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海神保佑
宋掌柜說道:「趙捕頭,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有什麼事不能通融著來嗎?」說著,從懷裡摸出幾錠銀子遞了過去。
趙捕頭嘿嘿一笑,接過他手裡的銀子放在手裡掂量著,說道:「要是放在了平常,咱們鄉里鄉親的,我自然要幫你,可眼下這事就是府尊大人他也不敢呀!史丞相是誰,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他要回鄉省親,官船就泊在這碼頭上,誰敢弄這些亂七八槽的東西來污了他的眼,這差事還想不想幹了,所以呀!你也別在我這動什麼腦筋,就兩天時間,該找人搬貨就找人搬貨,該在這寄存就在這寄存,總之十二那天,碼頭上什麼船都不準停。」
原來這裡是史彌遠的家鄉,呂柘暗暗叫苦,想不到自己一路躲著他走,竟然躲到了他的老巢來了。
宋掌柜仍舊不死心,說道:「趙捕頭,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史丞相不是元宵節才來嗎?寬限一兩日也打什麼緊。」
趙捕頭眼睛一瞪,喝道:「什麼元宵節,你不知道史丞相的名諱中有個元字嗎?你這消又是什麼意思?別說我沒幫你,如今各地都在捉拿造反作亂的逆黨,單憑你這一句話,我就能把你抓到衙門裡去。」
幾句官氣十足的話說的宋掌柜慌亂不已,趙捕頭卻臉色一變,乾笑著將手上的銀兩揣進懷裡,說道:「我也不白拿你的錢,有些事情給你說明白。你也就知道輕重了。天底下的元宵節都要放在正月十五那天,可史丞相卻是正月十六才來,就為了這,全明州的人都得晚一天過元宵節。」
「雖說史丞相正月十六才來,可水師的船隻正月十二就出動了,到時候別說是明州碼頭上不準泊船,聽說整個錢塘江直到外海都不準有船隻往來,一旦被發現了,輕則籍沒貨物,重則撞沉船隻。你明白了嗎!」
宋掌柜終於明白了。臉上儘是苦不堪言的無奈,顧不得揚長而去的趙捕頭,連忙叫來同行的幾個夥計,說道:「你們快找些人來幫著搬貨。只要人家肯來。咱們多給工錢。」幾個夥計答應著去了。
宋掌柜一扭頭。看見了躲在客棧外牆角的呂柘,說道:「後生,想吃頓飽飯嗎?」
呂柘點點頭。正月里討飯雖然相對容易,但要想吃飽卻很難。
宋掌柜也不多說,領著呂柘走進客棧,要了四五個饅頭,一大碗熱湯,還有一碟腌制的魚肉,請人幹活,自然要請人家吃飽,否則也沒有力氣。呂柘的確餓了,大口的吃著嚼著,不一會就將饅頭吃光,又將碗里的熱湯喝了,這才打了一個飽嗝。宋掌柜站起來說道:「走,跟我幹活去。」
準備裝船的貨物都存放在幾個貨棧里,堆滿了十幾間大屋子,但那幾個夥計卻只帶來了七八個人,元宵節還沒有過,年就不算完,因此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出來幹活。
宋掌柜只得親自帶著那幾個夥計一起搬運,希望能儘快將貨物搬上船,可是直到第二天晚上,天都已經黑透了,仍然有兩間屋子的貨物沒有搬,宋掌柜在船頭,貨棧外都插上火把,希望能夠連夜將貨物搬完,可是那些幹活的人不答應,就算是牲口,也要休息好了才有勁不是,急的宋掌柜抓耳撓腮,又是作揖,又是加錢,可那些人還是走了。
船老大看著幾乎要哭的宋掌柜,說道:「掌柜的,按理說我們這些跑船的不該干這種活,要不然這船也不敢泊在碼頭上,可咱們是老主顧了,如今您又在難中,兄弟們破次例,給您把這活幹了。」
宋掌柜連連作揖,說道:「多謝,多謝,這工錢我加倍給,決不讓大家白乾。」
船老大嘿嘿一笑,說道:「這個自然,不過兄弟還有個想法,不知道掌柜的願不願意?」
宋掌柜說道:「有話好說。」
船老大說道:「這些東西你是要運到東洋倭國去的,等到上了岸,我想讓掌柜的做東,擺一桌席面,咱們大夥熱鬧熱鬧,倭國的娘們不錯,還請掌柜的弄幾個來,讓咱們兄弟開開眼,您說成嗎?」
這是在趁火打劫了,可是宋掌柜卻沒的選擇,明天就是正月十二,水師的船隻就會出動清理江面,要是天亮前不能離開,也許會惹上更大的麻煩,只得咬咬牙說道:「成,只要兄弟們肯幫忙,這點心意也是應該的。」
船老大嘿嘿一笑,揮手向趴在船舷上的船夫喊道:「兄弟們,出來幹活了,等到了倭國,掌柜的給你們每人都找一個娘們,由著你們可勁的折騰。」
船上頓時發出一陣鬨笑聲,一二十個精壯的船夫跳了下來,興奮的扛起貨倉里的貨物就往船上運,這些船夫常年在海上漂泊,又是還要與海盜周旋,自然鍛煉的一身好筋骨,干起這種搬運的活也比尋常的腳夫利索。
呂柘背著一筐貨物走上船,悄悄的尋了一個貨倉鑽進去,藏在角落裡,這間貨倉已被貨物裝滿,因此在沒有人進來。貨倉外的腳步聲漸漸稀疏,大概是貨物已經搬運完了,接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喊道:「起錨,開船了。」
船身輕微的一晃,呂柘知道,船隻已經駛出了明州碼頭。
貨倉里光線昏暗,空氣污濁,令人感覺憋悶,沒遇稍大些的風浪,伴隨著船體的搖擺,船身會發出令人恐懼的吱呀聲,好像這艘船隻經受不住海浪的拍擊,就要散架一般。
呂柘卻心中平靜,不僅是因為離開的宋朝,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史彌遠找到,而是因為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一個從沒有去過的地方。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這與理想無關,與能力無關,只和生存本身相關。
任我行說的對,紅塵紛擾是躲不開的,既然躲不開,那麼能夠選擇的就只有面對紅塵紛擾的方法,或者隨波逐流,人云亦云,或者披荊斬棘。活出自己的風采。
也不知過了多久。呂柘突然覺的自己被人從角落裡扯了出來,嘿嘿的笑著罵道:「他娘的,我還以為是個老鼠呢,原來是個叫花子。」兩個人不由的分說的扭住呂柘。將他押到甲板上。
甲板上光線明亮。在黑暗中呆久了的呂柘竟然有些不適應。只聽身邊的漢子說道:「老大,有個叫花子躲到咱們船上了。」
只聽一個人大笑著說道:「好,把他給我捆起來扔到海里。前面再走就是成山頭了,那裡可不怎麼好走,正好用他來祭海神,保佑咱們平安。」刺目的陽光只讓呂柘眩暈了片刻,待到緩過來時,只見船老大站在自己的面前,正的得意的獰笑著。
呂柘毫無畏懼的挺起胸膛,直視著船老大的目光,說道:「如果你把我丟到海里,我一定會變成海里的冤魂,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艘船拖到最深的海底,讓你們這些人像我一樣葬身魚腹,屍骨無存。」
船老大頓時愣住了,似乎想不到一個叫花子竟能說出這麼硬氣的話來,擺擺手,讓那兩個船夫放開呂柘,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呂柘說道:「我叫許峰。」這是他穿越前的名字,此時說出來,竟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船老大嘿嘿一笑,說道:「這是我的船,上了船就得聽我的,看你還算是個漢子,我也不難為你,給你一袋水一塊舢板,你怎麼來的就怎麼走,能不能活命,就靠海神保佑了。」
宋掌柜一直站在旁邊,大概是不忍心看許峰就這麼死在海里,說道:「船老大,不如讓他在這裡將就幾日,等過幾天靠了岸,補充淡水的時候讓他下船就是了。」
船老大說道:「宋掌柜,不是我駁你的面子,咱們這些人上船前,都是拜過海神的,因此海神才會保佑咱們,如今來了一個生人,要是因此觸怒了海神怎麼辦?在說,山東地面的亂匪雖然平定了,可小股的劫匪還有不少,就是這海上也不怎麼太平,這幾天咱們根本就不會靠岸。」其他船夫也都跟著說道:「讓他下去,讓他下去。」就連宋掌柜的夥計也跟著附和。
許峰眺望遠處,陸地的影子已經隱約可見,依稀還有山脈的輪廓,說道:「好,既然這樣,我走就是。」
這是一艘底寬且平的沙船,因為吃水淺,可以在江河中通行,但卻不能像尖底的福船那樣劈波斬浪,因此大多數情況下是貼著海岸航行,以防止被深海的風浪掀翻。
宋掌柜從懷裡掏出一些銅錢和碎銀,說道:「後生,你幫我幹了兩天活,這些錢原本是該給你的工錢,……你先收著吧,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也能打發那些見錢眼開的……,哎!不說這些,不說這些。」自知失言,連忙住口。
呂柘並不信這些鬼神的事情,但對於他的好心還是很感激,將銅錢碎銀揣入懷中,又接過遞來的水袋,將一塊舢板拋入海中,對著宋掌柜和船老大等人拱手一禮,說道:「多謝諸位的好意,也祝你們一路有海神保佑,平安歸來。」
雖然是被船老大趕下海的,但許峰卻並不記恨,畢竟這是人家的宗教信仰,而自己又確實沒有拜過海神,因此臨走也送他一句吉利話。
船老大再次一愣,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大肚量的人,看著準備跳入海中的許峰,突然解下身上的酒壺,說道:「兄弟,謝你吉言,這一壺酒也送給你了。」
三國演義裡面的諸葛亮說,每年從冬至這天開始,天氣向陽轉換,因此東南風起。
東南風不僅可以吹動桅杆上的風帆,產生動力驅動船隻航行,也可以使表層的水流按照風力的方向流動。
許峰坐在舢板上,隨著潮水的涌動一點點的向陸地接近,正月里的海水刺骨寒冷,可是一旦到了晚上,**的衣服又幾乎被冷風凍結,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有足夠的食物和水也未必能夠活下去,但如果有一壺酒,就可以最低程度的保持體溫。
遠處的山巒越來越清晰,似乎可以聽到風吹過松林的聲響,山東,已經近在眼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