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籠中雀

第一章、籠中雀

大千世界,位面交錯。

帝歷三五八年,修行界靈氣稀薄,天下十三洲蠢蠢欲動,沉寂多年的修行者們逐漸浮出水面,時局動蕩。

......

北穆雲洲白雪皚皚。

那座北方最高的古城巍峨雄壯,坐北朝南,檐角上的積雪終年不化,像是神話里披著鎧甲的冰霜巨人,飛鳥在雲霧中穿梭,透過白霧,似乎能夠隱約看見巨人腳邊的修長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錦衣的少年,皮膚白皙,看上去乾乾淨淨,裹著雪白狐裘,身子攏在嶺南橡木製成的躺椅里,優哉游哉。

少年嘴裡嚼著北方並不常見的香山紅棗,腮幫鼓起,左手捧書,腦袋輕輕晃動,嘴裡碎碎念著,右手邊搭著根紫金色魚竿,遠遠的拋入了清澈見底的湖心,看來是一刻也不肯閑著!

這少年看上去像是被寵壞的貴公子,可身邊並沒有多少家奴跟著,隨行的只是名身材單薄的侍女,哪怕只是站著,也不難看出要比他矮上半個腦袋。少女約莫十七八歲,與男子是差不多的年紀,有著一雙碧綠清澈眸子,比初春時的湖水還要明亮。

主僕之間並無太多言語,每當少年遇到難題,微微皺眉,便會側過身去,小侍女則會一一作答,遞上盤中紅棗,待少年恍然大悟做完鬼臉之後,她便會靜靜的退回身後,極為默契。

「蹬蹬蹬!」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似是裹挾風雷,速度極快,連樹枝上的殘餘積雪也被震落下來,像是雪崩發生的前兆。

少年卻是動也不動,只是眉毛微微皺起,心中瞭然。

整個雲洲,能鬧出這般地動山搖的狗屁陣仗,除了自家手底下那支啥也不是的「少主探險隊」,還能有誰?

少年揉了揉眉心,不禁輕嘆一聲,當年讓他們替自己遊歷天下,真是個讓人腸子都悔青了的決定,除了替自己散盡家財和招惹茫茫多的仇家之外,再沒別的「功績!」

哦,還將「雲洲小霸王」的稱號傳遍天下!

一名身穿鎧甲的胖子衝殺過來,視死如歸,臉頰肥肉顫動,像是雪地里的鬃豬,沒待少年起身,他便撲通一聲跪下,撲倒在少年的腳邊,霎時間眼淚花花,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那身後幾百名黑衣扈從齊齊跪下,鎧甲碰撞,好似鐵塔坍塌,表情卻是與那死胖子差不多,鐵漢柔情,真是感人到了極點......

「少主,少主啊,小的終於見到少主了!」

少年面無表情,冷冷道:「說......!」

那胖子偷偷瞥了眼自家小主子,見沒動怒,這才慢慢的擦拭著眼角淚痕,哽咽道:「三年,三年吶,小的好幾次都以為再也見不到少主了,所辛上天眷顧,小的跋山涉水,歷經艱難萬險,今天總算是到家了,小的日夜思念少主,是茶不思......飯不想啊!」

少年冷哼一聲,丟下手中書本,抬腳抵在對方滾圓的肚皮上,沒好氣道:「茶不思飯不想?可我怎麼看,你都是胖了幾十斤,小丸子,看來本公子以後得把小字去掉嘍!」

「小的受少主重任,這三年日以繼夜,殫精竭慮,絕不敢有絲毫懈怠,不過就是返回途中多喝了口涼水,就...呵呵!...該罰,該罰!」那胖子不斷扇自己耳光,像是個犯了錯的巨嬰一般。

此人名叫完顏恪,有兩個綽號,「小貪狼」和「小丸子」。

前者是櫛風沐雨十多年,靠著跟人以命換命得來的,貪得無厭,惡似狼犬。後者則自家小主子親自取的,荒誕不經,可他非但不以為恥,反而當作是他最大的驕傲,那可比爹娘給的名字「氣派」多了!

完顏恪早年獨自闖蕩江湖,凶名赫赫威,但是口碑極差,傳言曾親手殺過誥命夫人,還當街勒死了兩個初生牛犢的孩子,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提及此人,都會讓人感到一陣惡寒!

這樣一個能讓嬰兒止啼的惡棍,此時卻如死狗般匍匐在慵懶的少年腳邊,令人費解!而眼下這位是誰啊?

雲洲楊家三公子!

關於他的傳言,根本不用以據說二字作為開頭,早就隨著兩隻軍武惡名遠揚,傳遍大江南北。

楊家三公子楊辰,「雲洲龍」楊燁之子,出生時便是至厄之象,十歲在整個雲中城稱王稱霸,十三歲開始摟著婢女睡覺,十五歲混跡青樓,真可謂吃喝嫖賭一應俱全,熬鷹牽狗斗蛐蛐無所不精。

而最令世人詬病的是,這位世家子閉門不出,卻縱使兩大親衛霍亂天下,作風放浪,還曾宴請文壇士子替其美譽:「笑談天下事,醉卧美人膝,人生快意,不外如是!」

何為紈絝?

此人即是紈絝!

「三千天狼衛,讓你禍害成這樣,洞天福地沒去過,七大宗門的門檻都不知道在哪?不過是收拾了幾個連名也叫不上世家子,你這歷經艱難萬險,險在何處啊?」

楊辰瞥了眼不遠處的黑衣扈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個個腦滿腸肥,秋膘十足的樣子。

這哪是外出歷練,簡直像是參加美食大賽去了,殺人手段奔著完顏恪去沒問題,可不能身板都奔著他去啊!

當年為他們取名「天狼」,也是吃了讀書少的虧。

完顏恪不敢嬉皮笑臉,小心翼翼從袖中掏出一份手書。

這是完顏恪的「探險筆錄」,也是他的「功勞簿」。

死胖子懶歸懶,卻是三年如一日,無論打家劫舍,還是雞毛蒜皮,完顏恪都會詳細記錄,每月按時寄回一本,辭藻之華麗,足以令當世的文壇大家自愧不如。什麼「天狼將軍深入虎穴!」,什麼「夜斗,桀驁的狼魂永不屈服!」「三千鐵甲神兵天降!」「咆哮吧,進擊的小巨人!」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

楊辰隨意翻看,清一色水墨小楷,並不是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的呆板文字,而是規整中透著清雅神俊。

千萬別小瞧了這位兩百來斤的胖子,除了一手好字,琴棋書畫也都拿得出手,聲色犬馬二十多年,卻也是不折不扣的修行者,末尾畫著兩個姿容絕美的女子,亦是栩栩如生。

楊辰扶額,標題便是「少主後宮的養成方法!」

「嘿嘿......小的給少主物色了兩位紅顏榜美人,一個是樂府的大弟子宮源薰,一個是帝國的皇子妃薛青青,嘿嘿嘿,少主若是看著順眼,小的這就虜來給少主暖被窩,......」

完顏恪小聲說著,無意間撇見了不遠處的清秀少女,哀嘆一聲,想來少主身邊的小侍女都出落的如此水靈,這記馬屁肯定是拍不響了,他忙不迭補充道:「這些都是小的在返回途中遇上的,那個什麼青雲宗,小的已經整鍋端掉,少主你猜怎麼著,才三百天狼衛,就嚇得他們屁滾尿流,喊爺爺告奶奶!」

「那個自立門戶的青雲宗?」

完顏恪得意的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光輝事迹!

「那個白馬鎮王家的小娘們,敢說二小姐的文章太脂粉氣了,完顏恪擔保,她這輩子再也沒法欣賞詩文了;還有少主提過的顏家嫡長孫,小的也只是當著他們家族的面,廢了他一條胳膊一條腿,沒下死手,這都是顧及少主的菩薩心腸,......」完顏恪如竹筒倒豆子,講述著自己的豐功偉績,抑揚頓挫,聲情並茂。

說歸說,可這位「碩果累累」的死胖子卻生不出半點邀功行賞的心思,反而有些發虛,自家少主的心思他豈能不知?

少年撇了眼緊張多過於得意的胖子,厲聲問道:「那個南海的老神棍,是殺了投井了,還是已經剁碎了喂狗?」

完顏恪心中天雷劃過,支支吾吾,卻不知如何應對,全身肥肉顫動,額角的冷汗都不敢伸手去擦,「這.......那個......」

「老先生出海訪仙,晚些時日才能過來!」眾人順著話音望去,來者是位中年男子,身材挺拔,身穿普通的褐色長衫,卻比常人多出幾分沉穩幹練,眉宇間跟少年頗為神似。

完顏恪趕緊行禮,整個身子貼在地面上,「完顏恪見過家主!」

此人正是楊辰的父親,雲洲楊家家主楊燁,文武雙全,曾在帝國的封王之戰中獨佔鰲頭,登頂武神,霸秀天下。只可惜曇花一現,楊燁崛起於雲洲,而後隱匿於雲洲,被世人稱之為「雲洲龍」。

「起來吧,自己找地方坐!」中年男人抬手,隨即擠出個燦爛笑臉,走向年輕公子哥,笑呵呵說道:「老先生本是要來收徒的,卻不想神遊萬里,跟南海仙人們論道手談去了。」

本想與年輕公子坐在長椅上,結果卻被對方瞪了回去。

楊辰怒罵道:「什麼老先生,老神棍還差不多,我看他是心裡沒譜,怕本公子把他剝皮抽筋,王八蛋,呸!」

完顏恪習以為常,死胖子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多說一句話。

自家小主子到了氣頭上,別說他這兩百來斤的肥肉,就算是一身腱子肉,也能削上兩斤下來。

中年男人無可奈何,只得小心翼翼轉移話題,輕聲問道:「這次吩咐的事,完顏恪做的如何?用不用爹再加派一些人手,諸蓋果暫時還留在中神洲,你看需不需要把他也撤回來?」

「不用了,中神洲局面複雜,打探消息也不容易,我已經跟二姐通過書信了,就讓他先在那邊呆著吧!」

少年似乎仍是沒有解氣,哀嘆道:「我這兩個手下不算驍勇,也不算睿智,卻是知道為我著想,不像某些人,寧願相信一個老神棍,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說起來,這已經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楊辰要說怨氣肯定是有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也習慣了。

當年楊辰降生的時候,整個雲中城風雲變色,地動山搖,天象奇詭無比,白晝變為了黑夜,天上人間變成了黑暗世界。

常人只當是千年難得一見得「天狗吞日」。

知曉真正內幕的人,少之又少。

那一日,整個雲中城瀰漫著邪惡的氣息,一點一滴的蠶食著周圍的天地靈氣,溪澗枯竭,花草凋落。

要知道,世間萬物失去了天地靈氣,皆是死物!

千鈞一髮之際,幸得修行界聖人傾力相助,才順利的化解了危難,並在雲中城留下護城大陣,還說楊辰命中注定是他的弟子,揚言十八年後,親自前來收徒。

最終留下了一句讖語,讓年輕公子困在城中整整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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