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狼狽
雖然宋渡與宋嘉陵兩姐弟之間如今如此劍拔弩張,但宋渡其實還為宋嘉陵留有一分餘地。
宋渡腦海里不自覺想起小時候的宋嘉陵,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完全不是現在這樣一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樣子。
小時候的宋嘉陵被宋渡和外婆一手帶大的,準確來說,算是在宋渡親手帶大的小孩。
宋渡六歲時,宋嘉陵出生,作為這個家庭盼望已久的男孩,出生時可謂是眾星捧月,一出生就被冠上了嘉陵這個好聽的名字,同宋渡當時的宋盼娣這個名字一比,用心程度可見一斑。
但即便再寵愛,生活也還是要繼續,父母經營著一家小餐館,生活水平在那個小縣城裡還算不錯,不過也只是那個小縣城裡罷了。
因為現在有了這個小男孩,幹活兒更加賣力,夫妻倆齊心協力將小餐館經營得紅紅火火,更抽不出時間來帶孩子,當然,生活水平也上去了,至少宋渡也能沾點光吃些好的,還能喝宋嘉陵涼掉的牛奶。
而外婆年紀大了,偶爾還要去餐館幫忙,所以照顧弟弟這件事幾乎是落到了六歲的宋渡身上,外婆手把手教宋渡一個六歲的小孩照顧一個剛出生的小孩,日復一日達到了熟練的地步。
為了宋嘉陵,他們選擇讓宋渡晚一年上小學,所以宋渡十八歲的時候還在高三,這樣她站在政府領獎台上聽到的終於不再是那個讓她痛苦多年的名字了。
小時候的宋嘉陵或許因為是宋渡一手帶大,也或許是因為外婆常說什麼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之類的話,總之,小時候的宋嘉陵很喜歡宋渡這個姐姐。
喜歡到每晚睡覺時如果不拉著宋渡的衣服根本睡不著,每天白白胖胖的小孩都會對著宋渡甜甜地叫「姐姐」,讓宋渡心都軟了,甚至在幼時的宋嘉陵心裡宋渡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
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宋嘉陵總會想著自己姐姐,甚至宋渡去上小學了,早上起不來,下午宋嘉陵也會讓外婆帶著他去學校門口接姐姐放學,他小時候常說以後要給姐姐買好看的裙子,要掙大錢給姐姐買大房子。
有時候宋嘉陵對姐姐的愛讓他的親生母親都嫉妒,但無論如何,那幾年,雖然宋渡的生活算不得好,但因為有貼心的弟弟和慈祥的外婆,宋渡覺得那或許是她生命里最好的幾年。
當然,後來,宋渡才明白,只是自己過度美化了那些過往的記憶,消磨了那些痛苦,但那些不幸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無論如何小孩子真摯而簡單的愛意就這樣留存在宋渡心底,即使當事人早已經忘記這些溫暖的過往。
宋渡曾經也真的以為有這麼一個弟弟或許是她生在這個家庭里最幸運的事情,她也曾真心實意的愛過這個弟弟,因為小時候的宋嘉陵真心實意地對她好過,所以宋渡對他始終還留有一分餘地。
即使如今宋嘉陵對她總是惡語相向,宋渡心中仍舊留存這一點情分,但這點情分還能維持多久,宋渡不知道,或許,很快就會被消磨掉了,現在,提起宋嘉陵她只覺得十分疲憊,再也沒了曾經的喜悅和幸福。
宋渡沒想多久,掛斷宋嘉陵電話不多時,宋渡的手機再次響起,聲音充斥著整個客廳,這次是宋母打來的電話,雖然早已經習慣,但聽到她責問的那一刻宋渡心裡還是不由得刺了一下,不疼卻仍舊有些迷惘。
「宋盼男,你這個死丫頭,說兩千就兩千!每個月就給嘉陵兩千哪裡夠用,虧你還是做姐姐的,就這麼對弟弟,一點兒都不心疼心疼他,他一個人在雲城不容易,也不想著多幫幫他,喪門星,你果然是來我們家討債的!」
宋渡沉默不言,電話里難聽的字眼接連不斷的往外發射,很難想象,一個母親會用那樣污穢噁心的字眼形容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像她此刻罵的不是女兒而是世界上最十惡不赦的惡人。
罵了足足有十分鐘,宋母才似乎有些累了,她雖然沒有得到回應但也知道宋渡在聽,宋渡向來是這樣的,被他們罵的時候從來不回嘴,只是安安靜靜低著頭站在原地,接受所有的攻擊。
「好了,你多給嘉陵打點錢,要是讓我知道你缺了他的我肯定不會饒了你,這個賤丫頭!」
說完,她又自顧自掛了電話,宋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可笑,好似聽了一場戲,但她也是這戲中人。
宋渡扯了扯嘴角,剔透的淚水卻先掉下來了,宋渡一邊哭一邊笑,她用力挫折眼睛,淚水卻越來越多,明明早就知道,明明不想哭的。
真狼狽啊,宋渡。
宋渡終於妥協,落下雙手任由眼淚滑落,眼淚還沒徹底停止,門外便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宋渡好似夢中驚醒一般,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步走向衛生間。
開門的聲音與無憂的聲音一同響起,宋渡擰開水龍頭,看著鏡子里有些憔悴的自己,發紅的雙眼,滿面的淚痕,這樣的自己絕對不能出現在無憂面前。
聲音或許會帶著哭腔,無憂這麼聰明,一下就能聽出來異常,所以宋渡沒有回應無憂,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宛如一個旁觀者,割裂般的看著鏡中人淚水滑落。
好在無憂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發現她在衛生間還以為她還沒緩過酒勁,在門口叮囑了一下別待太久,然後就去廚房做飯去了。
過了片刻,宋渡低下頭,將冰冷的水狠狠拍在臉上,在十二月的天氣里,即使屋裡開著暖氣,她也被凍得渾身冰涼,本來身體就不太好,這樣一弄,臉色更是煞白,倒是看不出眼睛的紅腫了。
拿毛巾擦乾臉,宋渡確認自己的狀態,對著鏡子擠出笑臉,反覆幾次,終於自然了許多,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無憂正在做飯,聽到聲音,穿著圍裙拿著鏟子走出來,將宋渡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沒有問題,這才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茶几。
「剛買回來的水果,我都洗過了,去吃一點。」
「好~」
宋渡乖乖答應,無憂又繼續回去做飯了。
看見無憂在廚房的身影,宋渡望了一眼暖黃色的燈,心裡閃過一抹慶幸,還好是暖黃色的燈,往身上一打還挺自然的。
晚上,無憂收到了莫老師發來的消息,黎氏的項目圓滿結束,他打算辦個小小的慶功宴,也就她和師兄,時間定在明天中午,連同明天吃飯的地址也發了過來。
宋渡沒有理由拒絕,自然答應下來。
她其實有點想問黎望壹會去不去,但她似乎也沒什麼立場去問這個事,再說了,黎望壹那麼大個老闆,應該不會摻和他們實驗室的小聚會吧,宋渡默默地想。
第二天,經過一整夜的休養,宋渡已經徹底滿血復活了,早早起來做了早餐,然後就開始抓緊時間學習。
等無憂起床以後,宋渡和無憂說了一下今天莫老師要請吃飯的事情,剛好,無憂今天也要去老師的工作室幫忙,兩個人都不在家。
十點整,宋渡估摸著時間,穿上外套出了門,一推開門,冷風霎時刮到了身上,吹得人神清氣爽。
現在天氣冷,但屋子裡都有暖氣,所以宋渡裡面穿了件白色圓領毛衣和牛仔褲,外面套了個及膝的米色羽絨服,依舊很是高挑清瘦,氣質宜人。
這羽絨服還是柳無憂出門時讓她穿的,不然她可能就穿那件常穿的米色大衣了,那件大衣還是宋渡剛來雲城那年買的,買的時候也要一千塊,算不上便宜,但穿了這麼多年,防寒能力大打折扣。
因為懶得挑,宋渡在第二年又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換著穿。
柳無憂是看不慣宋渡就這兩件外套換著穿,她人又愛乾淨,衣服常常洗,一點都不保暖,只是她自己習慣了,這羽絨服也是柳無憂拖著宋渡去買的,宋渡嚴格要求一年只能買一件冬衣。
在無憂的努力下,宋渡現在也有好幾件保暖的羽絨服了。
宋渡體寒還老是穿得薄,對自己總是不多加註意,必須得有人盯著才行,這是柳無憂的原話,她就是那個盯著她的人。
雲城今天還在刮大風,落在臉上跟刀割一樣,宋渡眯著眼,快步走進地鐵站。
沒注意到今天刮大風,宋渡的長發忘記紮起來,本來披散著一頭墨發還挺溫婉美麗的,這雲城的妖風一吹,宛如女鬼在世,宋渡伸手捏住自己的發梢,免得風吹,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大步走進地鐵站。
一進地鐵站就溫暖多了,有了鋼筋鐵泥的防護,大風也很難吹進來。
莫老師定的地方是一家五星級酒店,距離宋渡這邊有點距離,不過轉幾趟地鐵就能到,不需要在外面吹風,這倒是挺好的。
宋渡帶著耳機,聽著歌,宛如隱形人一般站在車廂角落,不去同別人擠。
雲城的地鐵向來人很多,宋渡不喜歡人多也不想和別人擠,所以幾乎每次都是自己找個角落,乖乖待著直到自己的目的地。
轉了三趟地鐵,出地鐵站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莫老師定的時間是十一點半,宋渡看了下還需步行八百米,大概十分鐘,時間預估的不錯。
但是宋渡忘記考慮道路的複雜程度和導航的可靠性了。
打開導航,宋渡跟著方向,明明沒有問題,但走了好幾次也不是正確的方向,耳機里一遍遍傳來「已為您重新規劃路線」,宋渡無奈,站在原地,拿著手機重新確認方向。
冷風裡手指都要僵掉,宋渡對快要凍僵的手哈了口氣,站在原地跺了跺腳,企圖能獲得些許溫暖。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步履匆忙,根本沒有絲毫視線能分給旁人,宋渡咬唇猶豫要不要找人問路,這個導航真的是很難用,一點都不適合宋渡這個很少去陌生地方的人。
「嘀嘀!」
汽車鳴笛聲響起,一輛黑色汽車停在了路邊,行色匆匆的路人倒是投了些許目光在那輛車上,宋渡只是瞥了一眼又移開視線,並不在意,她已經卡在這個路口十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