下。

「那還吃不吃，給你們留著飯呢？」

「不了，剛剛吃過。」

「那就下午再吃吧。」

老姑和母親聊起了家常，我坐在沙發上聽著，偶爾插幾句話。老姑看我好像有些累，就叫我去房裡休息。那間稍小點的房子，平時他的孫子偶爾會過來住，我暫時就先住在這裡。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世界也好像都消失了一樣。可是我的眼前卻不斷的閃現著各種場景的圖片，有好的，有壞的，讓人很心煩。睜開眼睛，光亮的世界再灰暗也強過那摸不著邊際的黑暗世界。

這間房子很小，只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我無聊的坐到書桌前，打開了抽屜，看到一本老式的筆記本，封面是皮質的，感覺很有年代感。我胡亂的翻了翻，裡面好像記錄的全部是各種公式，像是工作記錄吧，我也看不懂。可是這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的右下角，有一行很漂亮的字寫著，「如果天堂有雨，那定是哥不舍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