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浙兵餘輝
后金兵盡銳攻浙營。營中用火器,多殺傷。
火藥盡,短兵相接。策先戰死,仲揆將奔,金止之,乃還兵鬬。
力盡矢竭,揮刀殺十七人。后金兵萬矢齊發,仲揆與金、名世及都司袁見龍、鄧起龍等並死焉——《明史》
……
「阿牛,給。」
戚金將手中的葫蘆遞過來。
徐鋒也沒客氣,接過葫蘆就猛灌了一大口。
一股濃烈的辛辣感瞬間順著喉管沁入胃部,隨即化為一股股的暖流四散開來,剛剛還疲憊至極的身體便又緩慢的復甦。
燒酒這玩意兒,真能提神。
哪怕只是最粗劣的雜糧燒。
再灌了一大口,徐鋒說道:「軍門,待會你留在陣中吧。」
戚金卻彷彿沒有聽到似的,只是拿抹布擦拭自己的明光鎧。
徐鋒喝完最後一口雜糧燒,也從革囊拿出磨刀石打磨腰刀。
這是一把典型的戚家軍刀,是戚繼光博採倭刀以及苗刀之所長、替浙兵量身定做的一款制式兵器,刀身狹長微帶弧度,刀柄也較長,既可以雙手握持劈砍,也可以捅刺,是一款極其精良的近戰利器。
打磨了沒兩下,哨塔上便又響起竹哨聲。
隨即響起哨卒凄厲的大吼:「建虜上來了!」
或者坐地休息,或者正在打磨腰刀,又或者正在吃乾糧的浙兵、川兵便紛紛起身,又在各自隊長、哨官及把總的喝斥下找到自己位置。
【註:左右腳各跨一下為1步,明代1步=1.6米】
很快,三千多明軍便結成一個長寬各為三十步左右的密集方陣。
兩千三百個平方的面積內卻擠了三千多人,這方陣真有夠密集。
跟徐鋒提議的略有些不同的是,方陣的西、北兩側是偏廂車陣,而東、南兩側則是長木牌拼接而成的盾牆,這是因為東南兩側有壕溝。
偏廂車陣的防禦明顯強過木牌結成的盾牆。
身為援遼總兵的童仲揆也是親自坐鎮東邊。
童仲揆還點名要求徐鋒跟他一起鎮守東邊。
「小子,準備好了嗎?」童仲揆從家丁的手中接過一面長木牌。
徐鋒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接過長木牌站到童仲揆身側不遠處。
「嗚嗚……」前方曠野響起綿綿不息的牛角號聲,建虜開始進攻了。
徐鋒稍稍往上探出頭,目光越過長木牌往前看去,只見東邊地平線上已經冒出黃澄澄的騎兵,正是建虜的兩黃旗。
其他方向也同時出現建虜騎兵。
低沉悠遠的號角聲中,后金騎兵緩緩逼近。
明軍陣中卻逐漸變得鴉雀無聲,安靜到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面對如此規模的大戰,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也僅僅只是緊張。
身為一名老兵,徐鋒非常清楚,在戰場上越是貪生怕死就越是死得快,只有將生死置之度外才可能活下來。
后金騎兵緩緩逼近到一百步內。
只不過,並沒有馬上發動衝鋒。
看到這,徐鋒嘴角就露出了一抹笑意。
很顯然,明軍的突然變陣出乎了建虜的意料。
童仲揆也笑了:「小子,你給建虜出了道難題。」
「其實也沒什麼為難的。」徐鋒卻輕嘆一聲說,「建虜就算是下馬步戰,人數也遠遠超過我們,我們能不能撐到天黑,只有天知道。」
話音還沒有落,后金騎兵紛紛翻身下馬。
但也有不少后金騎兵催動戰馬衝殺過來。
「你個烏鴉嘴。」童仲揆的表情變得凝重。
接著以刀拄地,最後緊了一編長木牌的綁帶。
再然後用力的將長木牌的底部尖角鑿進地面。
徐鋒有樣學樣,也將長木牌用力的鑿進地面。
前排的家丁家將也將長木牌用力的鑿進地面,轉眼之間就在白桿兵的長矛陣前結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盾牆。
後面數排的白桿兵將長矛壓下來,擱在長木牌上。
再後面數排的白桿兵則將長矛斜著指向方陣前方。
霎那間,明軍方陣的四周便長出數以千計的尖刺,就像是遭遇到天敵的豪豬,一下炸開身上的尖刺。
建虜騎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
某一刻,盾牆外驟然響起一片馬嘶人沸。
聽到這,徐鋒不用眼睛看都能夠猜得到,必定是建虜騎兵已經踩到蒺藜繩連,少說也報銷了上百騎。
只可惜,浙營剩餘的蒺藜繩連已經不多。
要不然單憑這,就能給予建虜騎兵重創。
「建虜放箭嘞!」童仲揆的怒吼沖霄而起。
陣中明軍紛紛低頭,以左臂或者右臂遮護於面門前。
建虜的第一波重箭呼嘯而至,明軍陣中瞬間響起一片金鐵交鳴。
建虜大稍弓堪比短矛投擲器,又是從馬背上居高臨下往下放箭,所以從盾牆後面第三排開始的明軍都在建虜殺傷範圍內。
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明軍緊緊挨在一起,所以建虜騎兵只能看到一片笠形盔以及架在笠形盔之前的鐵披膊。
大多數破甲重箭都射在笠形盔或者披膊,不是被彈開就是滑向兩側。
建虜箭如雨下,但是明軍的傷亡並不大,只有一部分明軍被撞擊之後變向的「流矢」射中盔甲縫隙而負傷。
但是也有一些明軍被重箭貫穿鐵制盔甲。
建虜白巴牙喇兵的強弓在二三十步外足以射穿明軍笠形盔或者扎甲。
身後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徐鋒卻充耳不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盾牆之外,他已經聽到建虜步卒正在跨越壕溝。
「篤篤……」一片悶響聲中,十數只飛爪落下。
徐鋒的木牌上沿也落了一隻,好在他的反應快,抬手一刀就斬斷了飛爪後面的麻繩。
但是其他家丁的反應速度就沒那麼快,十幾塊長木牌一下被扯翻在地,原本完整的盾牆立刻破開了十幾個缺口。
上百支破甲重箭立刻從缺口攢射而至。
失去木牌保護的十幾個家丁瞬間被破甲重箭射成刺蝟,紛紛撲倒在地。
緊接著,早已經聚集在壕溝內的建虜步卒便搭起人梯,從盾牆上破開的十幾處缺口向明軍發起仰攻。
徐鋒緊了緊右手的鋼刀。
渾河血戰的最終番,終於要開始了嗎?
眨眼間,十幾個紅巴牙喇兵便踩著人梯衝到盾牆缺口。
但是等著他們的卻是密集的白桿長矛,每個紅巴牙喇兵都遭到了數支甚至十數支白蠟桿長矛的突刺,瞬間就被捅翻。
雖然發力距離有限,白桿兵的長矛頭也不像騎兵透甲槍那般細長,但是用來捅穿建虜紅巴牙喇兵的扎甲以及皮缽胄卻完全沒問題。
白桿兵又都是精銳老卒,經驗極豐富,出矛准而且狠。
第一波的十幾個紅巴牙喇兵立足不穩,很快就被捅翻。
但是更多的紅巴牙喇兵很快援梯而上,發起更猛烈的衝擊。
徐鋒的木牌外也冒出一個紅巴牙喇兵,左手攀住木牌上沿,右手擎起一把銅錘就要藉助重力砸下來,但是沒等建虜的銅錘砸下來,徐鋒的鋼刀已經呲的一聲削過木牌上沿,瞬間將建虜左手的四根手指切下來。
紅巴牙喇兵當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但很快,紅巴牙喇兵的慘叫便戛然而止。
因為一支白桿長矛準確的捅穿了他的咽喉。
紅巴牙喇兵遭此重創后,當即仰面倒栽下去。
又一個建虜踩著人梯衝上來,這次上來的是個白巴牙喇兵,而且這個白巴牙喇兵的身材格外的高大,徐鋒的長木牌僅只到他的胸口位置。
只見白巴牙喇兵探出手一捋,便將刺向他的數支白蠟桿長矛擋到一邊。
在擋開長矛的同時,白巴牙喇兵又奪住木牌上沿一扯,徐鋒便感到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從木牌侵襲過來,由於木牌通過綁帶固定在徐鋒的左臂上,所以徐鋒整個人都被木牌帶得往前猛的一個踉蹌,真正生死一線。
因為白巴牙喇的右手已經高高揚起。
跟著揚起的是一把幾十斤重的鐵蒺藜骨朵。
這要是砸中,直接能把徐鋒的腦袋砸爆漿。
但好在徐鋒擁有極其豐富的近身搏殺經驗。
徐鋒沒有跟白巴牙喇兵角力,反而一個借力順勢躍進。
白巴牙喇兵的瞳孔驟然一縮,急要後退拉開與徐鋒之間的距離,卻已經遲了。
只聽呲的一聲輕響,徐鋒的腰刀已經準確的從白巴牙喇兵的面甲縫隙刺進去,先是捅穿面門,接著又刺穿腦幹,然後才捅到兜鍪的后側被擋下來。
腦幹被刺穿,白巴牙喇兵瞬間斃命,一聲不吭的往後倒翻下去。
徐鋒順勢收刀落地,扯開嗓子吼道:「大帥,我幹掉了一個建虜白甲!」
「那也只能算一個。」不遠處響起童仲揆蒼老卻仍舊雄渾的回應,「本帥已經幹掉了兩個建虜,年輕人你落後了。」
徐鋒側過頭,正好看到童仲揆收刀。
在童仲揆的木牌外,立著一具建虜,但是只剩半邊腦袋。
好傢夥,竟一刀削掉建虜半邊腦袋!大明的總兵官,年逾六旬仍然強悍如斯?我特么的怕不是穿越到了一個假的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