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章節108
姚珊語望著阿飛的臉,語氣十分懇切。
阿飛的脊背挺得筆直,如同花崗石一般,堅定,冷漠。可是此刻,他冷漠的臉上竟微微露出點情緒來。他將懸挂在腰間的那半塊玄鐵拿了起來,像是對待情人一般,雙手輕撫。
「我有它!」
阿飛的眼裡沒有「害怕」這個詞,他就像雪地里孤獨行走的狼,即使面臨死亡的威脅,也絕不會產生丁點的懼怕。
阿飛是冷漠的,孤僻的,可又是及其單純的。
一個月的時間,阿飛照顧養傷的姚珊語半個月,姚珊語頂著林詩音的身份照顧了阿飛半個月,足夠阿飛將她當做母親一樣的角色進行某種程度的依賴。這大概是姚珊語首次體驗到母親的角色,畢竟照顧半大的少年還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當真正去接觸這個世界之前,姚珊語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她本想問阿飛,只是阿飛不管這些東西,問他也給不了她答案。
阿飛的住處就在姚珊語醒來的崖底不遠處,從崖底出來兩人首先到達了一處小鎮。
兩人的腳程並不快,阿飛遷就姚珊語大病初癒,因此一上午的時間兩人只走到崖底旁邊的一座小鎮。林詩音的身體雖然嬌弱,但經過姚珊語這一個多月的調養,早已脫離了嬌貴的行列,身體健康得很。走了這麼久的路,出了一身的汗,並沒有氣喘吁吁弱不禁風的感覺。
擦了擦臉上的汗,將背上的包裹往上提了提。大冬天的,熱成這個樣子,應該挺幸福的。轉頭去看後面一步不錯跟上來的人,他的臉上乾淨的就像初升的太陽,沒有絲毫雜質。
「阿飛,你餓不餓?」
走了一上午,進入到人口密集的小鎮,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熱鬧得很。阿飛的臉上永遠看不到人類普遍存有的**色彩,他太安靜了。只要他願意,別人很難發現他的存在。可他又是耀眼的,花崗石一般的臉,稜角分明,眼神清澈的像山泉水。
阿飛搖了搖頭,他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像狼一樣躲在暗處一動不動,為了獲得獵物,忍受飢餓是最基本的一項前提。
「不餓也要去吃飯,我們也好順便打聽一下這裡的情況。」姚珊語在原地站定,等阿飛走到近前來。這一路阿飛總喜歡落後幾步,不管她走得快或是慢,他都能跟上,不多不少,就差一步遠的距離。姚珊語猜測這或許是他的一種習慣——不習慣跟人並排走,也不喜歡把後背交給不信任的人。
兩人挑了一家看起來很乾凈的小館子,大堂里設了十來張桌子,並不十分寬敞。四面開了窗子,大堂的採光很好,視覺上倒不覺的擁擠了。兩人挑一張無人坐的桌子,就在角落裡,並不靠窗,不能隨意觀看外面的風景。可是坐在這個角落可以掃視整個大堂,且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要了兩碗大米飯,一隻雞,兩盤素菜。兩人開始動筷子,吃飯的時候阿飛不喜歡說話,姚珊語也只好悶頭吃自己的。阿飛吃飯的樣子極為慢條斯理,這樣說並不是因為他吃飯的模樣分外好看,而是阿飛吃飯一舉一動都像精密儀器測算過一樣,不願多費一絲一毫的力氣。這樣的畫面對於姚珊語來說並不是一種享受,反而替他覺得難受。
「想不到這堂堂的英雄人物龍四爺也是個痴情的種子,一個月前他夫人因病去世,從那時起龍四爺就閉門謝客,把自個兒關在屋裡悼念亡妻。這都一個月了,大家都在猜測,龍四爺會不會因此一蹶不振,跟著夫人殉情去?」
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堂,因為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突然安靜了幾秒鐘,而後大家都豎起了耳朵,顯然對於這人口中的龍四爺有所耳聞,大家的好奇心一時之間被吊了起來。
開口說話的那人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眉眼之間不免有些得意,語氣也高昂起來:「我還聽說,龍四爺的夫人一病去世,遠在關外的李尋歡得知消息立刻快馬加鞭地往中原趕過來,這下可有熱鬧瞧了。」
那人身邊坐著個矮小乾癟的漢子,見他說到這裡話一停頓,明顯吊人胃口,忙給他茶杯里續了一盞茶水,示意他接著說。那人慢條斯理喝完了茶,這才一派高深莫測道:「這可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江湖上知道這件事情的不多。」
「聽說過小李探花沒有?他們李家可是一門三探花,李尋歡雖然中了探花,卻沒有上任當官。做了個實實在在的江湖中人,一次外出遭遇惡人,被龍四爺所救。龍四爺跟隨李尋歡到了李園,對李尋歡的未婚妻是一見鍾情。李尋歡感念龍四爺的救命之恩,便將自己的未婚妻讓了出去。」
那人說道這裡,呷了一口茶。旁邊的人便接了他的話說道:「想不到這李尋歡還是個有情有義的,為了兄弟真是連女人都能讓出去。」
那人笑道:「可不是!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女人,讓出去容易,可要是眼巴巴地看著未婚妻跟救命恩人每日在自己眼皮底下恩愛,李尋歡也受不了。所以等龍四爺一成親,李尋歡便尋了借口到關外去了,這一走就是十多年,算一算,應該有十五年了。龍四爺的兒子都有十四歲了。」
說到最後,那人語氣感慨起來。
其餘人道:「如今龍夫人死了,龍四爺傷心不已,想必這李尋歡心裡頭也不好過,兩人見面不知會如何呢?」
「定不會大打出手就是了。」
眾人茶餘飯後說些談資,吃過飯各自散去,只余桌上的涼茶散著一縷幽香。
「我們走吧。」
姚珊語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阿飛卻感覺得到她散發出的低沉。從剛才聽到那些人說話開始,她的心情便低了下去,到了後來更是黑了臉,憤怒一閃而過。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半晌,阿飛突然趕上來,並肩走在一起,問道:「你不開心?」
雖然是問句,阿飛的語氣卻很肯定。
心裡頭的憤怒有一部分屬於姚珊語,更多的卻是來自靈魂深處,那是原本的林詩音。現在姚珊語的心裡像是壓著千萬塊石頭,沉重,無奈,憤恨……
負面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壓倒,此刻的姚珊語迫切需要發泄,卻又被她生生壓制住,腳步越走越快。開始阿飛跟上她的腳步不費吹灰之力,可隨著天色漸暗,姚珊語卻沒有絲毫的疲憊,腳下的步子倒是越來越快了,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發出一陣沉悶,走過後地上留下一道深印子。
阿飛在姚珊語體內只探到一丁點的內力,知道她會一些皮毛的功夫,身手其實並不好。可如今事情明顯超出了他的認識範圍。
只是阿飛沒有開口,也沒有阻攔。兩人越走越遠,人煙逐漸稀少起來。終於太陽落山了,天完全的黑了下來,眼前昏黑一片,只能感覺到前頭人影晃動。前面的人終於停了下來,阿飛從一旁撿了樹枝枯木,生起火來。
火堆生在河邊,衝到半空的亮光倒映在河水裡,紅彤彤的火舌左右飛舞著,灼的人臉熱。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聽得見柴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濺起的火星四散飛射。火架子上剖解乾淨的兩條魚在阿飛的轉動下逐漸變色,油滋滋地從烤魚內部滲出來,香氣四散,空氣里頓時瀰漫著令人食慾大開的味道。
阿飛試了試烤魚的味道,將其中一條遞給對面沉默的人。姚珊語接了過來,眼神定定地看著手中泛著香氣的魚,半晌開口:「你聽到他們說的了?」
阿飛嗯了一聲,自顧自吃著手裡的東西,對於姚珊語的話顯然沒什麼興趣。這事情其實與姚珊語沒有關係,只是她心裡壓著石頭,好像不解決這件事情,心裡頭總是放不下,提不起精神做其他的事情。
而且,飯館里那些人雜七雜八說的話,全沒有一句關心「死去」的林詩音,眾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李尋歡的義氣和龍嘯雲的痴情上面,對於被人當做體現兄弟義氣而可以隨手交換的林詩音竟是沒有絲毫憐憫。女人當真如衣服一樣可以隨意丟棄嗎?
想要見到龍嘯雲的願望更加迫切了,姚珊語不知道怎麼解決這件事情林詩音才會放心,一時也毫無頭緒起來。兩人吃完手中的東西,給火上又加了柴,圍在火旁合了眼開始休息。
阿飛睡得十分警覺,姚珊語心裡藏著事情,一晚上睡的並不安穩,意識渾渾噩噩,夢裡的畫面不時閃過,就在她能看到一些情況的時候,那些畫面又總是破碎轉換,令她心裡焦急不已,時而從夢中驚醒。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是坐起身來,睡不下去了。
「阿飛,你知道去李園怎麼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