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封長安(下)
寧仇欒轉身一看,發現對他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家大總管老丁。寧仇欒就算再囂張,面對這個小老頭他還是會保持客氣。
「東城門?誰?」
只見老丁貼著寧仇欒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個字,原本寧仇欒有些好奇,不知到底什麼事能讓老丁親自出馬通知自己,但當他聽到老丁口中說出的這個名字后,寧仇欒雙目猛地一蹬,像是要吃掉眼前這瘦弱的小老頭一般。
寧仇欒表情逐漸變得猙獰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隨後舔了舔嘴唇,二話不說便向這東門方向飛去。
……
裴邵文駕駛著馬車在街道上飛奔,看他一臉焦急的模樣,似乎有什麼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去辦。
拉車的馬兒已經跑得飛快,但裴邵文似乎還覺得不夠,他揚起手上的鞭子狠狠抽打馬兒健碩的臀部,馬兒吃痛只得拚命向前。緊閉的城門就在眼前,可裴邵文卻沒有一點停下的意思,看著這勢頭他是打算讓馬車將厚重的城門衝破。可就在馬車急速向城門靠近的時候,忽然一個身影從高高的城牆上跳下,重重地落在距離馬車十丈之遠的地方,以馬車衝刺的勢頭,只怕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馬車就會將那人撞飛。
裴邵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影給嚇了一跳,他急忙用力勒住韁繩,口中大聲喊道:「吁——」
馬兒感受到韁繩的拉扯,慌忙放慢前進的腳步,最後費了老大勁才徹底將馬車停住。
看著那不動如山的身影,裴邵文有些驚魂未定,他不知道如果沒將馬車剎住將會發生什麼——他倒不是擔心那人有什麼,而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因為這個橫在路上攔住去路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禁軍十二衛大統領寧仇欒!
「下官有急事要離開長安,寧統領為何阻攔?」裴邵文問道。
寧仇欒看都沒看裴邵文一眼,他冷冷地盯著車廂,道:「長安城封閉,任何人等不得出城。」
裴邵文似乎早有準備,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道:「我有聖上欽賜金牌在手,任何人等不得阻攔!」
寧仇欒輕蔑地橫了裴邵文一眼,也就是這一個眼神,讓裴邵文從心底感到一陣惡寒。
「吳大人一家慘遭滅門,兇手至今未找到,你如此著急想要出去,莫不是裡面藏著賊人吧?打開車門讓本統領搜搜!」
「你——」
「裴大人若是不肯,那就莫怪本統領不客氣!」
說罷,寧仇欒伸手就要將車門強行拉開。眼見寧仇欒的手就要碰到車門時,裡面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
「寧統領既然執意要搜,那便不勞大人動手,我自己出來便是。」
聽到這個聲音,寧仇欒的原本冰冷的目光中射出一絲怒火,彷彿要連人帶車一同燒毀。但他似乎又有些忌憚,從他停留在空中的手臂便能看出。
不等寧仇欒放下手臂,只見馬車的門被推開,葉長衫從裡面走了出來,他先是深吸了幾口氣,隨後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氣息,道:「寧統領,車中只有我一人,若你不信大可自行搜查。」
寧仇欒斜眼瞟了瞟,空蕩蕩的車廂內確實並無他人,他馬上收回目光,冷冷地盯著葉長衫,道:「葉大人身為武官,為何不自己騎馬。」
葉長衫平靜地回答道:「寧大人有所不知,每月下旬我都要回山門一趟讓幾位師兄幫自己調理氣息,昨日夜裡我偶感體內天地之息有些異動,恐今日騎馬會刺激它,所以請小裴兄弟拉我回山。」
寧仇欒眉毛微微一抖,若是放在其他時候他自然不怕葉長衫,但經歷過那此對決,他對葉長衫那種不受控制的狂暴狀態還是有些忌憚,還有三日便是廿二,葉長衫所說的倒也合情合理,他也不願在這時候將葉長衫體內的猛獸激發出。
「怎麼?寧統領為何還不放我通過?」葉長衫問道。
寧仇欒有些猶豫,葉長衫無疑是英平的左膀右臂,他的行動必將影響大局,就算他真的要離開皇城回到山門,在未得到太后的明確答覆前,他是堅決不會擅自做出決定的,更何況憑他的直覺他隱約覺得葉長衫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絕非『調理氣息』那般簡單。
「太後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出城,葉大人……也不例外!」
葉長衫面色冷峻,道:「既然寧統領不放,那我只好失禮了!」
此話一出,寧仇欒拳頭緊捏發出『咔咔』的聲響,體內的殺氣也瞬間膨脹而出,他臉上的傷疤拜葉長衫的重弩所賜,上次打鬥又落了下風,新仇舊恨疊一起,他恨不得就在這兒出手將葉長衫殺了。而葉長衫也毫不示弱,他迎著寧仇欒兇狠的目光向前邁了一步。
二人強硬地對峙著,生死惡鬥一觸即發!
就在現場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不遠處又傳來一個聲音——
「二位大人請息怒,區區小事何必如此?」
聽到這個聲音,原本一臉不屑的葉長衫表情變得有些猙獰,扭頭望去,發現王少驚正騎著馬向他二人駛來。
伊依遠嫁北魏的點子就是王少驚最早提出的,面對將自己心中所愛送走的仇人,葉長衫怎能淡定?他立刻轉身將矛頭指向王少驚。寧仇欒見狀也不甘示弱,馬上橫移身子擋在葉長衫前面。
『噠、噠、噠——』
馬蹄聲漸漸放慢,王少驚來到二人身邊后翻身下馬,他笑著撥開寧仇欒魁梧的身子,道:「太后懿旨,葉大人出城不得阻攔。」
葉長衫與寧仇欒皆是一愣,本以為王少驚來是為了加以阻撓,沒想到竟是帶著太后的懿旨來放行的。
面對寧仇欒的不解,王少驚暗暗地使了個眼神,寧仇欒馬上會意,很顯然宮中的形勢與葉長衫的行動無關,一切都在掌控中。
「葉大人,既然太后特許,你還在這兒等什麼?」王少驚笑著問道。
見王少驚笑裡藏刀的表情,葉長衫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預感,他本想借著今日試探試探,沒想到太后竟然大大方方地讓自己離開。
「怎麼?葉大人又不想走了?」
葉長衫無奈,他盯著王少驚與寧仇欒一步一步退回馬車,隨著厚重的城門開啟,小裴駕著馬車離開了長安。
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王少驚將笑容收起,他淡淡地說道:「將城門關死,誰都別放進來!」
寧仇欒先是一怔,隨後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
……
王延慶仍無法相信吳府發生的一切,自打他聽到這個消息后他便獨自一人坐在大書房裡,任憑誰來敲門都不開,就連自己相伴多年的夫人都不例外。吳澤對於王延慶來說不僅僅是左膀右臂那般簡單,同為出身世家的名門之後,吳澤與他兄妹二人在求學時便是同窗,隨後又一同入朝為官,王延慶一路走來能有今天的地位吳澤功不可沒,而且王延慶如今身居高位頗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也只有吳澤能像當初那樣以友人之心面對自己。
吳澤是他的戰友、是他的摯友、是他最忠心的支持者,就在自己將要功成名就之際,吳澤竟突然離自己而去,王延慶怎能不為此傷悲?
『咚——咚——咚——』
就在王延慶悲憤交加之際,書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侄兒王少驚的聲音——
「伯父,葉長衫出城了。」
王延慶抬起頭,黯淡無光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說道:「進來吧。」
「伯父——」王少驚推門而入,而後輕輕地將門關上。
「兇手有消息么?」王延慶破天荒地沒有先詢問葉長衫,而是問起兇手來。
王少驚搖了搖頭,對這事他也感到十分棘手,從狠絕手段來看兇手絕非等閑之輩,既然敢潛入吳府復仇兇手定然是做足了準備,且不說兇手有無逃出城,就算他尚在城中,可長安城這麼大哪能如此容易找到?而且最令他擔心的,是吳府慘案是否與當下的形勢有關……
「伯父,吳府的事會不會和……有關?」王少驚指了指皇宮的方向,就算大書房足夠隱秘,但每每提到此事他仍不敢明言。
王延慶輕嘆一口氣,道:「我也懷疑過,但無論從任何方面出發,都很難找到兩者之間的聯繫。」
「兇手……當真是吳伯伯的私生子?」
王延慶無奈地點點頭,道:「這也是吳澤自己留下的孽債,沒辦法……」
「那……那這一切會不會是那個一直沒出現的寒門四先生暗中幫助所為?或者說…這個私生子就是寒門老四?」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寒門那邊有什麼動靜?」
「除了葉長衫回山門外,七郎好像下山了。」
「七郎?他下山幹什麼?」
「不知道,侄兒讓人人一直盯著,只要他靠近城門寧仇欒便會前去。」
「姬陽與呢?沒看到他有什麼動靜?」
王少驚搖搖頭,道:「沒有。」
王延慶皺眉思考片刻,隨後說道:「一定要叫人盯緊了!七郎那邊要盯著,寒門裡面也別放鬆!就怕這個姬陽與趁咱不注意——」
「伯父您放心,侄兒知曉,更何況如今十二衛已將城門死死封住,就算是先生再世恐也難進來。」
王延慶點了點,道:「吳家的事就暫時別糾結了,他是寒門老四也好,是吳澤的私生子也好,敵暗我明,現在糾結於此定會自亂陣腳,如今只要守住皇宮就一切都在掌握中!哼,只要宮裡不亂,到時候什麼牛鬼蛇神都會自己跑出來!少驚——」
「侄兒在。」
「通知你姑母,咱們今日申時一過便開始動手!」
「今夜!?」王少驚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緊張問道。
「既然咱們本就打算開始,那就更加不能因此事而停止,任他外面千變萬化,咱自當以不變應萬變!待會你便去宮中,務必將柳貴妃與大皇子看好!萬萬不得有半點閃失!」
王少驚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他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嘗試消化著這一切,隨後鄭重地回答道:「是!侄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