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宮談

福寧宮。

一本本翻看著暗衛傳回來的消息，看著雲州郡的百姓上上下下，不管是農夫，商人，匠戶還是工人都對關內的官員表現出了極其抗拒的態度後趙俊的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隨手拿起一本丟在一旁的矮桌上，趙俊冷笑道：

「看看，看看咱大宋的官兒在百姓心目中是個什麼模樣？

看看他們究竟被坑出了多少的心理陰影，才會對關內那些不當人的傢伙抗拒成這般模樣。」

矮桌另一邊，當朝宰相章合正坐在哪兒。

今個兒剛下朝，正準備回去的章合突然被留了下來，還被一路帶到了皇帝的寢宮。

起初章合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聽到陛下這話，眉毛一挑，當即便大致猜到了些許。

瞧見陛下扔在桌子上的密本，伸手拿過一看！

下一刻臉色也變得陰沉了不少。

這密本寫的淺顯易懂，甚至在他看來顯得很是粗俗。

這都是因為上面原原本本的把百姓們說出的話都記錄了下來。

沒有半點增減，而百姓們說的話又能有多文雅呢？

【「什麼？俺們以後要歸關內那些官兒管了嗎？娘的！以後不會又吃不上飯了吧？」

「嗚嗚嗚嗚，不要啊！俺爹就是被那些官害死的！我們家的地都被他們跟大戶合謀搶走了，要不然俺們家也不用逃難了，千萬不要讓他們管我們啊！」

「真他娘的要有關內的官兒過來我們就暗殺他！大不了死老子一個，老子全家都被這些當官的給害死完了，能拉一個狗官陪葬，省的他禍害其他人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事！」

「好兄弟！算俺一個！俺也孑然一身了，跟他們拼了！不能讓他們禍害了雲州郡的大好局面！」

「算俺一個！」

「算咱一個！」

……】

一字一字將密信的內容看完，章合的臉色陰沉的彷彿能夠滴出水來。

這些百姓就因為聽到可能會被關內的官兒管，就已經準備好刺殺派去的官員了。

甚至都無所畏懼的。

再看看他們話語間的內容，章合只覺得臉龐發熱。

趙俊看出了他心中的窘迫，卻也沒有安慰的意思。

招了招手，讓王懷恩給自己斟滿了茶水，拿起輕輕呡了一口后這才自顧自的說道：「朕雲州城這些百姓大多都是當初關內受災，活不下去這才向關外遷徙被朕接收的，他們有的是自願出關的，而有的則是被我那四哥聯合丁家逼迫出關的。

這其中他們施展了多少手段，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根本計數不清。

就是到了朕哪兒他們一開始也是不信任雲州郡的官員的，是朕看著一件件事情，一點點的用心去安撫、去承諾、去兌現這才讓他們歸心。

然而對於關內的那些官員，他們卻仍然從心底里感到抗拒！

說實在的，朕都對關內這些官員沒有絲毫的信任感，一點點都沒有！」

作為百官之首，章合這時候不得不說話了。

「陛下，這只是一粒老鼠屎落在了一鍋粥里，有貪官污吏的出現不一定代表著所有的官員都是這般模樣。」

趙俊擺了擺手冷笑道：

「章相，但你有沒有想過，落了老鼠屎后，這一鍋粥都將不再能吃，所有人都不會敢吃這鍋粥了的，這也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誠然，朕也不能保證這滿朝文武，天下官員中會沒有清官，好官。

但這其中貪官污吏的比例卻絕對佔大多數。

這也就意味著，咱大宋這鍋粥是一大半都是老鼠屎，剩下的一點才是粥。

這根本就不是一鍋老鼠屎掉進了粥里，這是一勺粥被倒進了一鍋老鼠屎裡面。

這樣的粥，你願意吃嗎？」

章合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是說大宋的官員沒那麼壞？

還是說自己能吃下大半鍋的老鼠屎？

都不對！都不能！

身為宰相，他更清楚手底下都是些什麼貨色。

好官固然有，但不好的才是佔大多數的，甚至數量要遠比陛下預計的要多的多。

看著沉默的章合，趙俊再度揮了揮手。

一旁的王懷恩立即上前，將章合面前的茶杯滿上。

趙俊笑著道：「張相，喝茶吧。」

章合回過神來，拱手謝恩方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將茶杯放下，章合這才道：

「陛下，那雲州郡您打算如何？

雖然現在雲州郡還處於相對獨立的狀態，但是那畢竟是大宋的領土，終歸有一天要回到朝廷手中的。

不可能因為百姓的抗拒就不去做這件事，大宋的一統是必須的。」

趙俊再度喝了口茶，隨後卻沒有放下茶杯，而是將其放在手中輕輕轉動著，眼神看向窗外，看著外面樹梢上冬季離去的雀鳥已經逐漸回歸，正在樹梢上築著新的鳥巢以便住下。

緩緩道：「合併肯定是要合併的，但是怎麼合併就不能那麼粗暴了。

雀鳥回巢都知道要搭建新巢，我們想要讓遠去的遊子歸來也要用嶄新的面貌去面對他們。

如此，別人才會相信你。

雲州郡就暫且保持相對的獨立性，自治。

當然，稅收還是會給朝廷的，如今的朝廷要沒雲州郡的稅收撐著要完。」

章合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尷尬之色。

身為宰相，朝廷淪落到這種地步，他本身很是慚愧。

趙俊可沒時間理他的慚愧，繼續道：

「考成法的考核方式，考核規制等等都要儘快提上日程。

等大軍將南方收回后，就要開始第一次大考，而汴京的官員朕預計的是五月時進行第一次京察。

章合你可以往下透露，告訴他們此次京察，由於是第一次，朕會特別嚴格，考核成績不達標者，朕會全部革職！

讓他們自己做好準備，省的到時候悔的哭天搶地。

朕不是沒有給過他們時間和機會。」

「臣遵旨！」

章合趕忙應下。

「至於雲州郡那邊……」

趙俊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隨即才道：「就先這樣吧，打鐵還需自身硬，關內官員不改變自己在百姓們中的形象，他們是不會願意的。

但是朕也會想辦法讓雲州郡的百姓漸漸認可朝廷，這點章相就不必擔心了。」

趙俊話說完，章合的嘴角就不由一抽，他大致能猜到自家陛下的手段了。

既然內部的官員不行，雲州郡的關不信任關內的關，那不如趁著官員大考，將一批雲州郡出身的官員納入朝堂之上。

雲州郡的百姓不信朝廷的官兒，還能不信雲州郡自己的官兒嗎？

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會對朝廷逐漸有歸屬感。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但是章合明白在如今已經幾乎劃分好利益的朝堂，一股新勢力的湧入，將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為了保住自己的勢力，他們又會對新進入的勢力進行怎樣的打壓？

雲州郡出身的官員想要在這諾大的朝堂上佔據一席之地恐怕很難。

但是看看正在默默喝茶的陛下章合忽然又覺得沒有那麼難了。

就算再難，但上頭有個拉偏架的，底下的人也只能使一些小動作，那還能有多難？

想到這裡，章合就明白了過來，這一切都在自家這位陛下的掌控之中。

恐怕這一切正按照著對方的想法前進著。

這朝堂，怕是段時間內不能安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