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畢業
「也許這麼說有些過火了,但大抵是這個意思的。」
阿茲爾的臉上並沒有什麼不適和反感的情緒,反倒是嘴角帶笑。
甲古想不出來怎麼反駁了,因為事實的確如此,那些曾經獲得過神河身份的天才學子們,即使真的進去了神河文明,也只能看著神河人的臉色生活。
有時候他們還會陪著一塊嘲笑自己落後的文明,來換取心中卑微的片刻安寧。
更令甲古無話可說的是,其實這種思維在他的心裡同樣根深蒂固。
他是戰爭年代走過來的,親眼見到過神河軍隊對那些低級文明,碾壓性的勝利,所以總是不自覺流露出對下級文明的高傲。
不過他還並不想放棄:「那只是對一些濫竽充數的傢伙,而像你這樣真正有才能的人,無論到了哪裡都會獲得尊敬的。」
「更何況,你是被丁格黑教授認可的人!你的飛升者項目,一定可以獲得支持,甚至引起新一輪的轟動的!這就相當於整個神河都認可了你!」
阿茲爾等到甲古的聲音低下去才問:「您自己相信這句話嗎?自從項目公開后,我聽到的評價,大多都是『偽獸體技術』或者『盜版超級戰士』這類的言論。」
這下甲古無話可說了,因為現實就和阿茲爾說的一模一樣。
就算晉陞者的項目真的獲得了神河決策層的認可,並且撥下經費支持,他們所能動用的資源也不可能和本土神河研究者相比的。
即使這些項目真的可能帶來什麼。
因為他們並不在乎晉陞者的項目,他們需要的只是這些晉陞者的頭腦,能為本土神河的研究提供勞力。
至於丁格黑,他的確給神河帶來了基延計劃的成功和超級基因,可他只是個學者不是嗎?
人們需要偶像而已。
說到底真正看到「飛升者」項目潛質的,只有這兩個糟老頭子。
要是甲古將軍真的和主流思想合得來,他怎麼會來這裡當一個閑職,且沒有什麼權利的校長呢?
「見鬼!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們,只是一群成天想著怎麼能舔更多油水的蠢豬!不思進取!不思進取!為什麼不去吃垃圾?!」
一想到就算阿茲爾真的加入神河,「飛升者」項目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擱淺,甲古就氣的破口大罵,光潔的頭皮爆出青筋。
他可以無權無勢,不回去當個軍隊的統帥,但是神河必須更加強大!
就算現在是宇宙第一,也必須更加強大!
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力量!
「你可以求助丁格黑!他一定可以說得上話,飛升者絕對會被批准的!只要你肯研究,就一定能成功!」
甲古又對阿茲爾大聲說。
阿茲爾大感頭疼,他嘆了口氣:「將軍,抱歉,我想我沒說明白,丁格黑教授給我弄的申請其實批准了。」
「什麼……那你怎麼……」
甲古因為激動一時沒反應過來,本來黝黑的皮膚已經紅了一大半。
「是我自己給拒絕的,我不想加入神河,我想回恕瑞瑪。」
阿茲爾一字一頓,生怕這個固執的老將軍聽不明白自己的態度:「飛升者,本來就是為了恕瑞瑪準備的!」
見阿茲爾態度堅決,甲古也沒說什麼了,他除了愣在原地半天,也就拍了拍阿茲爾的肩膀:
「那麼,阿茲爾,我只能替你感到惋惜了,可惜啊,多麼好的一個年輕人,不能為我神河所用。」
之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莫名其妙的傢伙。」阿茲爾摸著腦門一陣發愁。
老人身材並不高大,但是卻很挺拔,走路帶著風,腳上的軍靴咯咯作響。
月光下的路面呈現灰色,甲古將軍和盡興而歸的學生們相對而行,那些學生們見到他都紛紛繞開,等他經過後又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
將軍依然大步流星的走著,雖然四周人很多,可好像只有暗淡的月光與他為伴。
又起風了,卷落的幾片樹葉在他身後落下。
將軍面色陰沉的在陰影里獨行。
……
……
兩個月後,神河學院迎來了盛大的畢業典禮,燦爛的煙花布滿天空。
飛舟與巨大機械拉著綵球飄過整片校區,綵球上是學生們在神河學院度過的各種生涯照片,有歡聲笑語,也有惡搞出糗。
年輕貌美的姑娘們踏著歡快的舞步,裙子宛如盛開的花瓣旋轉。
音樂也是歡快的,是的,音樂是歡快的,雖然分別是件讓人傷心的事,可是這也代表著來時空空如也的學子們,即將帶著神河的知識滿載而歸。
除去神河本土的學生,有一萬兩千三百六十四名來自下級文明的學生畢業,他們也將會在今天結束后,重新分佈到下界的一萬多個世界里去。
這也是神河幫助宇宙發展的路徑之一。
在歡快的音樂中,卡爾一直陪在阿茲爾身旁。
「這是你收到的第五十三封情書了。」
卡爾掰著手指,側頭看捂臉逃走的窈窕背影,那姑娘哭得很傷心。
「你還計數了?」阿茲爾挑了挑眉,趁人不注意把信封塞到一位路過的人的口袋裡,「你好無聊啊。」
卡爾說:「看你拒絕女孩們的表白是我生活的一大樂趣。」
阿茲爾直接拉開了一個身位:「求求你千萬別說喜歡我,我只想和漂亮姑娘生孩子。」
雖然,不會像前世那麼不節制就是了。
「我只是對生命體表現出的情感有興趣,目前來講挺值得研究的。」
卡爾將一枚青果放進嘴裡,舌頭和口腔一擠,清涼的汁液就漫延開,他不是喜歡這個味道,只是在記錄這個感覺。
阿茲爾捏著下巴看他,面色古怪:「其實你這種人,表面上看起來對女人沒感覺,可萬一哪一天真碰到喜歡的姑娘,那你一定會對她死去活來的。」
「我不信。」卡爾搖頭,「我只喜歡科學研究,這世上沒人能讓我動心。」
「不信走著瞧。」阿茲爾挑釁的說。
「那你呢?雖然你的話聽起來,你是一個會對美麗女孩感興趣的人,可你一樣沒交過女朋友。」
「我想交,可我要學習能幫上恕瑞瑪的知識,所以我要剋制。」
阿茲爾表明在他心中,恕瑞瑪才是第一的。
神河學院有太多來自下級文明求學的學子,他們在戰戰兢兢邁入校園的那一刻,肩上背負的太多,那是家鄉和人民的殷切希望。
這種壓力迫使他們度過最初充滿自卑的每一天,而等到習慣這裡的生活之後,人心或多或少會有改變。
有人見到了光明,就不想再回到陰暗潮濕的角落。
有人見到了光明,就想著在自己來的角落點上一盞燈。
「唉,你初來那一天,還不到我的胸口,現在都快比我高一個頭了。」
丁格黑教授端著一杯酒水與阿茲爾碰杯,老人看起來很憂傷。
「您應該少喝點,教授,過量的酒精對身體並不好。」阿茲爾勸解他。
「我有說過你來的第一天,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嗎?」丁格黑又喝了一口。
「說過,教授,不止一遍。」阿茲爾無奈的說。
「我從沒見過那麼堅定的眼神,非常的自信,你也不對這裡陌生的環境感到害怕……喂!有誰看到甲古那頭臭禿驢了嗎?學生都要走了,他就不來送送?」
丁格黑的話鋒轉向讓阿茲爾猝不及防,他本來都做好了配哭的準備,可這老頭瞪著眼在人群里亂瞄的表情又讓他哭笑不得。
「教授,他好像一直在校長室沒出來過。」
「叫他滾過來!」
「是……是……」
阿茲爾也注意到甲古並不在場,不由得想: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歡快的音樂與歌聲混在一起很喧囂,但是大部分都被厚厚的窗戶隔絕在外,甲古伏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麼東西。
「咚咚咚!」
「什麼事?」甲古不耐煩的大吼。
「將軍……丁格黑教授讓您去參加宴會……您看,這馬上就要送別了……」
門外的人聲音都在顫抖。
甲古看了看窗外,此刻有個巨大的綵球飄過窗口,上面有一張照片是他和學生們的合影:
身著黑亮軍服的甲古坐在最前面抱胸板臉,他身後的十幾個學生努力擠出笑臉,可每個看起來都像在哭,在他正後方的男孩,被他頭皮反射的陽光刺得流下了淚,再配合他那一口勉強咧出來的大白牙,古怪至極。
「知道了。」甲古答應了一聲,門外的人就告退了。
將寫好的信裝進空間通道,甲古面上的表情又變得糾結起來。
這種空間通道,一般只有上過戰場的高級將領才會用,它的用途是在聯絡中斷或者執行秘密任務時,直接與最高指揮部建立通訊。
揉了揉眉頭,甲古還是推門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