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蒙面的小妞
對王明輝而言,京海掙扎的生活就像是一根冰糖水凝結的冰棍,雖然簡單純凈,但是又不失一些酸甜的滋味。
當王明輝從趙瞎子手裡拿到五千大洋的時候,那種發自肺腑的成就感令王花子有些恍惚,這是他賺的第一桶金。
安華區的一個兩平米的墓地花了王明輝三千塊錢,這是老頭兒的新窩,雖然是最低起價的墓地,但是,王明輝感到很滿意。
「老頭兒,喜搬家的感覺怎麼樣?今兒我把你那個大煙杆子也帶來了,好好享受一下吧。」一尺多長的銅煙桿在陽光的照shè下,發出一種歲月沉澱出來的古sè,王明輝將事先上好的煙葉點起來,砸吧兩口,裊裊的青煙在寂靜無聲的墓地前升騰。
立在墓前的大煙桿仿若遠處的一個大煙囪,在王明輝的記憶中,時常有一個模糊且又清晰異常的老頭兒浮現在腦海。
「小花子,這象棋比起黑白棋要簡單,但是卻能看出一個人的心xing,你兵卒之間凌厲鋒芒,一得一失,患得患失,我不能左右你的xing格,但是卻要jing醒你,貪吃失勢,這是大忌。」
「在一場象棋上的廝殺搏鬥,你不讓分毫,就算是功敗垂成,也要讓敵手自損八百,這樣的覺悟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但是,你卻與勝機擦肩而過。我有一位朋友是個好手,也許有機會他能指點你。」
老乞丐的話在王明輝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奇怪的很,有時候王花子會不知不覺中忽略老頭兒的面容,但他的聲音卻記得牢實。
王明輝只有在老乞丐的面前才會正兒八經的穿上自己的乞丐服,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的破爛服。
「世人只知中庸低調,這是略有所為且心有功利的人所恪守的原則,但是離深藏功名的境界還差的遠,差的十萬八千里。」
「人世間不要臉的境界有三,第一是突破道德底線的不要臉,那是真小人,真不要臉,此類人在市井常見,大多沒有作為。第二重境界是做婊子,立牌坊,把不要臉當本事,大多是奉承拍馬之流,上人面前當狗,下人面前擺譜。你可別小瞧這類人,他們往往在一個領域翻雲覆雨,乃至掌握一方大權。」
「這第三重境界就有些說道,簡而言之,不要臉要做到冠冕堂皇,名正言順,歷史上這些人大多都是有大成就的人,旁的不說,劉備乃是其中典範。這些話對你而言說的太早,但是,老頭子我活不了多久,所以也就對你多嘮叨幾句。」
「不要臉的論調啊,老頭兒,人家甭管怎樣不要臉,可那些都是有票子,有車子,有女人的貨sè,咱討飯的也就是突破道德底線的社會蛀蟲吧。」王明輝看著縷縷青煙,腦中不由的訕笑。
老頭兒是個妙人,在老頭兒大限將至的那些個ri子,王明輝經常聽到老頭兒躺在床上自言自語,還說一些王明輝至今也琢磨不透的話語。
當然,老頭兒對王明輝的教育很鄭重,看重的程度就在那根大煙杆子上,王花子不止一次被那根大煙杆子敲在手心屁股上。
廢報紙,爛雜誌成了王明輝從小識數認字的教材,王明輝依舊記得在月光下夜抄書的場景,借著月光,一字不錯的將《呂相絕秦》寫完。乃至後來將整本古文觀止默寫下來。
晦澀難懂的語句,加上老頭兒反常的嚴肅與心狠,這令王明輝似乎看到了老頭兒埋藏在心底的另一面,一個令王花子琢磨不懂的人。
「若是足夠努力,運氣夠了,你未必不能俯視這座城市的繁華。」這是老頭兒在一個夜裡,憔悴的面對著王明輝,幽幽的嘆息。
沒喝上碗口粗白蛇泡的二鍋頭,這是老頭兒掛在嘴邊引以為憾的一件事,這也是王明輝心中的遺憾。
「老頭兒,參酒,地道的蛇酒,你是喝不上了,你不是常說嗎?人生哪有不遺憾的事情?」
大煙杆子散發的煙霧逐漸的變淡,一縷清風將這煙灰吹散,就彷彿王花子眼前的記憶一般,消散,再消散。
「我需要一輩子都仰視這座城市的繁華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天曉得。
拎起立在墓碑上的大煙杆子,驀然回首,光禿禿的墓碑上什麼也不存在,某某某之墓這樣的字眼一個也沒有。
「深藏功名?」
「埋在地下的不光是的屍骨,還有野心?」
難得的如此文藝的話語從王明輝的嘴裡吐出來,狗嘴裡吐出象牙來,這是一大奇事,吸引的觀眾卻是只有一個。
「屍骨寒了,野心未必就會被掩埋。」
悅耳的聲音令王明輝詫異的回過頭,一層薄薄的紗布遮在臉上,妙曼的身姿令王明輝想要伸手去掀開遮在眼前的紗巾。
「我以為狗嘴裡吐出象牙來是有趣的事,沒想到還能看到你這樣遮著臉的小妞。」
王明輝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女子的身子,自上到下,從頭到腳,高聳的胸脯,纖細的柳腰,潔白的長腿,jing致的美足。
「小妞?」
「哈哈哈……」
「我好看嗎?」
「好看,真好看,比髮廊女要強上百倍。」對於王明輝的坦誠,遮臉女子的笑聲更加高聲,彷彿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是第一個說我好看的人,並且還是個男人,是一個討飯的男人。」
「小討吃,小花子,這京海還真是給我一個驚喜。」女子的秀髮隨風飄揚,沒有了放蕩不羈的笑聲,聲音卻是略顯清脆。
「世人大多都討飯,我又有何不可?倒是你,像一個妖jing,是怕被人收了嗎?」
「妖jing?妖jing,我喜歡這個詞。」
王明輝看著比自己還有高一些的蒙面女子,心中不由一笑,還真是有些奇怪,光天化ri之下蒙著臉面,這樣的人還真沒見過。
是貌若天仙的妲己,還是不可方物的貂蟬,這些問題只能留給王明輝獨自去幻想,人是有求知yu的,王明輝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他彷彿看到了女子偶然間露出的紅唇。
對於一個把自己和髮廊女相比較的叫花子,蒙面的女子臉上不由的有些新鮮,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有趣的事情。
看著女子伸出手,在面紗下浮動劉海的動作,王明輝的目光不由的緊緊的盯著白雪般的柔荑,隨之一動不動。
伴隨著寂靜無聲的兩人,王明輝似乎感到情緒上的某些變化,那是一種感傷,還是無言的感動。
「我姓王,叫我王花子就行。」王明輝鄭重的伸出自己的右手,盡量的學著一些成功人士的動作,這樣不至於顯得自己有多寒酸,也不顯得自己有多做作。
「我姓向,叫我小魚就行。」王明輝註定看不到女子面紗下的可愛酒窩,但這並不妨礙這個牲口緊握住姑娘玉手不放的行徑。
表情有些鄭重的兩人仿若兩大國領導人會晤的場景,陽光下,一個破爛乞丐服的叫花子,緊緊的握住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縴手,時間彷彿就定格在這一刻。
「小花子,你已經握著我五分鐘了。」
王花子意識到自己的牲口本xing再次發作,冒著被小魚賞耳光的風險,小叫花子戀戀不捨的搓了搓小魚的手指,這才心滿意足的鬆開。
「真香。」
王花子唯恐指尖的余香消散與空,抱著自己的咸豬手放在鼻尖嗅個不停。
「我以為你要說我流氓,或者是打罵我。」
「你本來就是個流氓無賴,無關於言語。」
王明輝耍耍流氓,言語間不乏輕浮,但是他始終感覺到與小魚之間有一種距離感,這樣的距離感並不是身份職業上的區別,而是來自心底上的差距。
「斯人已逝,幽思長存。」
「小花子,這個墓碑甲可是讓你傷心?」
「斯人已逝,何堪回首?老頭兒走的心安理得,走的瀟洒暢快,我有什麼所傷心的?反而要祝福他了。」
「既然走的瀟洒暢快,為何連個碑名都沒有刻上?」
小魚的目光從無字墓碑上轉移到小叫花子的臉上,看著王明輝低頭的神情,兩人同一時間寂寞無語。
「yu蓋彌彰總不能解決問題。」小魚的悠悠開口,卻是打破了沉靜。
「你呢,來這墓地也是探望先人?」
「你說呢?難不成是來這裡遊山玩水不成?」
每個被女人將軍的男人都會感到無比的尷尬與無奈,王明輝也不例外,無論是墓碑甲的問題,還是遊山玩水的答案,都令王明輝有些措手不及。
縱然王明輝看不到小魚那張面紗背後的俏臉,但是,王花子依舊相信小魚是一個動人,美麗的女子。
王明輝再次抬起目光,似乎要穿過面紗,凝視著小魚的眼睛的位置,一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架勢。
「小花子,這樣看人不好,我知道你的脾xing,但是並不代表別人不會多想。」
「我從來都不會在意一個人的出身,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這一切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一個男人的決心與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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