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號玉璣
天朗氣清,玄虛觀的鐘聲響起,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
又有皇族的成員來到玄虛觀出家當道士了。
老鍾家祖上是道士出身,自從三百年前得了天下,改國號為乾,皇家子弟多有出家修道的習慣。
歷代皇帝,多半都有當道士的經歷,這叫不忘本。這玄虛觀便是與國同休的皇族修道之地,可以說扔塊磚頭下去,別管砸沒砸到人,都是意圖謀反的死罪。
皇族子弟來出家不奇怪,只是今天這個有些不同。
因為,鍾陽明是當朝皇帝第六個兒子,而這位六殿下是趴著被送進來的。
坊間傳聞,這位六殿下痛斥皇帝選秀女是勞民傷財,挖運河是好大喜功,遠征外族是窮兵黷武。如今天下反旗四起,便是因為這朝廷昏庸無能之輩太多,奸臣蒙蔽聖聽,國將不國。
總之,就是從皇帝到大臣,給罵了一個遍。
這還了得?
要不是親生兒子,皇帝早就砍了他的頭。
最後是杖五十,罰在玄虛觀面壁五十年。
這位六殿下被打了個渾身是血,送過來的時候都只剩半口氣了。
幸好觀主是當今皇帝親叔,就算這位六殿下死了他也扛得住,這才沒有絲毫慌亂地給他做了傳度,算是正式收入門牆。
然後便是送到後山,讓鍾陽明自生自滅。
皇帝說的面壁嘛,當然是沒人願意搭理。
虧得這位皇叔祖心疼晚輩,著人給他換藥療傷,保住了他的性命。
至於能不能撐下去,那就看三清道祖保不保佑了。
等到天色漸暗,鍾陽明自迷糊之中醒來,只覺得口乾舌燥,剛要爬起,卻痛得無法動彈。
清柔的聲音響起:「殿下,你別亂動,奴婢給你端些水來。」
很快,一杯溫熱的茶水送到鍾陽明的嘴邊。鍾陽明一口飲盡,感覺火燒般的喉嚨好受了些。
那人又問:「殿下,可好些了?」
鍾陽明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心中吐槽:「衝動了,原來我沒有降智光環。」
穿越成乾國六皇子已經有十六年,好不容易從小嬰兒熬到少年,鍾陽明憑藉兩輩子的記憶將天資聰穎和宅心仁厚兩個標籤打在自己身上。
成了皇帝最賞識的皇子,結果這次沒忍住,因為江南賑災之事遭了罪。鍾陽明看著那一張張求救的奏摺,上面寫的是「大飢」,「人相食」,「糜爛千里」,「餓殍數十萬」,那群老混蛋竟然說江南反賊眾多,沒必要救,讓反賊們餓死最好。
而且皇帝竟然還同意了。
鍾陽明沒忍住脾氣,便上演了一出痛罵群臣的好戲,只是不小心上頭了連皇帝一起罵。結果就定了目無君父的罪名,五十大板打下去差點再次穿越。
鍾陽明心中感慨,土著沒那麼蠢,自己也沒有那麼強的主角光環,可以一呼百應。
「政治救不了乾國啊。」
鍾陽明搖著頭,但並沒有太過後悔,因為這次重傷,他也算是因禍得福,延遲十六年的穿越者外掛總算是送到了。
在他蘇醒過來時,傷口處便生出一片清涼,傷勢正在迅速癒合。
片刻之後,鍾陽明長舒一口氣,然後從堅硬的木板床上爬了起來。
負責服侍的小丫頭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抓住鍾陽明的手臂說:「殿下?!你現在要養傷,不能亂動啊。」
鍾陽明盯著這小丫頭看,長得是明眸皓齒五官精緻,圓圓小臉略顯有些黑,但不影響其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要不是年紀有點小,可贊一句大美女。
現在,只能勉強稱之為美人胚子。
這就是從小跟著鍾陽明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名叫青玄。
她如今穿著靛藍色道袍,扎著道髻,還真是個俊俏的小道童。
看著青玄擔憂的表情,鍾陽明卻說:「沒事,我已經好多了。」
「殿下莫要逞強,五十大板怎麼可能好得這麼快,少說也要躺上半個月才能下床。」
鍾陽明聽了,直接走了兩步,走出一個虎虎生風,然後對滿臉驚訝的青玄說:「三清道祖保佑,給我將傷治好了。」
青玄不敢置信地說:「神仙不都是假的嗎?」
鍾陽明笑道:「被別人聽到,你腦袋都要被砍下來。」
乾國篤通道教,敢說三清道祖是假的,那是要斬首的重罪。
青玄不以為意地說:「殿下才不會責怪青玄呢,這些都是殿下教的,那些泥塑木胎只會勞民傷財,從來沒有保佑百姓。」
鍾陽明苦笑,自己之前是真的作死,老祖宗是道士,他都敢罵三清,果然是穿越使人自大。
正準備提醒青玄,卻聽到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玉璣子師弟,我們來給你送糧食,開開門吧。」
嘴上這麼說,但那插著的門閂就被巨力推折,小木屋頓時中門大開,寒冷的秋風灌進屋內。
本來山上就很涼,現在寒風一吹,鍾陽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來人似乎毫不在意,陰陽怪氣地說:「玉璣師弟啊,這後山的面壁小屋多年沒人用過,有點年久失修了,你怕是要忍一忍了。放心吧,五十年時光很快就過,師弟伱還年輕,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
鍾陽明打量著對方,五官倒是端正,但表情有點刻薄,而且毫不掩飾。
鍾陽明倒是認得這人,按族譜算是自己的堂兄,只是隔了不少代,雖是皇族血脈,卻是邊角料一樣的身份,血統跟鍾陽明沒得比。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鍾陽明客氣地說:「原來是玉林師兄,山路崎嶇倒是麻煩你送糧食上來了。」
「不麻煩不麻煩。」玉林道士將兩個缺了口的饅頭放下,接著說:「觀主知道你初來乍到,對玄虛觀不熟悉,所以特意讓我來送口糧。快吃吧,吃飽了才好養傷呢。」
鍾陽明看著那兩個不知道捂了多少年的饅頭,確認這人是來找茬的。
「玉林師兄,觀主就讓你送這兩饅頭上山?」鍾陽明問道。
玉林道士一聽,眯著眼睛說:「師弟有所不知,修道講究一個心誠,若是貪口腹之慾必定難有所成。玄虛觀上下都過得很清苦,有饅頭就不錯了,等到明日,你就要自己找吃的了。」
鍾陽明冷笑一聲,問道:「誰讓你來的?太子?丞相?還是朝廷哪位重臣?」
玉林道士皺起眉頭,否認說:「師弟你可別胡亂攀咬,別以為你還是金枝玉葉。」
鍾陽明大步流星地走到玉林道士面前,憑著身高優勢,俯視著這位挑釁者。
「我是不是金枝玉葉,你很清楚。就算之前不清楚,現在還看不明白嗎?你見過誰挨了五十大板這麼快能跑能走的?父皇罰我面壁五十年,你以為真的就是五十年?」
玉林本來想要反駁,但一看到鍾陽明走路那麼穩當,頓時心裡打起嘀咕。
是啊,哪有挨了五十大板一點事都沒有的,除非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造假。可是,陛下下令,誰敢造假?
除非,陛下本來就沒準備來真的。
這麼說,面壁懲罰不過是演戲,這位六殿下聖眷依舊?
鍾陽明不給他思考的時間,一腳踢在他的身上,罵道:「滾吧,將剋扣的東西給我送上來,不然我要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