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大結局(一)
梁德帝見狀,冷笑一聲:「慌什麼?朕雖氣極,但不會殺她。」
他的目光越過竇如雲,但沒能落在薛清茵身上。
梁德帝也不在意,接著道:「你說這番話,無非是因為你也氣急了。」
「清茵,你想過若宣王真的死了,你又當如何嗎?」
薛清茵眼眶發痛。
她想說宣王不會死。
但這話聽來似是逞強……
她冷冷一抿唇角:「那當然是好好活著,讓宣王的血脈登上帝位。宣王的兒子,便也是章太子的後人。這是你最不願見到的吧?那我便偏要它成!」
玄甲衛咬牙切齒擠出聲音:「不錯……我等縱使身死,也定保王妃與王嗣平安,將來登得大位。」
禁衛精銳聞聲不由往梁德帝靠攏,厲聲道:「子弒父奪位,怎為天理所容?」
玄甲衛冷嗤道:「沒聽清嗎?宣王並非是皇帝親子!」
禁衛精銳咬緊了牙關:「那又如何?我等只知宣王降生在皇宮,養在天子膝下。他自來享的就是皇子之名!」
僵持幾日,他們終於是動了手。
薛清茵心間抽痛了下。
她真捨不得……捨不得宣王身邊人受傷送命。
就在這時,只見數道身影從牆邊翻越而下。
他們不畏生死,直奔被禁衛精銳圍護住的梁德帝。
他們的身形手法……肖似禁衛,但又不是禁衛。
他們本該是用來克宣王及宣王部下的。
梁德帝一眼認了出來……這是他養出來的暗軍。
今日卻來刺殺他?
這些……這些蠢貨!
梁德帝看向了被竇如雲等人牢牢護住的薛清茵。
自該是她的手筆。
「您別見血氣。」竇如雲把薛清茵往轎子里推。
想著要不先把人抬遠點。
「既入絕境,便拋卻生死!」那廂禁衛頭領大喝一聲,「殺!」
薛清茵聽見震天的喊殺聲,胸口有些疼,連帶著指尖發麻,肚皮也有些發緊。
她顫聲問竇如云:「這些守在皇帝身邊的人……厲害嗎?」
竇如雲知她所想,道:「王妃是擔心我們會輸嗎?」
薛清茵:「唔。……你下山去抽調玄武軍來得及嗎?」
竇如雲沉聲道:「我們不會輸。因為王妃坐在這裡……我們死也不會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薛清茵在這裡其實也是樁好事。
她代替了宣王主心骨的意義。
一陣馬蹄聲突兀地近了。
薛清茵如今對這聲音極為敏感,她鑽出轎子:「……援軍?」
「不,不是。」竇如雲說著,眯起眼,仔細盯住了行來的那道身影。
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白茫茫一片,盯著一個身影看久了都會覺得眼睛疼。
那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薛清茵終於先看清了。
一人孤身騎在馬背上,髮髻已經散了,他墨發披身,盔甲褪去,只剩一身血衣。
馬兒嘶鳴一聲,停在階下。
他翻身下馬,趔趄地走向薛清茵,伸出手來:「……茵茵。我在做夢嗎?」
薛清茵胸口一窒,眼淚盈眶而出,喉嚨那口氣堵得她很疼很疼……
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就知道啊……不管怎麼樣,他肯定都是會來見她的。
「殿下回來了!」玄甲衛中有人大吼。
「殿下!」
薛清茵想也不想要拾級而下。
「別動。」宣王道,他似是怕她沒聽見,又或是怕她不聽話,又喃喃道了兩聲:「別動。……茵茵,別動。」
他的眉眼沾滿了血和雪。
他拾級而上。
朝她一步步走來。
梁德帝站在人群護衛之間,眼見著宣王跌跌撞撞的步伐。
恍惚間好似想起了,他年幼時分在紫宸殿中頭一回學走路,也是這樣向他走去……
如今宣王走向了他的王妃。
終於,他站定了腳步,一把將薛清茵攬入懷中。
小心翼翼的,不敢抱得太實。
只是手掌緊緊按住了她的背脊。似是借這樣的力道,便能確認這並非夢。
「沒事了,沒事了茵茵。」他低聲道。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也像是在哄她。
薛清茵將臉埋在他肩頭,正要擦臉,卻有被宣王推開了:「……別擦,臟。」
薛清茵定睛看向他的肩頭。
那裡也被血浸透了。
「不是我的血,是別人的。」宣王低聲道。
薛清茵難受得腦袋都有些痛,像是有人那錐子鑽了進去。
她喘著氣,聲不成句:「你覺得……我好糊弄嗎?你……」
「別哭。」宣王又抱了下她,耳邊是兵器錚鳴聲震耳,他只溫聲同她道:「你沒有事,太好了。」
「那麼爛的謊話……你也信?」薛清茵趴在他肩頭哭得抽了兩下。
「便是一分可能……我也不敢賭。」
「還好……還好你沒有想著我死了,你也與賀松寧同歸於盡算了……還好……」還好他還得回來殺皇帝呢。
宣王鬆開她,擦了擦她的面頰。
但很快又意識到自己渾身是血,只將她的臉擦得更髒了。
他便飛快地收了手,站穩身子,緩緩轉身面向梁德帝。
二人目光相接一瞬,梁德帝高喝一聲:「都住手!」
禁衛精銳聽他命令已是本能,想也不想就停了手。
玄甲衛如今見了主子,自然也要先聽主子吩咐。
只有那支暗軍,還如愣頭青一樣,直愣愣地繼續往前沖。
宣王順手扯過一柄長槍,往前一擲。
長槍正正刺入木頭做的門檻,槍尾晃動,一下將他們與門內的皇帝隔離開來。
梁德帝對那些禁衛淡淡道:「都走吧。」
「陛下?」他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宣王活著回來了,朕輸了。你們何必在一場必輸的賭局之上,放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陛下,臣為君死本是臣子本分……」
「你們也想落得趙國公一樣的下場?」
梁德帝說完便看向宣王:「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宣王說完,低頭輕咳了兩聲。
「有多早?」梁德帝又問。
宣王只漠然地看著他。
梁德帝換了個方式問:「八年前,朕賞賜你宅邸的時候,你知道嗎?」
「……」
「十年前,朕帶你出征東南的時候,你知道嗎?」
「……」
「告訴朕!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梁德帝不知何故又失態了。
「你不是要殺朕嗎?告訴朕。……然後你便來殺了朕。來啊。來!」
「如果,朕是說如果……這個謊言一輩子也不會被戳穿。你是不是依舊與朕做父子?」
宣王語氣冷淡:「陛下這話該問自己。」
「問自己?」梁德帝的目光恍惚了一瞬,「是啊。朕多疑。就算你一輩子不知道……最後也不過是在懵懂之中為朕所殺罷了。」
宣王撥開了人群,提劍緩緩朝梁德帝走去。
梁德帝臉色不變,甚至沒有看他手中的劍。
他問:「你要做皇帝?」
宣王應了聲:「嗯。」
「你能保證你不會變成朕這般模樣嗎?」梁德帝不是諷刺,他似是真的好奇。
他想不通,做皇帝除了做到他這般模樣,受朝臣和百姓稱讚,也受他們的敬畏懼怕……還能有什麼樣子?
「他自然不會。」接話的卻是薛清茵,「他襲承的是先太子妃的勇敢無畏,和章太子的仁德清朗。」
梁德帝面露怒色,拔刀大步朝宣王行來。
玄甲衛等人面色一變,如今宣王殿下看上去狀況也不大好,這怎麼擋得住……
沒等他們衝上前去——
刀劍相撞。
宣王的身形晃了晃,但他握住劍柄的手卻穩當堅韌。
「嗤」一聲響。
劍尖刺入了梁德帝的胸膛。
梁德帝不退反進,那劍身便刺入更深。
他揪住了宣王的肩頭,唇邊滲出血色,他厲聲道:「不止、不止。你幼年的時候,朕也教過你。朕教過你行兵打仗。你襲承了他們的血脈,又何嘗沒有襲承朕教你的種種?」
「他們的血脈得以長存……你的,不會。」宣王漠然反駁,然後抽出長劍,再度刺入。
梁德帝唇邊的血便更多了。
他囁喏著唇:「……你有多恨朕?」
「恨了太久,不記有幾許。」宣王一點表情也沒有,「你拿茵茵做棋子引徐家上鉤的時候,尤其恨一些。」
他說著,再度拔出了劍。
梁德帝身形晃了晃,卻還是死死抓著宣王的肩頭,一下把宣王也一起帶著摔倒在了地上。
梁德帝問:「信中寫了什麼?」
他死死盯著薛清茵:「信中寫了什麼?告訴我,告訴我。」
薛清茵緊抿著唇。你看,你還是很在意,在意得要死了,也難以釋懷。
宣王掙脫了梁德帝的手,緩緩站起來:「有一封信是這樣寫的,章太子感激你代他守城,要先太子妃替他好好照顧你。」
梁德帝輕輕地眨了下眼。
他應了聲:「哦。」
他想說那又怎麼樣呢?那我也不會後悔。我也不能後悔。他有許多許多話要說。
但最終他沒能再發出更多的聲音。
他倒下去,沒了聲息。
宣王轉過身,一步一步緩緩走回到薛清茵身邊。
薛清茵一把扶住了他,急聲道:「御醫呢御醫呢?」
宣王卻突然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裙擺,聲音嘶啞得有些恍惚:「茵茵,裙擺怎麼濕了?」
薛清茵腦中轟然炸開。
她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是不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