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平川上不太平 第一章 戰國也有人形機甲?
北風呼號,陰雲壓頂,天上似乎又要下灰雪了。
每至灰雪來襲,總有妖魔趁天光收盡之時出沒傷人,見此天象,祝新年緊了緊衣襟,裹住懷裡的東西加快腳步朝前跑去。
他在四年前意外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研究,才斷定自己穿越到了春秋戰國時期,但這個戰國似乎又與歷史書上描述的那個列國紛爭的戰國時代有著很大的區別。
這個世界陰陽失衡、妖魔橫行,雖然偶見修真者斬妖除魔,但終歸是杯水車薪,朝廷忙於徵戰,對妖魔一事疏於管理,民眾苦不堪言,卻逃無可逃。
因為這來源詭異的灰雪腐蝕了土壤,他所在的清河鎮已經很多年顆粒無收了。
恰逢列國征戰伐交的亂世,四年前五國合縱攻秦,次年秦國再攻趙、魏,戰事沒有一天平息過,唯一一點供給災民的救濟糧也早就強征去支援前線軍士了。
祝新年在龜裂的黑色土地上疾行著,寒風幾乎要把腦漿都冰凍起來,他暫時想不了太多,一是因為長期食不果腹,體力虛弱致使頭腦昏沉。
二是因為他穿越過來時,這具軀體的原主只有十歲,還是個半大孩童,對於這個充斥著妖魔與戰爭的亂世,他也是最近幾年四處流浪時才得了一點零星的了解。
此時是秦王政十年四月,那位史書上鼎鼎有名的千古一帝秦王嬴政剛剛平定了嫪毐之亂,專權獨斷的相父呂不韋用一杯毒酒結束了自己的性命,秦王嬴政在位十年,終於真正掌握了國家大權。
嫪毐與呂不韋的餘黨被肅清,朝中形勢向好,百姓們還沒來得及從貴族朝廷連年壓榨中喘過一口氣,一場百年未遇的寒凍雪災毫無徵兆地突襲了秦國全境。
如果祝新年沒記錯的話,後世史書上曾記載這場雪災致使「民有凍死者十萬」。
戰爭、妖魔、天災,似乎無論怎麼看,祝新年都穿越到了一個相當糟糕的時代,開局就是地獄難度,別說建功立業,光是活下來就已經夠難了。
狂風捲起沙石,氣溫驟然變得凍人手腳起來,祝新年剛呼出一口白氣,灰雪轉眼就落了下來。
這種似雪非雪的東西據說是天地間的妖邪瘴氣所化,落到尋常人身上都要皮膚潰爛數月才能見好。
祝新年可不想受這個罪,在灰雪落到身上之前,他一把撞開了面前破廟的木門,身後裹挾的寒風跟隨著他一起湧進廟中,險些將地上可憐的一簇篝火吹滅。
殘廟雖破,但裡面卻藏著不少人,大多跟祝新年一樣衣衫襤褸,都是因為戰爭和妖魔襲擊致使家破人亡、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此時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祝新年看來,在昏暗的篝火中大家的臉色顯得更加蠟黃,活像一具具人皮乾屍瞪著碩大的眼眶僵硬地活動著頭顱。
祝新年沒有說話,只是緊緊裹著露了棉絮的襖子,一聲不吭地坐到牆角一位頭髮蓬亂的老頭身邊。
「回來了?」
老魏頭咳了幾聲,肺腑中傳來拉風箱一樣的呼哧聲。
周圍人雖然自身也是泥菩薩過河,但仍嫌棄老魏頭染病,不願與他挨得太近,附近幾個人聞聲掩住口鼻,又往遠處挪了挪。
對於旁人異樣的神色,老魏頭卻並不在意。
他渾濁的目光透過蓬亂的頭髮看向手裡的一截木頭,已經傷痕纍纍、老繭遍布的手指依然握著他那把鈍刀在不斷雕刻琢磨。
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連祝新年也不知道。
從他認識老魏頭的第一天起,這個古怪少言的老頭就一直在削木頭,旁人都覺得他有病,不光身體,連腦子也是一樣。
祝新年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才從衣襟中掏出半塊黍子麵餅快速塞到老魏頭手中。
「外面連樹皮都被人扒乾淨了,完全找不到吃的,這是我翻牆去縣尹府上偷的,你快吃,別讓他們看見了。」
話音未落,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離篝火最近的孫二胖長了一隻狗鼻子,聞著味就站了起來,人還沒完全轉過身來,嗓門就已經扯了起來。
「祝新年!你是不是又想吃獨食不分給我們大傢伙了?!」
他三步並作一步衝上來就要搶老魏頭手裡的麵餅,祝新年眼疾手快擋在了老魏頭面前,同樣大聲駁斥著。
「我尋來的食物我想給誰就給誰,你想吃?自己出門找去啊!」
在這種飢荒年代,孫二胖靠著一身蠻力恃強凌弱,倒是吃了個膘肥體胖,此刻二話不說伸手就要跟祝新年干架。
周圍人群登時散開,有些明事理的人小聲勸道:「別打!別打啊!外頭下灰雪呢,把妖魔引過來就不好了!」
人到了氣頭上,哪管得著什麼妖魔鬼怪?
孫二胖滿臉橫肉地撲上來,祝新年側身躲了一下,那胖子腳下一滑,身形不穩眼看朝著老魏頭手裡的鈍刀栽了下去。
祝新年沒想鬧出人命,於是趕緊伸手去拉,可地面忽然巨震,孫二胖一個屁墩摔在了地上,祝新年也險些被他拉扯著摔個跟頭。
「地動?」
纏鬥的兩人停下了動作,周圍勸架的人也屏住呼吸不敢大聲言語。
亂世之年天災頻發,地動山崩都是常有的事,只是這破廟本就搖搖欲墜,若真是地動了,還是早些逃跑為妙。
靠近門口的人想要拉開大門逃出去,然而大地傳來的震顫感卻越來越強烈,甚至隱隱有種由遠及近的感覺。
難道是有妖魔來了?
門口的人不敢輕舉妄動,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大門縫隙。
那震動果然越來越近,原本虛掩的大門被震開了一道豁口,遠遠看出去,好像有人影從風雪盡頭走來。
灰雪肆虐,普通百姓哪敢在這個時候出門,來者明顯非同尋常。
這離奇的地震和人影令孫二胖和祝新年都忘記了打架,他們一起朝大門外看去,只見一行高大的人形機械從遠處走來,每走一步都使得大地震顫猶如山崩。
那些人型機械形制高大一眼望不到頂,在如此風饕雪虐的天氣中,幾乎大半截機身都隱匿在了厚重的烏雲之中,它們在雪地中前行著,彷彿從秘境深處走來的雪山巨人。
祝新年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記憶中,只有在穿越之前的世界中看到的動漫里有這種人形機械,他記得那玩意叫機甲。
可現在不是春秋戰國時期嗎?!距離工業時代還有幾千年時間,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出現這麼大的機甲啊?!
祝新年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可剛被他偷了麵餅的縣尹跟在人形機甲後面撐傘一路小跑趕過來,對著機甲點頭哈腰道。
「這破廟裡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叫花子,各位大人不必在這兒浪費時間。」
為首的機甲彈開面罩,一個身穿灰色斗篷的男人從駕駛艙一躍而下,竟落地無聲、踏雪無痕。
只見男人斜睨了縣尹一眼,厲聲呵斥。
「天工學院奉國君之令對全國上下所有年滿六周歲的孩童進行屬相測試,事關前線機甲部隊後備軍人才貯備,此乃國家大事,什麼叫浪費時間?!」
縣尹趕緊扇了扇自己的嘴,連聲道:「是下官不識大體,國事為重,下官這就去安排!」
前一刻還在人家面前卑躬屈膝的縣尹推門跨進破廟中,登時就換了一副嘴臉,趾高氣揚地呼喝起來。
「小叫花子們,翻身的機會來了,所有六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統統都給我過來站成一隊!」
他指著外面的機甲道:「看見外面的人了嗎?那可是咱們大秦天工學院的貴人們,你們要是有那個福氣被天工學院收了去,從此以後可是鯉魚躍龍門、山雞變鳳凰了!」
雖然縣尹吹噓得天花亂墜,但這天工學院到底是做什麼的大家還是沒弄明白,只是在縣尹的命令下慢慢站成一隊,如同接受審判一般等著外面那幾個穿斗篷的人為他們的命運打下烙印。
這種能跟達官貴人接觸的好事,孫二胖自然是要擠在第一個的,男人拎著孫二胖看了一圈,在他眼中孫二胖似乎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被挑選的商品。
他簡單一眼就看出這小胖子屬於合格品,隨手一推,孫二胖那二百斤的身體便如柳絮一般飛向了門口。
說來神奇,當天工學院的這幾人進入破廟之後,那些缺磚少瓦、漏風灌雪的地方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了,連寒風和灰雪都被隔絕在外。
祝新年感覺地上的篝火更亮了一些,破廟中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暖和過。
門口捧著羅盤的女子面若冰霜,她伸手在孫二胖眉心輕輕一點,隨著她的動作,一道微微發光的絲線被從孫二胖體內抽了出來,徑直引入羅盤之中。
眾人尚未來得及驚訝,那女子手中羅盤便飛速旋轉起來,眨眼之間黃銅色的光芒從羅盤中央亮起,遠看像是一盞放大的燭火。
「金屬相。」
女子點頭道:「倒是難得,一路尋過來,方圓百里他還是第一例。」
孫二胖還不知道所謂「金屬相」代表著什麼,一枚雕工精美的金章就塞進了他手中。
女子平靜道:「三月之內憑此章前往太平川天工學院報道入學,過期失效。」
「太平川在哪?」
孫二胖撓著腦袋問:「天工學院又是什麼地方?管飯嗎?」
「天工學院是上古天神在人間設立的機甲修真學院,普天之下一共三座,我大秦國的天工學院便設立在太平川,凡是通過了屬相測試的人即視為有機甲修鍊天資的人。」
女子環視破廟中的所有人,提聲道:「入學之後,天工學院會教導你們修鍊機甲修真術,你們會成為大秦國未來的將士,而你們想要的一切,將來都會有的。」
對於這些年幼的孩子們來說,機甲修真術太過玄幻縹緲,成為將士為國征戰聽起來也太遙遠,他們更關心去了天工學院能不能吃飽肚子。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人群一下騷動起來,每個人都躍躍欲試,期盼自己能被天工學院選中。
祝新年站在隊伍最末端,雖然知道了去天工學院就可以擺脫現在窮困潦倒的處境,說不定還能飛黃騰達,但他情況特殊,比起去天工學院,他更想回自己的世界去。
「別人都往前面擠,你做什麼往後退?」
祝新年剛挪了一步,就被老魏頭喊住了。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就一直與老魏頭待在一處,難得看到老魏頭關注刻木頭之外的事情,他聳肩道:「我要是去了那地方,不就沒人陪著你了嗎?」
老魏頭「哼」了一聲,只見他舉起手中那把鈍刀,指向隊伍,不容抗拒道:「站回去!」
祝新年沒有反抗,他穿越過來這些年,是老魏頭一直帶著他四處漂泊流浪,祝新年雖然沒有問過,但他可以確定自己這具身軀的原身一定是從小被老魏頭撫養長大的。
老魏頭對於這具軀體的原身、甚至是祝新年本人來說都是長輩一樣的存在,他發了話,祝新年自然是不會違逆的。
「你好像很想讓我去天工學院?你了解那裡嗎?我要是去了的話,你一個人怎麼辦?」
老魏頭似乎完全沒有聽見祝新年的問題,他再度低下頭雕琢手中的木頭,只是雕刻的速度變快了很多。
在他身側有一架用木頭搭建起來的人形傀儡,從頭頂到胸口都被破布掩蓋了,難以窺見其真容。
自從祝新年來到這個世界開始,老魏頭就一直在做這個傀儡,人們罵他瘋、罵他傻,甚至搶奪他的食物都可以,但誰要是敢靠近他的木頭傀儡,他的刀鋒就會刺向誰。
而此時,這個看似瘋癲的老人卻低著頭,用微若蚊蠅的聲音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
「你得去啊,去了天工學院才能學會機甲術,學會了機甲術自保,以後回去了才不會處處掣肘,被人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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