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益州城的天大喜事
薛清茵並沒有「暈」上太久。
先是聲音由低至高漸漸轉入耳中,緊跟著一股子藥味兒鑽入鼻間,緊跟著視線也從模糊轉為清晰。
「醒了,殿下,王妃醒了!」那是宋御醫難掩激動的聲音。
「什麼味兒?」薛清茵皺起鼻子。
宋御醫忙低聲道:「下官身上的氣味……」他訕訕道:「衝撞著王妃了?」
薛清茵舒了口氣:「我還當又要給我熬藥了呢。」
「不妨、不妨事的。」這宋御醫語氣有些激動,激動得甚至都有些顫抖,他道:「只是氣血虧,這才暈了。」
他還想說些什麼,但不知想到什麼,又生生停住了。
薛清茵:?
大哥,你這個樣子我很慌啊。
就很像是那種得了不治之症,大夫當著患者好一番欲言又止……
這時薛清茵腰間一緊,被宣王扶著坐起來了些。
「沒用早膳?」宣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薛清茵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吃了幾口,正趕上有事,便暫且放下了。」
宣王的臉色有些難看,但很快眉眼又變得溫柔了許多。他低聲道:「我應當陪著你用了早膳再走的。」
薛清茵瞪大眼:「不吃早膳判死刑啊?」
宣王沒好氣地掐了下她的臉:「茵茵。」
這時宋御醫收拾了葯囊便要退下,薛清茵連忙探出頭:「哎,跑這麼快作甚?我還沒問清楚呢。」
宋御醫忙道:「殿下與您說就是了。」
這活兒他可不敢搶。
這都是生憋住的!
說完,宋御醫似是生怕自己這張嘴跟棉褲腰似的松,一溜煙跑了出去,並轉手將殿門扣上了。
薛清茵撇了下嘴,問宣王:「薛清荷呢?」
宣王:「……」
宣王輕描淡寫道:「去孟族了。」
薛清茵癟嘴:「說走就走啊。」
她那妙計啊!豈不是就這麼半路夭折,胎死腹中了。
這時一旁的宮人送上一碗糖水,又送了一碟子軟綿的糕點也先行退下了。
殿內便只剩下了他二人。
宣王端起糖水,先送到了薛清茵的嘴邊,薛清茵低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甜而不膩,膳房裡的人是越發有手藝了,一碗糖水也這樣有滋味。」薛清茵咂嘴感嘆道,又就著宣王的手吃了兩口糕點。
她胃內漸覺充盈,連氣息都變得順暢許多。
她翻身就要下床,卻一下被宣王按住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茵茵。」他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一手攬住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薛清茵:?
還不許我動彈啦?
宣王的動作小心翼翼得過了分,他注視著她,啞聲道:「我們有孩子了。」
什……么?
薛清茵呆在了那裡。
宣王見她不說話,忙低聲問:「可是有何處不適?」
薛清茵呆愣愣地搖了下頭。
然後不自覺地靠住了他的手臂,這才發覺到他的手臂肌肉因為過度的緊繃用力而微微顫抖著。
她歪頭看了看,腦中冒出一個念頭——
他連攻數城極度疲倦時,拿刀的手也不曾顫抖過哎。
「你高興嗎?」她仰起頭問他。
宣王喉結滾動,聲音低沉而鄭重:「是。」
他沒有說更多的話,只是捧住她的臉,低頭用力地吻住了她。
但如今便是吻也不敢太過放肆……他很快鬆開了她,在她耳邊沉聲喚道:「茵茵。」
「茵茵。」
「茵茵……」
一聲接一聲。
語氣喑啞,卻被注入了無上的歡喜。
那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難以自抑的失態。
薛清茵也反手抱住了他的腰,還有些沒能完全回過神。
她小聲叫他的名字:「賀鈞廷,我也很高興。」
她話音剛落,便又被吻住了。
他吻得溫柔而繾綣。
薛清茵便乖乖任他親。
她還記得那次假孕時,他匆匆趕回來,憂她在京中的安危。他知曉女子生產的不易,也知曉身處鬼蜮之地,不應如此草率使她有孕。
他們一直有借用古代的如意套作避孕。
這回是不知其中哪裡出了錯……
呃……也可能是有那麼幾回,她撩完就跑,被宣王抓回來按床上,動作難免激烈些。這古時的東西質量遠遠不如後世,自然有了破損……
總之,這是兩個人的事。
又不是他一人造成的。
她便要告訴他,她也是高興的。
「多謝你,茵茵。」宣王埋首於她頸間,低聲道,「多謝你心悅我,多謝你予我恆輝。」
古人將燈火稱作「恆輝」,認為它可以散發出橫亘不滅的光華。
薛清茵眼眶有些發脹。
心道宣王真是太好哄啦。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來,一下直起身子:「呸呸呸。」
宣王一下扶住了她的後頸,直起身看她:「怎麼?」
薛清茵皺起臉:「得去去晦氣。」
她剛還在想什麼,她的妙計半路夭折,胎死腹中。呸呸呸!太不吉利了!以後再也不用這些成語了!
宣王只當她是說見了薛清荷很是晦氣,點了下頭道:「好,我讓人去準備火盆柳葉等物。」
薛清茵本來覺得這動靜也有點太大了……但轉念又一想,這可是我的崽!我和宣王寶貴的崽!
動靜大點怎麼了?
宣王起身去吩咐宮人。
不多時,這空蕩寂靜的殿內,便又填滿了人。
當時薛清茵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暈倒的,這些人自然而然也都守在了外間,一個個心急如焚,就等著知曉王妃究竟有沒有事呢……
而宋御醫沒得宣王的吩咐,出去了也不敢亂說。
此時便只見弄夏為首的宮人們,個個小心地望著薛清茵。
薛清茵對上他們的目光,卻沒有開口。
還是宣王出聲道:「府中上下,每人賞銀二十兩,賜酪櫻桃分食。」
眾人齊齊一呆。
宮人有等級高低之分,月銀大都在一兩、二兩之間。這已經是宣王府分外闊綽了。
可今日卻賞銀二十兩……那便是不知多少個月的月銀啊!
但這還不算完。
宣王緊跟著又道:「屬地各州縣農戶免租稅二年。」
「再抬酒入營,各軍共賀。」
賀什麼呢?
那年長又伶俐的宮人已然反應了過來,當即躬身道:「恭賀王妃有孕!多謝殿下賞賜!」
她的聲音頓時打破了沉寂,眾人從震驚中回神,爭先恐後地開了口:「恭賀王妃有孕!恭賀殿下!」
弄夏激動得想哭又不敢哭,只能磨磨蹭蹭到了薛清茵跟前,跪地道:「嚇著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眾人都這樣想。
他們難掩激動之色,也幾欲落淚。
這幫淳樸人,還惦記著先前那個假孩子呢。只當薛清茵「苦盡甘來」,終於又有了。
薛清茵看著看著,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原來被這樣多的人祝福是這般滋味兒啊。
她忍不住戳了戳宣王的肩,趴在他耳邊道:「你今日怎的這樣大的手筆?與上回可不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人家心裡肯定還覺得奇怪呢。」
「不奇怪。」宣王抬手按住了她的唇,免得她一說話,便在他耳邊吹氣。
他壓低聲音接著道:「上次是皇帝代為賞賜的,為子者不好越過父親。」
薛清茵瞬間念頭通達:「那你要這麼說的話……按你今日賞賜的標準,我得寫信去問皇帝要更多了!」
宣王沒說話。
薛清茵寬慰他道:「你也知道的,今日這裡的事,肯定瞞不過京城裡。否則你也不會這樣賞賜他們啦?還是咱們自個兒先寫信送到皇帝那裡吧……這樣,我寫一封,你也再寫一封。」
宣王眼底飛快地掠過冷光,但還是語氣柔和地應道:「嗯。」
宣王賞賜的口諭很快傳出去了老遠,那些不夠資格面見他們的宮人,便也遠遠地朝這廂叩拜行禮,滿口也儘是激動的恭賀。
是為主人喜,當然也為賞賜喜。
夾雜在一片激動的恭賀聲中……
宣王在薛清茵耳畔低聲道:「我會護好你們。」
薛清茵嘴角翹起,拽都拽不下來。
她靠住他,重重點了下頭,掰著手指頭道:「還得給阿娘寫信……阿娘之前白心疼我好久呢。還有我想想,趙國公府也要去信的……太后那裡也不能少……」
宣王便都應下。
不必想,多是由他代筆了。
這時火盆已經擺好。
宣王一把將她抱起來,跨了過去。
薛清茵低頭看了看火盆,又抬頭看了看柳葉。
人家大婚才跨火盆去霉運呢。
她憋不住趴在他肩頭笑了起來:「……好像有點怪。」
宣王撫了撫她的後背,道:「無妨。」
若有用,跨千萬個火盆,也惟願她平安。
入夜。
「砰啪」一聲響。
緊跟著一聲接一聲。
驚得薛清荷戰慄了下。
「這是什麼動靜?」她驚恐地問道。
守在外頭的人不予理會。
「宣王妃如何了?」她又問。
守衛人這才冷冰冰回頭道:「你還知曉問起王妃如何了。」
「當真不是我氣的她……」薛清荷這才知曉長嘴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滋味兒。只不過過去多是大哥來維護她。
守衛人不言不語,將頭又轉了回去。
薛清荷強忍住心頭的酸楚,出聲道:「我是樂安縣主,你們不能誤了我去孟族的時辰,陛下的旨意,誰也不能忤逆……」
守衛人回了下頭,只不冷不熱地反問她:「你知道薛家本家還有個多少個薛姑娘嗎?」
薛清荷喉頭一緊,跌坐了回去。
「兄弟辛苦了,我與你換班。」外頭有人走了進來,「你去吃酒吧,如今各軍同賀,倒辛苦你在這裡了。」
守衛人問:「賀的什麼?」
那人真心實意地歡喜道:「王妃有孕了。」
守衛人便也一改冰冷之色,也歡喜地笑起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太好了太好了!」
他們都記得那「滑胎」之事,也都記得魏王妃和徐家欺他們宣王妃之事,更記得他們不得不退至益州城之事……
如今真是太好了!
薛清荷怔怔盯著他們的情狀,實在難以理解,他們為何也這般激動,這般歡喜。
宣王府上下對她那嫡姐的推崇與愛護,對她來說,都是她所無法理解的……
門外的人就這樣換了班。
他們說那外頭的噼啪聲是在放煙花。
此時又一聲響動。
薛清荷一下爬了起來。
若她暈倒是因有身孕嗎,那這該是喜事啊!
薛清荷想張嘴再為自己辯解,但隨即又死死地閉上了。
她回想起當時宣王的神情。
對於宣王來說,若是她將有孕的薛清茵「氣暈」了過去,那罪責恐怕更不可饒恕?
她最終還是又坐了回去。
這廂益州城中。
各處煙花盛放。
醉酒的書生拎著酒壺探頭望去,忍不住放聲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他笑道:「哈哈,今日益州定有什麼天大的喜事吧!」