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真武玄天上帝敕令》
那朝露境劍仙並未遠離。
沈鯉追上時,站在台階居高臨下笑眯眯注視著他。
此人的劍是一柄造型古樸的青銅劍,劍身紋路繁複,似乎上古傳承的圖案。
相貌堂堂,狹長的眼睛彷彿能刺透人心。
「金剛龍象身名不虛傳。」中年男子讚歎道,「這都殺不死你,我開始懷疑自身學藝不精了。」
適才,他一直躲在暗處,知曉少年郎接二連三的廝殺,氣機所剩無幾,找準時機要乾脆利索的殺了,未曾料到,只殺了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少年郎靠金剛龍象身硬生生擋下他的殺招,比之佛門金剛身還要像烏龜殼。
兩三招殺不死,那就多斬幾劍,就算後面來了位境界不錯的女子武夫,他照樣不放在眼裡。
關鍵是處于山頂交戰的秦羨卿,向他投來了殺意。
秦羨卿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中年男子卻聽說數段有關她的傳聞,地位遠在星宿教七大殺手之上,僅次於星宿教教主。
且是二品大劍仙,司命境大劍仙的殺力,中年男子清楚的很,他師傅便是二品大劍仙,真想宰他,跑都跑不了。
不過,秦羨卿困在卧霞寺山頂,一時半刻下不來,但既然她如此關注少年郎,中年男子思前想後還是算了,被一個二品大劍仙惦記上,以星宿教無孔不入的情報收集能力,今後他就沒好日子過了,每時每刻都得提防著殺身之禍。
這少年郎居然主動追上來。
按照江湖規矩,殺了這少年,理所應當。
沈鯉面無表情,盯著這位朝露境劍仙,問道:「你跑不跑?」
「跑?哈哈……我不跑。」他極其認真的答覆。
「好。」
沈鯉點點頭,拿出李長仙換給的一張紫色符篆。
這張紫符名為《真武玄天上帝敕令》。
朝露境劍仙目光落在少年郎手中的紫符上,頓時覺得剛才不該回答的那麼滿。
紫符在道家符篆一道頗為厲害,任何一張畫成的紫符,皆有神乎其神的妙用。
氣機源源不絕灌注進《真武玄天上帝敕令》,符篆無火自燃,瞬間,沈鯉抬起頭。
那中年男子怎會坐以待斃,起劍,劍氣壓的石階寸寸皸裂。
此刻,秦羨卿跟航遠大師聯手對付航嗣,紫符燃燒殆盡后,三人各自退後,齊齊望向天際。
航嗣戰戰兢兢,似乎受到難以想象存在的鎮壓,彎著腰,青筋暴露,握著拳頭死活不趴在地面。
航遠大師念誦一聲阿彌陀佛,問道:「秦施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羨卿疑惑的看向沈鯉位置,思慮片刻:「對你我或許是好事。」
戴著斗笠叼著雜草翻看《四值功曹》的李長仙,吐出雜草,合上《四值功曹》,小心翼翼收起,忙不迭的爬上車廂頂端,遙望卧霞寺。
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畫的紫符不該威力這般大的!不應當啊!臭小子是不是施展了什麼道家不傳之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道家不傳之術也請不來這尊大神仙。」
李長仙激動的全身顫抖,竭盡所能的睜大雙眼。
猶如在旁觀一場舉世無一的飛升過仙門。
搞的卧霞寺雞犬不寧的循王,騎著馬帶著六位高手,快速駛向開禧城。
他忽然緊拽韁繩,調轉馬頭,凝望卧霞寺上空。
「殿下,有古怪。」
循王麵皮蒼白,鼻尖挺翹,保養極好,「我知道。」
「似乎是道家的請神大術,不過,在下從來沒見過這般……這般不可思議的請神大術。」
循王問道:「山上是不是有一位朝露境劍仙?」
「回殿下,那人不是我們的人,柳太淵偷偷派來的。」
「老匹夫死了兒子后,心智失常了。」
……
吳主最為信賴的心腹竹禪師,領著航深、航密,徒步走向開禧城。
三人不約而同轉身望著卧霞寺。
「竹禪師,此戰我們儘力了。」航深輕聲道。
竹禪師頷首:「陛下會重用你們的,甚至重新為你們劃一片地皮,讓你們開一個佛寺也有可能。」
「趙汝愚等人逼迫陛下,委實該死。」航密表忠心,他是清楚竹禪師在吳主心裡的重量,現在說上幾句好話,竹禪師轉告給吳主,得到的東西會更多。
竹禪師視線一眨不眨盯著卧霞寺上空,笑道:「二位,你們功莫大焉,老衲願意給你們作保,陛下一定大方賞賜爾等。」
「多謝禪師。」
此刻,航深與航密兩位卧霞寺的叛徒才談起異樣。
「道家的請神大術?」
「請神術貧僧是見過的,沒有如此令人心悸的情況。」
「禪師以為呢?」
竹禪師道:「上面會不會有仙人謫塵?」
「啊?不可能。」
「前朝亡,三國立,仙門便再也未見,卧霞寺打的再如何熱鬧,定不可能驚動上面。」
……
僥倖存活的唐鳳仙藏在卧霞寺山下一片林間。
自她的位置,恰巧把異象盡收眼底。
只見雲海猶似被輕輕的撥開。
霞光萬道、瑞氣千條。
鼻尖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聞之,腦海清明,身體輕快,像下一刻羽化飛升。
隨即。
天際陡然出現一尊不知百丈高又或千丈高的虛影。
影影綽綽,望不清真實模樣。
當她望見虛影的剎那,心裡無故浮現一個名字。
真武大帝。
……
中年男人瞠目結舌看著沈鯉。
沈鯉背後,站了一位看不清容貌的道人。
不,不對,究竟有沒有站著道人,這位朝露境劍仙十分不確定。
他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萬籟俱寂。
莫說時不時傳來的喊殺聲,縱然藏在草叢的蟲鳴,瞬間也消失的乾乾淨淨。
天地猶如成了一個牢籠。
他是關在籠子里的寵物。
斬去的劍氣,尚未接近沈鯉,化作幾縷清風,吹拂著石階邊的青草,微微伏低身子。
沈鯉眼睛亮起光輝。
環視一遭。
神情不知何故表現的特別失望。
抬腿邁著石階,恬然平靜的接近中年男子。
他傾盡全力斬了數劍。
無一例外,無論劍招是怎樣的絕技,俱都化作清風。
「你,你是誰?」
這位朝露境劍仙害怕了。
第一次害怕是被師傅收為弟子,為了展示劍仙威力,師傅一劍削平整座山林。
這是第二次,如第一次般,面對無力抵抗的力量,他仍像個孩子,怕的瑟瑟發抖。
沈鯉一言不發,默默經過他。
中年男子五官彷彿定格,緊握在手的青銅劍,叮噹一聲掉在石階。
待沈鯉走遠一些,方才撲倒,順著石階滾落下山。
航遠大師與秦羨卿皆體會到這道玄之又玄的力量。
兩人對視一眼。
「此子莫非真是謫仙人?」航遠大師低聲詢問。
秦羨卿不知如何回復,思考少許,疑惑不解道:「前朝崩裂,三國鼎立,從此不見謫仙人,亦不見飛升過天門者,他……他自小在星宿教長大,不像謫仙人。」
「一張道家紫符,居然召來這般異象,百年未聞。」航遠大師嘆道。
「難道要重新出現飛升仙人了?」秦羨卿呢喃。
兩人說話間。
沈鯉已到山頂。
看了眼航遠大師,不以為意。視線重點放在秦羨卿身上,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秦羨卿嘗試喊道:「沈鯉?」
少年郎好似不認識她,一句話不說。
踱步至艱難抵抗鎮壓寧折斷腰也不趴下的航嗣身邊,握著凋朱顏,一劍斬下。
碧空晴朗,驀地響起轟隆隆雷聲。
航嗣終究修成了丈六金身。
這一劍,未曾斬下頭顱。
而航嗣彷彿掙脫了鎮壓,起身一拳捶向沈鯉。
秦羨卿倒吸一口涼氣。
那可是一品大菩薩的一拳,區區四品體魄的沈鯉,能受得了嗎?
拳頭在沈鯉眉心一寸前停下。
猶如這裡有一道看不見的牆,航嗣使盡全力也打不破。
沈鯉抬腿踹到航嗣胸膛,翻滾的砸進廢墟。
航嗣獰笑站起身,尚未有何動作,凋朱顏劍尖便刺在眉心。
一寸寸深入。
航嗣的獰笑變成吃驚。
天際那座高大虛影,抬手、落下。
航嗣又感到冥冥中的鎮壓,且比剛才強了數倍。
未幾,再也支撐不了,雙腿跪地。
凋朱顏近半個劍身沒入航嗣腦袋。
饒是丈六金身誇張的生命力,同樣在消逝生機。
沈鯉招了招手。
凋朱顏脫離航嗣,回到他手中。
一抹劍身。
劍,猶如得到敕令,雷光流轉。
一步便到徹底匍匐趴下的航嗣身旁,猶如替天行道,重重斬下。
這次,丈六金身沒擋住。
屍首分離。
關在伏魔洞二十年的上代住持航嗣,最終莫名其妙死在一個「少年郎」劍下。
沈鯉站著等了一會兒,待航嗣屍首再無動靜,退後數步,像一劍抽空了他所有力量,身子癱軟倒地。
秦羨卿疾沖抱起他,試試鼻息,把把脈搏。
體內氣機近乎油盡燈枯,若非金剛龍象身,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航遠大師仰頭遙望。
虛影不見。
各種震人心魄的異象亦是迅速消退。
「恆妙?」
「弟子在。」
「給沈郎君送服香露丸。」
「遵命。」
灰頭土腦的恆妙大師以最快的速度跑近抱著沈鯉的秦羨卿,拿出瓷瓶,送到沈鯉嘴邊,倒下瓶子里最後一粒香露丸。
「秦教主,他這是……他這是……」
屍首就在近前,恆妙如何相信金剛境的沈鯉斬殺了一品大菩薩航嗣?
秦羨卿凝視懷中少年郎俊俏臉龐,一字一句道:「我和航遠大師聯手殺了魔僧航嗣,跟他一丁點關係沒有,即便與教主說,也是這番話,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